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轻蔑的英雄(三)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英雄,警察
  • 发布时间:2014-03-19 14:23

  7

  副大队长没当成,耿禹很是沮丧。

  这天上午,浏览公安网的耿禹,在省厅网页上,看到省厅政治部组织全省立功人员和模范人物休养团到庐山休养的通知后,忙拿起内线电话打给政工科,说他要去休养。政工科的人说:“得立过二等功以上荣誉的才符合休养条件,市局政治处的朱燕说咱们分局没有够条件的。”

  耿禹说:“我立过二等功啊。”

  政工科的人敷衍说:“那我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你还是问市局政治处吧。”

  耿禹决定到市局当面向朱燕问个明白。朱燕告诉耿禹,休养团的名单已经报上去了。耿禹问;“为什么没我?”

  朱燕诧异地打量着他说:“你够条件吗?”

  耿禹不满地说:“我够不够条件,你们政治处还不知道吗?”

  朱燕说:“起码知道够条件的没有你耿禹的名字。”

  耿禹大声说:“我破大案的时候,你还没入警呢!我告诉你,2001年9月,我破获了发生在东河市黑台镇杀死一家四口,省厅挂牌督办的“1996·6·6”特大杀人案件;2011年6月,我破获了南江区北山公园杀死两人的“2010·5·12”特大杀人案……我立过两次二等功,五次三等功,还被省厅评为破案能手,难道我不够休养的条件吗?”

  朱燕在电脑上查询后,告诉耿禹:“你立过三等功的记载这里都有,你几个月前破的在北山杀死两人的那起杀人案,给你报二等功了,不过省厅还没有批下来。”

  耿禹说:“那么说我十多年前立的二等功,你们就无端地把立功档案给我弄没了?”

  朱燕反唇相讥:“就像你说的,你破大案时,我还没入警呢,以前的事也我不知道啊。”

  耿禹气得从嘴里蹦出:“你他妈的……”

  朱燕有些怕地指着耿禹:“你、你想怎么的?”

  耿禹压抑着内心的火气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朱燕的办公室。

  在开车回分局的路上,耿禹接到了南方商城商贩打来的电话,说是黑子进了南方商城。黑子是耿禹要抓的负案在逃的老贼,耿禹心想这次一定不能让黑子逃脱。他加大油门向南方商城驶去。

  耿禹进了南方商城,问在门口卖水果的中年男子:“黑子是否下手了?”

  中年男子说:“看他对一个妇女下了手,然后往里走了。”

  耿禹点头,向商城里走去。

  黑子犹如一条警犬,嗅觉特灵。当耿禹在十余米开外观察他时,他就感觉出了什么,迅速向门口走去。耿禹岂能放过他。耿禹在门口截住了黑子,掏出手铐刚铐上了对方一只手,黑子就挣扎着叫喊:“警察打人了!凭什么给我戴铐子?”

  听到黑子的叫喊,凑过来几个看热闹的人。耿禹麻利地掏出黑子衣兜里的两个女式钱包举起说:“这是这人偷的钱包,我在执行公务!”

  门口的保安一见警察在抓小偷,都过来帮忙。黑子本以为耿禹没抓到他的现行,自己一闹想趁机逃脱,可他见耿禹抓住了他的把柄,并且身边还围了保安,他只得耷拉下脑袋。

  耿禹虽顺利地把黑子带回警局,却难以撬开黑子的嘴。黑子是一问三不知,即使问他从他衣兜里翻出的钱包是偷谁的,他竟抵赖说这钱包不知是哪儿来的。

  耿禹像变了个人似的,失去了往日的耐心。他把黑子双手背铐在椅背上,对着黑子就是两个耳光。黑子跟耿禹叫号:“你还能打死我呀?”

  耿禹对贾永旭说:“去,给我找根绳子来。”

  贾永旭从没见过耿禹如此狠相,他怕出事:“哪有绳子呀?”

  耿禹大声叱喝:“大队找不着绳子,就上外边买根绳子去。”

  贾永旭无奈地走出了办公室。

  “头一次进公安局,偷了十多年没掉过脚是吧?”耿禹冷笑着对黑子说,“今天掉脚了,我让你体会下上绳的滋味。”

  黑子在丹江没掉过脚,但他在外地曾因扒窃被判过刑,上绳的那种欲死不能、欲活难忍的滋味,外地警方是给他尝过的。他知道耿禹若给自己上绳,自己将很难扛过去。他色厉内荏地说:“你给我上绳,我就告你。”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身上带伤的。”耿禹说着从衣柜上拿下一件棉袄。

  穿上棉袄再上绳,当然不会留下伤痕,黑子失望地骂道:“我×你妈耿禹!”

  耿禹被黑子的骂激怒了,他抬脚踹向黑子。黑子的胸部被重踹一脚后,身体随着椅子倒在两米开外的地方。

  耿禹近前,见黑子双眼紧闭,没有呼吸,犹如死人一般。

  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慌攫取了耿禹的心,他暗自安慰自己,黑子或许没有死。他把食指伸到黑子的鼻孔处,片刻间觉出了微弱的呼吸。他认定黑子是装死,想以此来威胁,好使自己妥协。耿禹笑了一声,接着孤注一掷地拿起旁边床上的枕头,堵住黑子的面部说:“装死没意思,不如彻底死掉。”

  没过几秒钟,黑子就挣扎着“啊啊”地叫起来。

  黑子侧着脸大呼着气说:“耿队,我服了,我什么都说。”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贾永旭和祁国军走了进来。

  祁国军见此场面,沉下脸对耿禹说:“你给我出来。”

  耿禹刚出办公室,祁国军便质问他:“你想干什么?”

  耿禹说:“不给这小子来点硬的,他不会交代的。”

  祁国军没听耿禹的解释,他指着耿禹喝令:“我现在准你休假,你马上把枪交给我回家!”

  祁国军没有对耿禹如此严厉过,耿禹顿时不知所措。

  “我说话你没听清吗?”祁国军缓和一下口气,“以你现在的情绪再工作,会出大问题。再一个,你明天到市局政治处给朱燕赔礼道歉。”

  “我还给她赔礼道歉?”

  “让你去你就去,依着刘玉东的意思,还想给你警告处分呢。”

  耿禹激动地问:“凭什么呀?”

  “你的牢骚话,塞满了刘玉东的耳朵。现在朱燕又告了你一状,你这不是给他机会整你吗?然后你休假回避一下。”

  柯晓燕开车上班,在医学院大门口,把拿着书本低头走路的耿芳菲刮倒在地。柯晓燕忙下车把耿芳菲扶起,问:“伤着没有?”

  柯晓燕见耿芳菲的左腿有表皮擦伤,就要领她到医院检查。耿芳菲活动下左腿,见无大碍,就说不用上医院,自己得去上课了。柯晓燕和耿芳菲相互留下了联系方式。柯晓燕对耿芳菲说:“你身体若有什么不适,要及时给我打电话。”

  耿芳菲点下头走了。

  回到办公室,柯晓燕觉得耿芳菲的名字自己曾听说过,从手机上找出耿芳菲所留的电话号,同时也显示出了耿禹的手机号。手机上两个耿姓的电话号,让柯晓燕想起耿禹曾找过自己给女儿调系的事。她拨通了耿禹的手机问:“你女儿叫耿芳菲吧?”

  耿禹说:“对,你见到我女儿了?你若不打电话,我差点忘了,该到学校给她送生活费了。”

  柯晓燕说:“我刚才见到她了,对不起,我开车进校门时,刮碰到了你女儿。”

  耿禹忙问:“没什么事吧?”

  柯晓燕说:“没什么大碍,她上课去了。你来学校,到我办公室坐会儿吧。”

  耿禹说:“好的。”

  下午的时候,柯晓燕惦记耿芳菲,便到学生宿舍去看她。当柯晓燕迈进学生宿舍一楼的大厅时,不曾想看见了这样的一幕——耿禹站在楼梯口处,耿芳菲从楼梯上缓步而下。耿禹见到女儿高兴地问:“姑娘,最近学习忙吗?”

  耿芳菲把脸扭向一边:“还可以吧。”

  耿禹商量着说:“姑娘,没事的话,跟爸出去走走吧,晚上请你吃好吃的。”

  耿芳菲说:“没时间。”

  耿禹有些泄气地低下头,从裤兜里掏出一卷钱递给女儿:“这个月我多给你拿三百元钱,想吃些什么就自己买。”

  耿芳菲接过钱,转身就往楼上奔。

  耿禹在她身后说:“有事给爸打电话。”

  耿芳菲就像没听见父亲的话似的,连头都没回,消失在了楼梯的拐弯处。耿禹像是做错事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低头原地反省了半天,才向宿舍外走去。

  眼前极不和谐的一幕,让作为心理学教授的柯晓燕十分惊诧,为什么坚定、果敢、锐气四射的父亲,在女儿面前竟表现出如此的卑微甚至怯懦!而本应阳光、快乐、热爱父母的女儿,怎么会对来看自己的父亲表现出如此的冷漠!更让柯晓燕惊诧的是耿禹的那张脸,那张灰暗得像是长时间没洗净的脸,浓密的胡茬和通红又浑浊的眼睛,透着愁苦和落魄的神情。

  耿禹没想到柯晓燕会出现在学生宿舍门口,他颇感意外地说:“原来是柯教授。”

  柯晓燕问:“看女儿来了?”

  “啊,是,我看女儿来了。”耿禹支吾着。

  “你女儿不经常回家吗?”

  “我搞案子没日没夜的,她妈妈还经常出差……”耿禹突然想到跟自己离婚的何冬梅就在医学院图书馆,说不定柯晓燕会认识,自己不应这么掩饰,他的话戛然而止。

  刚才的一幕,加上耿禹说的一半的话,已经使柯晓燕觉得耿禹的家庭很不正常,她为了不使耿禹尴尬,忙附和着说:“原来是这样,到我办公室坐吧。”

  柯晓燕没把耿禹领到办公室,而是把他领进心理咨询室。耿禹看心理咨询室里有张类似于办公桌的案子,窗户上拉着纱帘,两张舒适的沙发,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摆放着小盆栽,以及案子前的躺椅,不由得说:“这间办公室挺特别。”

  “坐吧。”柯晓燕让耿禹坐在沙发上,然后把瓶纯净水放到他跟前,“我这儿没有茶水。”

  耿禹拧开纯净水,呷了一口:“我有神经衰弱,很少喝茶的,怕睡不着觉。”

  柯晓燕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我看你今天难得清闲。”

  “我这段时间休假。”

  “你们的工作挺忙的,休假心情能放松些吧?”

  耿禹停顿了下,说:“是啊,放松些。”

  柯晓燕似有觉察:“你有心事?”

  “心事?”耿禹僵硬地笑了,“什么心事?”

  柯晓燕直视着耿禹说:“确切地说,你的生活出现了困境。”

  耿禹沉默不语。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如意的时候。”柯晓燕打破沉默说,“其实人走出困境,就是心理自救的过程……”

  耿禹故作轻松,调侃地说:“这么说,我若有困境的话,你能帮我自救了?”

  柯晓燕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对自己伤害最大、以留学为名离她而去的丈夫,她说:“我丈夫出国离我而去的时候,我也曾一度消沉。”她接着豁达地笑笑,说,“我当然可以帮你自救。”

  柯晓燕的真诚打动了耿禹。此时他心中压抑的情绪,犹如一浪高过一浪的波涛涌到胸口。

  柯晓燕想的是如何把耿禹内心不良的情绪释放出来,只有他释放出不良情绪,才有可能使他的思想有所转变。她说了个敏感的话题:“我相信你是个好父亲,你女儿也应当是个听话的孩子,可我刚才看到……”

  “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我是个失败的人。”耿禹打断柯晓燕的话,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泪眼滂沱地哭了起来。

  房间里只有耿禹呜呜的哭声。柯晓燕虽预感到耿禹遭遇心理困境,但她没料到耿禹竟然哭得如此伤悲和委屈。过了几分钟,耿禹停止了哭泣。柯晓燕从纸巾盒里掏出几张纸巾递给耿禹。耿禹擦了擦眼睛,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柯教授,我……”

  “喝口水吧。”柯晓燕说,“你是个好警察,我想你也能成为我的好朋友,你有什么委屈的事,不妨说给我听。”

  刚才的哭泣让耿禹心里轻松了许多,但他不想把伤自尊的事告诉柯晓燕,虽然耿禹对柯晓燕是信任的。耿禹看下手表,起身说:“现在四点半了,你也快下班了,我们改天聊吧。”

  “好吧!”柯晓燕开导他说,“其实我们心理困境的产生,并不只是由于失败和挫折,而往往是认识上的偏颇和片面,人们总是用歪曲的认知来虐待自己、摧残自己、伤害自己、打倒自己。”

  耿禹若有所悟地说:“谢谢你,柯教授。”

  8

  早上,耿禹一打开手机,就接到了柯晓燕发来的短信:人生就像一个硬盘,烦恼可以删除,快乐可以拷贝。祝你有个好心情!耿禹感觉到些许温暖,他脑海中浮现出柯晓燕清秀的面庞。

  早点摊边,耿禹刚端起一碗面条,祁国军就打来电话,说南江区三天前发生一起杀人案,他让耿禹上班搞案子。耿禹不满地说:“我还没休完假呢!局里不是有能人吗?让他去查好了,他妈的干活想起我来了。”没等祁国军回话,耿禹就挂断了手机。

  不一会儿,祁国军给耿禹发来短信:“跟我说这些没用,别不知好歹,是不是不想混了?”看着短信,耿禹猛然觉得,作为刑警大队长的祁国军,对自己还是可以的。想到这儿,耿禹赶紧吃了几口面条,打了辆出租车向分局驶去。

  走进祁国军的办公室,祁国军打量一眼耿禹:“哟嗬,回家就变利索了。”

  耿禹说:“告别加班加点,不利索对不起组织。”

  “还是牢骚大王。”

  “还不让人说话呀?”耿禹坐在沙发上,“说案子吧!”

  祁国军打开办公桌上的笔记本说:“十月二十三日晚,铁北派出所管内西海林大街发生一起杀人案,死者叫温连生,四十二岁,是黄花木器厂的工人。死者妻子叫田凤菊,是近郊二道河乡小学的教导主任。案发当天下午木器厂开工资,温连生的家里人等他到半夜还没有回来,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没想到他被害了,兜里的两千五百元钱工资也没有了。死因是颅骨遭钝器打击,致使颅内出血死亡。”

  “谁报的案?”

  “是个出租车司机。凌晨一时许,出租车司机开车刮碰到了道边死者的自行车,他下车查看,发现了死者。”

  “温连生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据片警介绍,温连生的家里没什么问题,夫妻和睦,邻里关系融洽,温连生平时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他接触的人,除了单位的同事,就是邻居。”

  “前期咱们都做了什么工作?”

  “现场迹象显示,是侵财性质的路劫,所以得叫你回来。已经对有打劫劣迹的人员以及流动人口进行排查。谁知排查了三天竟毫无结果。”祁国军说,“由于是横尸于公路上的凶杀案,影响面较大,造成附近的居民人心惶惶,有的人直接把电话打到公安局询问情况。市委、市政府也在督促。”

  “卷宗在哪儿?”

  “卷宗在贾永旭那儿,下午召开案情分析会,你得说说。”

  下午的案情分析会上,耿禹说:“‘10·23案件’从面上看,以侵财为目的的侦察方向没有错,但现在案子没有突破性的进展,我看有两个方面的可能:一方面,如果侦察方向正确的话,我们或许做得不够细,没有把实情兜上来,再或者是流窜作案,案犯没有在咱们排查的区域内,案子就自然破不了;另一方面,是案件的侦察方向错了,案犯抢走被害者的钱财,是混淆咱们的视线,案犯的目的就是杀人,仇杀、情杀都有可能。”

  一贯不满耿禹的丁毅,此时似乎抓到了耿禹的把柄:“从现场勘查和死者家庭情况看,怎么可能是仇杀或情杀?案发时,副市长、公安局局长郑正义到现场也说是路劫,郑正义可是刑侦专家出身,难道你……”

  祁国军打断丁毅的话:“丁毅,你什么意思?耿禹说的我认为有道理。你认为他说的没道理,那你把案件破了给我看看。”

  丁毅不再言语,把头扭向了别处。

  “下一步的工作主要往仇杀和情杀上靠。”祁国军说,“专案组的具体工作由耿禹负责。”

  耿禹把侦察员撒下去后,并没有发现新的情况。唯一让耿禹感兴趣的是,被害者的妻子田凤菊曾被所在学校已病退的原校长宋立志看上过,她不为所动,宋立志仍对她黏黏糊糊的,她曾当着别人的面,给宋立志一个大嘴巴子。他问侦察员:“田凤菊当教导主任,是宋立志在职时当的,还是他下台后当的?”侦察员没回答上来。他让侦察员接着查。侦察员很快反馈,田凤菊是宋立志下台后当的教导主任,宋立志黏糊她的事被乡里知道了,二道河乡乡长范得意就把宋立志的校长职务给免了,原教导主任当了校长,她就当了教导主任。耿禹又让侦察员了解范得意的生活作风情况,范得意的情况也很快反馈回来,范得意两年前因婚外情跟前妻离婚,现在单身。

  耿禹笑着说:“有点意思。”又对贾永旭说:“跟我找宋立志去。”

  两人顺利地找到了宋立志,宋立志虽然不能确定田凤菊与范得意有暧昧关系,但他说两人关系不错,田凤菊能当上教导主任,就是范得意给提拔的。

  耿禹返回分局,开了张传唤证,就领人去传唤田凤菊。可到了田凤菊的家里,只有田凤菊十五岁的儿子和他的叔叔在家。十五岁的孩子哭着递给耿禹一张纸说:“我中午放学回家,就不见了我妈,只见到我妈留下的这张遗书。”遗书上说丈夫死得冤枉,自己也不想苟活,要随他一起去。

  本已对田风菊产生怀疑的耿禹,打电话跟祁国军汇报说:“丈夫被害没几天,做妻子的就抛弃儿子想自杀,这不合情理,只能说明她自责和做贼心虚。”

  祁国军推断说:“说不定她隐藏在范得意那里。”

  耿禹说:“我们现在就传唤范得意,到他家里看看。”

  到乡政府里传唤范得意时,他骂骂咧咧地说:“你们警察他妈的没吃错药吧,传我干什么?”耿禹观察着范得意,范得意虽然表面上张狂,可眼神却有些游离。耿禹认为,案子有眉目了。他让侦察员把范得意押回分局,同时他又领几个侦察员到了范得意的家中。

  在范得意家没有找到田凤菊。耿禹思忖:范得意不缺钱,他说不定在市里还有其他住房。于是,他们赶紧到市房产部门调查。果不其然,资料显示,在市中心的繁华商业区,范得意还有一套住宅。

  当耿禹敲响范得意这套房的房门时,开门的正是田凤菊。

  原来,温连生和田凤菊走到一起,仅仅出于“双方都是双职工”的经济考虑。田凤菊有一定文化,很清高,温连生则过于内向、平庸。特别是宋立志校长对田凤菊的骚扰,田风菊跟温连生说了,她让温连生去警告宋立志,而温连生却说:“在人家手下干活,警告个啥,自己躲着点就得了。”田凤菊一听温连生这话,便对温连生彻底失望了,她对温连生连吵的心情都没有,两人的婚姻已经死亡。随后,范得意走进了田凤菊的生活,田凤菊感谢范得意给她主持公道和在事业上对她的支持。时间久了,两人便暗中成了情人。范得意唆使田凤菊离婚,田凤菊说,依温连生的性格,他肯定不会离婚的,再则离婚也会影响自己的威信,如果做寡妇改嫁,那就名正言顺了。田凤菊有了恶念,情迷中的范得意就把恶念变成了恶行。

  案子破了,祁国军对耿禹大加赞扬,而耿禹只是苦笑。祁国军当然明白,难以提职是耿禹苦笑的原因。他帮着出主意说:“这样,你写个关于你职级待遇问题的情况反映给郑正义。我就不信,你这么能干活的人,连个副科级都提不上?”

  耿禹点头说:“好,我写。”

  9

  虽然耿禹答应祁国军说要将自己职级待遇问题的情况反映给郑正义,可过后又觉得希望不大。但是耿禹在“平安雪城”专项行动动员大会上听了郑正义的讲话后就转变了想法,他认为郑正义能客观公正地看待问题。郑正义说:“丹江市社会治安总体状况很不乐观,抢劫盗窃频发,各分局除了南江分局能够及时侦破命案外,都背负近期没破的命案。为此,经局党委研究决定,并上报市政府批准,全市公安机关将从十一月一日至明年三月三十日开展‘平安雪城’专项行动,严厉打击两抢一盗案件,并力争实现‘命案必破’的目标……”当讲到目前妨碍公务等不尽如人意的执法现状时,郑正义说:“必须依法坚决打击暴力袭警的违法犯罪行为,公开进行处理,造成以正压邪的强大声势……不能让流血的警察再流泪!”郑正义的讲话,引来台下雷鸣般的掌声。

  郑正义那句“不能让流血的警察再流泪”,让平常遇会就躲的耿禹很是感动。

  晚上值班,耿禹在电脑上打出了自己的诉求:

  关于耿禹同志职级待遇问题的情况反映

  尊敬的局领导:

  我叫耿禹,1965年9月生人,中共党员,大学文化,1986年8月加入公安队伍,现在南江分局刑警大队工作。

  因我现在是科员民警,以我对公安、工作所作出的成绩,冒昧地向局领导提出诉求,请相应地提高我的职级待遇。为了便于局领导对我有所了解,我对我的工作做如下简要综述:

  我从警二十余年来,始终在公安一线实战单位工作。在工作中,我做到了任劳任怨,积极肯干,没有出现过违纪行为和责任事故。现举工作上几个事例:1991年6月,我不顾生命危险,成功抓捕持枪绑架他人的在逃犯李铁全;2001年9月,我通过在看守所审讯犯罪嫌疑人,深挖案件线索,破获了发生在东河市黑台镇杀死一家四口、省厅挂牌督办的“1996·6·6”案件;2011年10月,我主办破获了发生在南江区西海林大街上的“10·23”杀人案……由于出色的工作,我曾经荣获丹江市政法系统先进工作者、省公安厅破案能手等称号,并荣立个人二等功两次,三等功五次。

  虽然我自身一直在追求人生的发展,也做出了相应的成绩,可我的职级待遇并没有因我的努力而有所改变,现在的我仍是一名科员……

  我做人很低调,更不愿意给局领导添麻烦,可如果我不反映我的情况,局领导肯定不会了解我,所以犹豫再三,写下以上文字。我相信局领导对基层民警的合理诉求定会予以关注。

  此致

  敬礼

  丹江市公安局南江分局民警 耿禹

  2011年10月30日

  耿禹第二天到市局,把关于自己职级待遇问题的材料打印出来,交给了郑正义的秘书。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多月,一直没音讯。耿禹心中腾起的希冀又被打压了下去。祁国军劝慰他说:“不要急,只要郑正义看了你反映的情况,你提职的事肯定没问题。”

  耿禹苦笑着说:“别石沉大海就好。”

  这天下午,耿禹和贾永旭巡逻到医学院门口,遇见了柯晓燕。耿禹和柯晓燕打了个招呼,接着把贾永旭介绍给她。贾永旭见两人挺热络,就借口说买盒烟,离开了。

  耿禹身着的警服以及所佩戴的警徽,让他俊逸的脸上透着股威严。柯晓燕盯着他说:“没见你这么精神过。”

  耿禹有些腼腆地说:“快五十岁的人了,哪还谈什么精神呀。”

  “真挺精神的。”柯晓燕问,“你们刑警也巡逻呀?”

  “全市公安机关开展‘平安雪城’专项行动,公安民警都得上街巡逻。”

  “今晚有时间吗?”柯晓燕说,“我请你吃饭。”

  “今晚恐怕……”耿禹见柯晓燕略带失望的神情,就缓和口气说,“这样,我晚上方便的话,给你打电话。”

  “好。”柯晓燕脸上带着些许暧昧,微笑着走了。

  耿禹用饶有意味的目光望着柯晓燕远去。

  晚上五点,耿禹和贾永旭根据群众举报,到一小区抓捕逃犯,结果扑了个空。耿禹给柯晓燕打电话说可以和她吃饭,柯晓燕想去绿茵阁吃西餐,耿禹说他十分钟后到。

  耿禹到绿茵阁西餐厅时,柯晓燕已经在靠窗的位置等他了。耿禹到她的面前坐下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柯晓燕说:“我也刚到。”

  柯晓燕叫来服务员让耿禹点菜。耿禹说:“我极少到西餐厅,还是你点吧。”柯晓燕大致翻了下菜单,点了香草煎蛋卷、烘烤鸡肉、黑椒牛扒等几个菜。耿禹怕点这么多菜吃不了,柯晓燕说慢慢吃。

  耿禹上趟卫生间的工夫,桌上已摆上两个菜,柯晓燕正拿瓶红酒往自己的酒杯里斟。

  耿禹忙对柯晓燕悄声说:“我刚才抓人,没抓着直接就到这儿了,我身上带有枪支,是不能喝酒的。”

  “这可是法国奥登堡红酒,是我去香港旅游时买回来的,你不说,谁知道你身上带着什么,少喝点。”

  “不行。”耿禹脸上透着坚决。

  “那好吧。”柯晓燕招呼服务员要了杯咖啡。

  服务员端上咖啡,两个人一个喝咖啡,一个喝红酒,边吃边聊起来。柯晓燕说:“你女儿耿芳菲很沉郁。”

  耿禹自责地说:“都怪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好。”

  柯晓燕说:“我了解,你女儿的沉郁,无非是她埋怨你这个当父亲的对她关爱不够,并且认为你抛弃了她和母亲。”

  耿禹瞪着眼睛盯着柯晓燕。

  柯晓燕说:“我知道你妻子跟你离婚的原因,也知道你女儿对你的埋怨里有太多的误解。”

  耿禹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

  柯晓燕说:“很简单,通过对你女儿的多次心理开导,得知了她思想症结所在。还有,你前妻何冬梅上个星期天跟我们医学院副院长韩向军结婚了。”

  虽然耿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柯晓燕的话,仍犹如当头一棒,击得耿禹手足无措。他把叉子插进了咖啡杯,险些把咖啡弄洒,继而把叉子扔在餐桌上,木讷地靠在软椅上。

  “你没事吧?”柯晓燕说,“或许我不该把这些事告诉你。”她踌躇下又说,“这事你早晚也得知道,我知道你心里很痛苦。”

  “我该走了。”耿禹没有理会柯晓燕的话,扔下她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出了绿茵阁西餐厅。

  耿禹回到家里,拿起瓶白酒,咕咚咚地喝下一大口。他仰在沙发上流着泪自言自语道:“何冬梅呀何冬梅!你我夫妻二十多年,我们还有个女儿,即使我跟你离了婚,可我多么想咱俩相互反省后,再复婚好好过日子呀!你怎么这么无情地离我而去呀!”

  诸多因素形成的绝望,加上酒精的作用,促使耿禹从腰际掏出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耿禹闭着眼睛扣动了扳机护圈,随着咔嚓的声响,子弹推上了膛。就在此时,他脑海里倏然闪现出女儿小时候可爱的模样,他扪心自问,我死了,上大学的女儿怎么办?

  耿禹无力地垂下拿枪的手。

  10

  深夜下起了漫天大雪,在空旷的街面上,一辆警车闪烁着警灯停在路边。

  车里,贾永旭打了个哈欠,看了下手表对耿禹说:“已经十一点了,这么晚了,大街上少有行人,你说咱们还得巡逻到十二点,这岂不就是走形式?”

  “巡逻还是起作用的,我每天都看警情日报,自‘平安雪城’专项行动开展一个月以来,刑事案件的发案率在逐渐下降,原先市区每天都发生三十余起刑事案件,现在不到二十起。”耿禹用力吸了两口烟,把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说:“我困了,咱俩下车走走吧。”

  两人下了警车,朝一条灯光幽暗的胡同走去。

  贾永旭伸出双手接了些雪花,抹了把脸:“好清凉,不到外边走走,就得在车里睡着了。”

  耿禹指着贾永旭敞开的警用大衣说:“把扣子扣上,别感冒了。”

  贾永旭扣着扣子说:“耿队,你知道吗?今天下午,市局纪检委来人找丁副大队谈话了。”

  耿禹早有预感,以丁毅的德行,被纪检委调查是迟早的事,他问:“纪检委找丁副大队什么事?”

  “下午我到二楼找局领导批材料,路过小会议室时听见里面有争吵声,我就侧耳听了下。纪检委好像问丁副大队在帝豪夜总会吸毒的事。他说他从不接触毒品,他还说,前天在帝豪夜总会也不只是他一个人,分局长刘玉东也去了,凭什么只查他。”

  耿禹以为丁毅被调查是受贿、勒索等违纪行为,没想到竟弄出了毒品的事,并牵扯到刘玉东。他不禁感慨地说了句:“做人还是本分好!”

  “嘀嘀”,身后一辆出租车的鸣笛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两人往道边挪了几步,出租车从两人身边驶过。

  出租车在两人前面五十米处停下,一个女子下了车向旁边一栋楼走去。忽然,一个黑影从楼边的暗处蹿出,抢夺女子身上的挎包,把女子拽倒在地。

  女子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两人见状,边跑边喊:“警察!住手!”

  黑影并没有住手,而是抢下女人的挎包,拔腿就逃。两人追出一千多米也没追上。贾永旭掏出手枪朝天鸣了两枪。黑影听到枪声,脚下慌乱,滑倒在地。

  就在黑影踉跄地爬起来时,耿禹已拿出手铐站在对方跟前。可不曾想到的是,黑影猝不及防地掏出匕首捅向耿禹。耿禹只见眼前一道光亮,便觉得匕首凉飕飕地进了自己的身体。他临倒下喊了声:“小贾,开枪!”

  “砰”的一声枪响,黑影随之倒下……

  11

  耿禹犹如在梦中,他感觉很累,他想,这么长久地睡下去真好,没有情感的失落,没有仕途的落魄,没有一个案子接一个案子的奔波,没有一切牵挂……他虽然这么认为,可他仍旧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他在心里说,女儿呀女儿!爸太累了,就这么长睡不醒了,日后你的学习、你的生活就得多靠你自己努力了……他有很多话要对女儿说,可他觉得自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突然一丝光亮透过他的眼帘,他的眼睛似乎也被人轻柔地擦拭。

  耿禹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一个漂亮的女护士正擦拭着他眼边的泪水。护士惊喜地说:“醒了!”

  祁国军出现在耿禹的眼前。他在耿禹跟前晃动了几下手,见耿禹眼球有反应,才长吁一口气说:“你知道吗?你昏迷了一个星期,我们以为你没救了呢,直到两天前大夫说你生命体征平稳,我们才把心放下。”

  “我感觉像是睡了一个长觉。”耿禹问,“那个抢劫犯抓到没有?”

  “那个抢劫犯被贾永旭当场开枪击毙了,后来经查,那个抢劫犯是身负命案的公安部B级逃犯。

  “怪不得如此猖狂。”耿禹活动下头部,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宽敞的病房里,四周满是鲜花和果品。如此礼遇,让他的神情透着惊诧。

  “你现在已经是这个城市的英雄人物了,很多记者都在等着采访你。”祁国军说,“你的那封关于自己职级待遇的情况反映也已经有了结果,郑正义已在你的情况反映上做了批示,最近市局政治处正在分局对你进行考察,准备给你提职为市局刑警支队一大队副大队长……”

  “爸爸!”随着门被推开,一声亲切的叫声打断了祁国军的话。

  耿禹眼睛透着欢喜,他见耿芳菲和柯晓燕走了进来。

  耿芳菲伏在耿禹的身上,羞愧而又伤心地说:“爸爸,我对不起您!”

  柯晓燕笑盈盈地注视着父女俩。

  一股从没有过的暖意拂过耿禹的心头,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库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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