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控器上的抗议

　　笔者有个朋友在“十一”后到访香港，发现香港所有报纸都在讨论如何迫使菲律宾就三年前的马尼拉人质惨剧道歉。群情之汹涌前所未见。一周之后，这位朋友到香港中文大学参加一个会议，晚上散步到新亚书院的圆形广场，刚好遇到三千观众一起举手表态支持的场面，不太懂粤语的他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便迫不及待地拍照发到微信朋友圈，还写了句点评：“看来香港人下定决心要赶走菲佣了。”

　　当然，这位仁兄很快就被耻笑了。原因是当晚圆形广场讨论的议题，不是菲律宾，而是香港人手中的遥控器。嘉宾是一位申请新电视牌照被拒的商人，一位教师在发言时对大家说，觉得这位商人应该得到牌照的请举手。唰的一下，三千只手全部举起。

　　在不足一周的时间内，一场关于遥控器的风波，居然足以盖过港人对8死7伤的人质惨剧换不来一句道歉的痛楚；一个平日里对金融大鳄、地产富商们绝不吝惜批评的广场，竟然有数以千计的大学生聚集，只为表达对一个财团的敬意与支持。就这个节奏，已经足以让人瞠目结舌——遥控器究竟惹什么事了？

　　发明遥控器，是想便利观众选择频道。但如果没有频道可以选择，遥控器还有何意义？这就是现在很多香港人的感觉。最近网上热转几个嘲讽港剧桥段不断重复的微博，剪辑了香港无线电视不同剧集反复使同的雷同对白。其中被嘲讽得最厉害的是一个叫做“煮个面”的桥段：主角深夜回到家中，家人与其攀谈前的那句破冰对白永远是：“你吃饭了吗？要不要煮个面给你？”

　　现在动不动就“煮个面”敷衍观众的无线，曾是那家让翁美玲以一句“靖哥哥”成名，让黄家驹的“海阔天空”MTV至今仍催人泪下的电视台。香港电视频道的剧集和音乐节目，其质量之佳，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使得在广东以外其它无法看到香港频道的内陆省份，也涌现了一大批港剧迷和粤语流行曲迷。然而，近年无线的对手亚视放弃制作剧集，很多节目几近零收视，使早已在音乐方面一台独大的无线，在剧集方面也逐渐失去了起码的竞争。结果无线恃势凌人，先与四大唱片公司闹翻，不断把音乐奖颁给缺乏叫座力的歌手，使其音乐品牌沉沦，然后是机械地重复电视剧的桥段，无论什么题材都拍成“师奶剧”，“煮个面”的对白不断重播。资深编剧萧若元曾在其网台节目中指出，现在无线剧集无论主题是复仇、时代变迁还是主角的个人成长，都让剧中的两三对男女主角不断交叉追求，全部追了一通后，20集就拍完了。如此敷衍，港剧之沉沦，由此可见一斑。

　　香港频道的节目越来越缺乏吸引力，广东观众可能比香港观众有更深刻的感受。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晚上，走过珠三角城镇的街巷，到处可见一家大小围在电视机前看香港频道的景象。但时至今天，还在追港剧的广东观众恐怕凤毛麟角。虽然内地剧集的质量近年也备受诟病，但毕竟电视机里的确有几十个台可以选。再狭窄的空间，只要存在着一个竞争格局，也能创造出新意。相比之下，香港的问题一目了然，不破除无线的一家独大，香港电视前路渺茫。必须指出的是，香港的娱乐产业，例如电影，相当依赖电视工业来培育幕前幕后，倘若电视因垄断而走下坡，将拖累整个娱乐圈，沉重地伤害香港的创意产业。

　　特区政府很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且在2009年就宣布准备多发几个免费电视牌照，希望引入竞争，重新激活电视工业，继而带动整个创意产业。过去三年多的时间里，前文提及的那位商人，从未涉足电视的他，为了组建自己的制作团队以符合牌照要求，投资九亿高薪挖角拍摄新剧。相比起无线的“煮个面”，这些上传到网上的新剧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让坊间充满了期待。在圆形广场里三千人举手的震撼场面，不过源于一个卑微的希望：家中的遥控器尘封已久，希望可以重新派上用场。

　　文/陈永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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