拉詹的无奈

  8月下旬,以印度和印尼股市大跌代表的“新兴市场魔咒”已经出现。所谓“新兴市场魔咒”,意味着一旦美国结束QE(或者缓慢退出)、经济真正转好,全球资金就开始猛烈回流美国,那么新兴市场的“廉价资本时代”就结束了。大量资金被抽走,本币被抛售。印尼盾和印度卢比的汇率惨跌就是这个结果。资金收缩之后,国债利率就会走高,利率上升又打击股市,这幅情景是非常典型的传导过程。

  有意思的是,在印度货币危机的前夕,拉詹(Raghuram Rajan)成为印度央行行长,拉詹是芝加哥大学的教授,也担任过IMF首席经济学家。印度,虽然是个比中国穷得多的国家,但是却“奋然”生产了很多一流的经济学家。阿玛蒂尔.森、巴格瓦蒂、Arvind Panagariya以及拉詹等等。拉詹是近年来最火的经济学家,他曾在2008年次贷危机之前写了一篇学术文章,意思是美国的金融创新让风险变得更加不可收拾,当时他孤独地对抗学术界。学术界主流意见是,金融创新让“大块”风险被分散了,就像格林斯潘说的那样“一块糖融在了水里”。最终,拉詹对了,他是唯一一个学术界的夜莺,提示了黑暗,让人们记住了他的歌声。金融危机之后,他还写了一本《断层线》的书,系统解释了2008年金融危机的原因。

  但是,这位洞察危机的高手,上任央行行长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很少有人想到。拉詹说,目前印度经济的问题,货币政策是无法解决的,甚至货币政策的作用非常小。印度经济界一片哗然,这意味着拉詹撇清了自己,“我在这个位置上也没有用,我不会比我的前任Subbarao先生更有办法。”

  为什么拉詹这么无奈?我相信,就连中国很多自由经济学家都没想到印度被搞成这个样子。还记得北大周其仁教授大肆吹嘘的“辛格革命”?印度首相辛格曾经对“许可证制”开刀——那时候他是财政部长,用激进的自由化方式启动了印度的经济,被认为是“邓小平式改革”。周其仁喋喋不休地说,印度改革比中国深入。显然,这很扯。

  当了首相的辛格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尖刻地说,无所作为。既没有像中国那样热衷于基建投资,也没有顾虑新印度商人阶层的创新动力。即使这么无能,《经济学人》杂志还不断进行了肉麻的吹捧,认为“大象会比龙”跑得快。

  现在所有一切都要现形了。辛格和他的团队在解决劳动力自由化和土地法律现代化上面,比中国差远了。中国人整天怪土地产权只有70年,但印度的土地转让还是没有保障的;中国劳动力可以到处流动,寻找打工机会,而印度则有各种地方和传统上的流动限制。印度大部分农村人都没有参与现代化的动力(劳动密集型产业在一个人口大国竟然没发展起来),只有一些孤立的孟买式城邦经济和新技术产业。

  用一个国家的眼光来设定货币数量,只不过驱动的是几个城邦的增长,所以印度货币量一直投得过多过猛,印度长期同两位数的通胀搏斗,即使经济回落这么大,到了5%的十年最低位,但通胀7月份还是处于9.64%的水平,赤字占GDP的比重大约是4.8%。低迷的增长、极高的通胀和很大的赤字,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更不要说,城市强奸案、全国大停电,给印度人带来的心理挫伤。

  “拉詹的无奈”是新兴市场国家的缩影,一些有改革抱负的技术性官僚上台,但是给他的摊子之复杂,远远超出了他的脑力。在中国,“拉詹的无奈”也大面积存在,中国现在的经济官僚都比前任更懂一些经济知识,嘴里讲出的术语渐多起来。但是有知识无勇气,有技术无胆略。只要政策稍微伤筋动骨一点,一些利益人士的抱怨大一点,这些经济官僚的眼前就会浮现出可怕的“连锁负面反应”,从而降低了改革的动作,或者幻想存在着大家都能接受的改革动作,管这种无伤大雅的叫“改革红利”。

  因为懂了一点,反而更加害怕,这就是“拉詹的无奈”。

  文/唐学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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