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枭雄的法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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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关键字:袁世凯
  • 发布时间:2014-03-19 15:37

  第四章 廉吏污吏

  清廷自1901年与列强签订了不平等的《辛丑条约》后,为了支付巨额赔款,对民众的压榨更加残酷,人民的反抗也更加激烈,直隶省的起义者,鲜明地举起了“扫清灭洋”的大旗。

  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统治地位,以达到“皇权永固”的企图,慈禧太后在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玩弄预备立宪的骗局,第一步就是改革官制,削弱地方督抚的权力,把最有势力的直隶总督袁世凯和湖广总督张之洞召回北京,授予军机大臣的虚名。

  朝廷所耍这套外示优崇、内实削夺的伎俩,岂能瞒得过官场老油条张之洞和袁世凯。年近古稀并无野心的张之洞奉诏进京,授大学士、军机大臣,安享晚年尊荣就已满足了。袁世凯则不然,他才四十七八岁,是一个政治家最年富力强的黄金时段,他要积蓄能量,当一飞冲天的神龙。于是一方面以患病养疴为由,拒不奉诏,仍然赖在天津;另一方面趁慈禧太后寿辰,进贡厚礼:玄狐大衣两袭,伽楠香木镶宝石珠凤两枝,一人高的珊瑚一座,旗妆大梁头横簪一枝。为此,贪财爱宝的慈禧对袁世凯更加宠信,也就不予计较,放他一马了。

  年底,慈禧要将东北改为行省治,命庆亲王奕劻长子,时任农工商部尚书、赏头品顶戴加贝子衔的载振出关考察。

  一直窥测朝廷风向的袁世凯得知此事后喜不自胜,忙把义子段芝贵叫来,面授机宜。段芝贵诺诺连声,领命而去。

  袁世凯身为枭雄,为了扩大势力,遍结关系网。巴结上司,笼络同僚和部属。除了赠官、赠金、赠美外,最常用的两种手段,便是结拜干亲和缔结姻亲。遇到可资利用的人,先叙年齿,随即提出要结为“异姓骨肉”,长者为父为兄,幼者为弟为子。对方见他权重位显,乐得结交,无不欣然应允,段芝贵就是典型的例子。善于投机钻营的段芝贵,曾每天早晚去给袁世凯跪请两次安,并谄媚道:“生我者父母,栽培我者袁公也,二者情谊相当。若不嫌弃,小的愿拜膝下为子。”

  袁世凯呵呵一笑,受了他三拜三叩,收了这个仅小自己十一岁的部属为义子。段芝贵对“义父”比对自己的亲爹还殷勤恭敬。同僚不屑于他的为人,鄙称他为小段。他的族侄段祺瑞才高骨傲,而被尊称为大段。一大一小,人格高低立见矣。

  袁世凯有子女三十二人,儿子娶媳,女儿出嫁,所择婚配尽是显贵之家,使得袁世凯的家族势力更加庞大。说来也巧,钦差正好是比他小十七岁的义弟载振。

  载振在段芝贵的陪同下,出了京城,兴冲冲地赶往天津。抵津后,段芝贵先把他领到装潢富丽、专门接待钦差和王侯公卿的高级驿馆。放下行李后,便直奔总督府而去。

  袁世凯伫立在府衙门口迎接,见到久未谋面的义弟,乐得眉开眼笑,忙殷勤地把他请到正厅奉茶。略略寒暄几句,袁世凯对载振说:“拜读了贤弟的大作《英轺日记》后,获益匪浅。各国的政治、律令、典章、商务、学院、工艺等,颇可为吾国借鉴。此著利在当今,功在千秋啊!”

  听了义兄的恭维,载振有点不好意思,逊谢道:“兄长过誉,倒叫小弟惶恐了。”

  原来,这部冠以载振大名,实际由随行参赞唐文治捉刀的《英轺日记》,共四册十二卷,详记了载振在英国作为大清专使庆贺英皇加冕典礼的活动情况,还有游历欧美的见闻,介绍了西洋先进的工业文明。上海文明书局印制发行后,极受读者欢迎。

  段芝贵谄媚地吹捧比自己还小六岁的载振:“义叔实乃少有的宗室才俊,文能著述,武能骑射,百年难得一遇啊!”

  载振慌忙摇手:“过奖!过奖!”

  说话间,管家已在花厅排上酒宴,主宾相逊入座。

  三人大快朵颐,推杯换盏,谈笑甚欢。载振夹起一根红烧海参送入口中,称赞道:“贵府厨师手艺不错,这海参颇有滋味。”

  段芝贵炫耀地说:“义父家私富厚,拥有良田四万亩。票号、当铺,从河南一直开到了天津、保定。平时用餐水陆俱陈,食前方丈。此番为款待义叔,宴席当然就更讲究了。”

  载振道:“世交至谊,何必仪文隆重。今日之筵,十分丰盛。比起朝廷满汉全席,亦不遑多让。千金一馔,足见慰亭兄情意绸缪。”

  袁世凯摇头道:“岂敢!岂敢!任他公侯将相,怎敌皇家富贵。”

  “说得是!”段芝贵插嘴道,“听说庆王府积财万万,每年的费用,就需三十余万两白银呢。”

  载振忙掩饰道:“哪里!哪里!父王澹泊如水,常叮嘱儿孙操守‘四留’之训,即‘留有余不尽之禄以还朝廷,留有余不尽之财以遗百姓,留有余不尽之巧以还造化,留有余不尽之书以遗子孙’。我就根据此训名其别墅为‘乐有余堂’。再说了,大有大的难处。寒邸并不似传言的那般有钱,常把古玩、字画、玉器等委托洋行拍卖哩。”

  袁世凯瞪了段芝贵一眼,段芝贵会意,赔笑道:“小侄失言,义叔莫怪,我自罚三杯。”说着抓起酒壶,便欲斟酒。

  载振忙按住道:“且慢,酒倒不必罚了,请我看场戏吧。”

  “看戏?那好办。说吧,京昆评梆,由您挑!小侄乐于作东。”

  “听说梆子女伶杨翠喜号称‘花魁仙子’,舞步摇落天上月,歌喉婉转倾人城。我思慕已久,却缘悭一面……”

  段芝贵不等他说完,便笑道:“这有何难,明天小侄就陪义叔前往天仙茶园寻仙子去。”

  袁世凯点头道:“京师演戏极盛,处处歌台舞榭,时时醉月评花。听说诸王中数肃亲王善耆戏瘾最大,我听他唱过一段《捉放曹》,字正腔圆,颇有韵味。”

  载振拍案道:“可不是!近来他在红豆馆主溥侗的帮助下,成立了自己的戏班子。这下可热闹了,肃王府只要不是国忌,无一日不是锣鼓喧天,笙歌彻夜,是北京唱戏最多的地方。不料乐极生悲,没唱多少日子,就把他的四福晋张佳氏给生生唱死了,享年才三十五岁。”

  袁世凯诧异道:“这就怪了,唱戏怎么可能把人给唱死呢?”

  “唉,说来话长。肃亲王的四福晋张佳氏,原是从京郊买来的丫头,叫兰姑娘。当丫头时就被肃亲王的儿子奸污,十五岁被收房后经常大肚子怀胎,每隔一年便生一个。她共怀十一胎,生下十胎。怀最后一胎时,见王府唱戏热闹,从小就爱唱曲的她也想登台一展歌喉,嫌腹中累赘,便吃打胎药。不料孩子死在肚中,她也跟着一命呜呼,你说可怜不可怜?”

  袁世凯叹息:“真是红颜薄命,一辈子没享到福。”

  段芝贵插嘴:“肃亲王英武过人,曾空手夺过洋人的枪。出任工巡总局管理事务大臣时,锐意革新,整修了王府井大街。任民政部尚书时,对建立北京警察制度及市政管理都有贡献。此人虽有才干,却常常犯傻。因肃亲王府在庚子之乱中被洋人烧毁,朝廷为了补偿他,任命他为崇文门总管,规定上缴税款十二万两。他上任伊始,便大刀阔斧整顿官吏,严禁贪污受贿。不到一年,崇文门收纳的税金扣除支出外,盈余六十万两。肃亲王全额上缴国库,没过多久,他就被弹劾罢免。当然了,皇亲贵胄嘛,很快又被起用了,口碑还不错。”

  载振愤然道:“父王数任崇文门总管,并没落下什么钱。他这么做,不是跟我父王对着干吗?等于向世人表白,他肃亲王是清官廉吏,庆亲王是贪官污吏。仔细算来他年长我十岁,我看他还没成人。”

  袁世凯劝解道:“贤弟不必气恼,水至清则无鱼,像他那样特立独行,光弄些小聪明,闹点空义气,哪能在官场久混。咱不提扫兴的事,饭后我请贤弟看戏。”

  第五章 戏里戏外

  酒足饭饱,载振在袁世凯、段芝贵的陪同下,来到设在总督府后院的戏楼——崇恩堂。

  戏楼宽敞华丽,顶端挂着玉兰花型的大吊灯。三面高处有走马廊,站满护卫兵丁。戏台上铺着红氍毹,数十张堆着水果点心的八仙桌椅排列得既疏朗又紧凑,除了前面正中最好的几个座位虚席以待,其余的都密密麻麻地坐满了袁府宅眷。她们或闲聊,或嗑瓜子,兴致极高。楼厅青砖铺地,墙外有砖砌的灶口烧地炉,热气顺着烟道直通地下,外面燃灶,楼内取暖。载振一进入戏楼,便觉得温暖如春,脱了外套。段芝贵忙接过顺手交给仆人。宾主落座后,丫鬟奉上热茶后侍立墙边。

  载振打量四周,称赞道:“好!好!好!这戏楼造得精致气派,地炉也设计得巧妙。”

  袁世凯笑道:“还行吧!我这戏楼和地炉都是仿照天津首富石元仕家的格局修建的。”

  开场锣鼓响了,紫绒帷幕徐徐拉开。首先登场的是老生郭宝臣(元元红)的《摘星楼》,嗓音圆润宏亮,韵味清醇。接着出场的是花旦侯俊山(十三旦),反串武生戏《八大锤》,威猛稳健。第三个上场的是花旦田际云(想九霄,一作响九霄)的《梅龙镇》,扮相俊俏,唱腔满宫满调,响遏行云。人们大呼过瘾,掌声不断。趁演员上下场的机会,载振伸出拇指对袁世凯夸道:“今天梆子戏可谓群英会了,据小弟所知,元元红、十三旦、想九霄都是内廷供奉,侍候皇上、老佛爷的。慰亭兄将这几位大名鼎鼎的角儿全部请来,真是费心了。”

  “应该的,俗伶庸优怎能入贤弟法眼呢!”

  压大轴的杨翠喜登台了,饰演《宝莲灯》中的三圣母。乐曲声起,幕内一句“华山修炼春复秋……”清脆绝伦,令人荡气回肠。随即一挑帘、一亮相,一位满头珠翠、身披蝉翼薄纱的丽人莲步姗姗,如轻云出岫,飘到台前。人们大声叫好,给她一个碰头彩。杨翠喜接唱:

  白云青松做伴俦。

  山间时有恶瘴起,

  万物为此皱眉头。

  (白)云消雾散,春满人间,好一派丽景也!

  载振忍不住大叫一声:“好!”

  全场亦喝彩:“好!”

  杨翠喜心中得意,表演愈发起劲,边向台下抛媚眼,边演唱:

  你听那林中柝柝樵声远,

  再看那几处茅舍起炊烟。

  阡陌间耕桑人男女相伴,

  惹得我清净心顿起波澜!

  拥有“花魁仙子”美誉的杨翠喜果非浪得虚名,艳比春霞,丽如秋月。唱腔刚柔相济,珠圆玉润,酣畅淋漓地表达了一位神女向往人间幸福,对心仪男子的款款深情。

  载振看得神迷目荡,如痴如醉。那垂涎三尺的丑态映入袁世凯和段芝贵眼中,两人会心地一笑。

  曲终人散,袁氏家眷争先恐后地向门外拥去,袁、段仍陪载振坐着闲唠。载振对袁世凯和段芝贵称赞道:“好个绝色坤伶,果真风情万种。一字字香浓玉暖,一声声魂荡肠回,令人大饱眼福。她不是本地人吧?”

  段芝贵忙答:“这杨伶祖籍直隶北通州,来到天津学唱梆子,一举成名。”

  “都说北地芳脂,不敌南都媚黛。我结识的江南名妓也多了,但这位毫不逊色。我看她如花解语,似兰斯馨,真乃天仙化人也。”

  袁世凯微笑道:“看来贤弟对杨伶十分赏识喽?”

  “何止是赏识!小弟已是满心倾慕,神魂颠倒了!”

  “若让此女陪伴贤弟,意下如何?”

  载振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半信半疑地问:“兄长方才说什么?”

  “若让此女陪伴贤弟,意下如何?”

  段芝贵在一旁开起玩笑来:“义叔纳了花魁,以后看戏再也不用上戏院啦。”

  载振愣愣怔怔,喃喃道:“竟有这等好事,我不是做梦吧?”

  袁世凯向段芝贵示意,段芝贵见几个女仆收拾桌椅,便凑近载振咬了一阵耳朵。

  袁世凯斩钉截铁地说:“贤弟勿疑,一切俱已安排妥当,我也不虚留你了。”

  载振乐得手舞足蹈地狂笑:“哈哈,慰亭兄如此仗义,小弟感激不尽,日后愿效犬马之劳。”

  “言重了!言重了!你我兄弟之间,何必客气。才子配佳人嘛。”袁世凯又暧昧地一笑,吟道,“误走到巫峰上,添了些行云想,匆匆忘却仙模样。春宵花月休成谎,良缘到手难推让,准备着身赴高唐。”

  载振一听就知道他念的是昆剧《桃花扇》中第五出《访翠》中的几句唱词,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欢喜无限。一时语塞,唯有嘻嘻傻笑而已。

  袁世凯喝道:“来人!”

  远远侍立的管家忙趋前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备轿护送振贝子回驿馆。”

  “遵命。”

  载振急阻:“夜色已深,不要麻烦了。小弟认识路,赐一快马即可。”

  袁世凯大笑:“呵呵呵,俺真是老糊涂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嘛!依你就是。”随即命段芝贵速备良骏三匹,骁将两名,护送载振回馆。

  第六章 美人美宅

  载振回到驿馆,发现自己的住处已被布置得花团锦簇,屋檐下挂着彩绢花灯,客厅宣德铜炉中焚着瑞脑奇香,紫楠桌上燃着龙凤喜烛,红木雕花大床上铺列鸳衾象枕。正在且惊且喜之际,忽听驿馆外鼓乐齐作,鞭炮声喧,段芝贵满面笑容地奔进来说:“义叔,新人到了,快去迎接。”

  载振二话不说,抢步出房,见大门口已站满看热闹的人。六名乐手吹着《百鸟朝凤》的喜庆曲子,两名驿馆差役放着鞭炮,四名披红的轿夫抬着一顶垂挂流苏的官轿远远走来,四名手执大红纱灯的美婢傍轿而行。

  轿子一直抬到堂屋前方停下,载振上前撩开轿帘,将盛妆严饰,凤冠霞帔的杨翠喜扶下了轿。四目相对之时,杨翠喜含羞一笑,载振顿觉身子酥麻了半边,四周响起一片喝彩声:“哟,好水灵的姑娘,看得人眼花。”

  “咦,这不是唱梆子戏的杨翠喜吗?不愧为‘花魁仙子’。”

  “简直就是西施再现,嫦娥下凡啊!”

  载振乐呵呵地搀扶翠喜走进寝室,指着床沿说:“姑娘请稍等,我去去就来。”

  “殿下请便。”

  此时段芝贵已取出银两,打发了众轿夫、乐手、差役等,人们谢赏后一哄而散。

  载振来到客厅,满心喜悦地冲段芝贵抱拳道:“多谢贤侄帮忙。”

  段芝贵忙单膝跪下,双手托住载振的手臂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小侄怎敢受义叔的礼,小侄还有话要讲。”

  载振道:“快起来!快起来!有话请讲,坐。”

  两人隔桌而坐。芝贵从袖中取出一个大红信封奉上,说:“庆王爷寿辰在即,义父备下十万两银票和举荐的官员名单,请义叔转呈庆王爷。一处花园宅院是赠给义叔的,伏乞鉴纳。”

  载振接过信封,抽出仔细观看,原来是一张银票、一张房契、一张写着请求安排职务的名单。名单上列着: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奉天巡抚:唐绍仪,吉林巡抚:朱家宝,黑龙江巡抚:段芝贵。载振暗忖:这袁世凯胃口真大,真会做交易,这四人中,不是他的盟兄干儿,便是心腹部属。花十万两银子、一处宅院、一个美女,便把东三省的地盘全占了。

  段芝贵见他沉吟不语,催促道:“千金一刻,可不要让美人儿独自向隅啊。义父还等着小侄回话哩。”

  载振忽又转念一想:世上绝无不求回报的贿赂,袁世凯献国色、贡巨金、赠房产,下了这么大的本钱,自然指望厚利。投桃报李,我岂能不付出代价?他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微笑道:“这笔厚礼我收下了,请代我向你义父道谢。所托之事,待我禀报父王,估计没问题,请他放心就是。”

  段芝贵喜不自胜,忙站起身作揖道:“好!好!小侄告辞,明日中午再来拜访。”

  载振送走了段芝贵,急急返回住处,插上门闩,走进寝室一看,那杨翠喜早已卸了妆饰,脱去外衣,轻纱裹体,酥胸微露,半卧半坐在床榻上。

  载振忙坐到床边,说:“不好意思,让姑娘久等,抱歉,抱歉!”翠喜也不答话,伸出一双雪白粉嫩的玉臂,便来勾住载振脖颈。载振大喜,先在其丹唇接了一吻,两人相拥倒在床上。

  次日上午,段芝贵来到馆驿先向二人道喜问安。略略寒暄几句后,段芝贵对载振说:“馆驿人多口杂,小侄奉义父之命,请二位今日乔迁新府。车已备好,请吧。”

  所谓的“新府”,即袁世凯赠翠喜之宅第,当作两人的爱巢。载振在段芝贵、翠喜陪伴下,前后左右浏览了一遍,见该宅宽敞幽静,占地颇广。中间是座漂亮洋气的红楼,右侧有十来间平房,供十几个仆佣居住,相当满意。问了丫鬟的名字后,更是拍案叫绝,对翠喜说:“妙!妙!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季名花俱备,你不愧为‘花魁仙子’!”

  载振金屋藏娇,着实感激义兄袁世凯。出关考察后,回到北京复命,受到慈禧嘉奖,并给假一个月。

  第七章 父贪子贪

  “混蛋,我看你色迷心窍。十万两银子,便要买四个督抚要职,姓袁的也太小看俺老庆了。”

  北京庆王府奕劻书房内,载振垂首而立。年近古稀的奕劻气得手脚颤抖,狠狠地将银票和名单摔向载振的脸。

  载振捡起银票,把名单放在桌上,又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老父说:“阿玛,您老人家消消气,儿子有话要讲。”

  奕劻瞪眼道:“甭讲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知不知道,吴禄贞本来就是有声望的军人,得到第六镇统制还花了两万两银,杨士骧做山东巡抚,送银十万两。老袁有的是钱,以前只认得荣禄,瞧不起你老子。李莲英母丧,他赠四十万两。如今拿这区区十万两白银,伸手就要四个官职,打发叫花子呀?心也太黑了!”

  “阿玛言重了,袁慰亭不是这意思。”

  “我不管!你把这银票、名单、还有那宅子、婊子,统统退给他!”奕劻抬脚便走。

  “阿玛!”载振急了,忙拽住父亲衣袖,双膝跪倒,说,“请阿玛再听孩儿一言,倘无道理,再退不迟。”

  “讲!”

  “老袁这十万银,指明说是给您老人家的寿礼,他所开列要官的名单,只是投石问路。俗话道:不见兔子不撒鹰。倘若阿玛不允,他也就不出血了。倘若批了下来,老于世故的他,必有报效。当初您入值军机的风声刚传出去,他立即奉上十万两白银。打那以后,冰敬、炭敬、节规、年规、阿玛和母亲的生日、诸弟完婚、诸妹出阁,甚至孙儿的满月周岁,无不悉由老袁预为安排,不费王府一分一厘。如今他手握重兵,朝廷亦忌惮三分。此事若依了他,孩儿保证他将馈赠巨金。如果他敢耍赖皮,不懂规矩,再拿了那几个官职不迟。请阿玛三思。”

  奕劻贪鄙成性,卖官鬻爵,细大不捐,朝野尽知。秽声丑行,引起人们强烈不满,讥讽他所执掌的军机处为“庆记地皮公司”。沉吟半晌,奕劻点头道:“嗯,你说得确有几分道理,姑且答应他,只是尚需时日而已。”忽一拍脑袋,说,“哟,此事不好办,皇上已内定了东三省督抚人选。

  载振冷哼道:“皇上算老几?一个傀儡而已。只要阿玛到老佛爷那里去游说,还不是十拿九稳。”

  “我去试试看。”

  “孩儿告退。”

  “且慢,”奕劻恬脸道,“那杨翠喜既称‘花魁仙子’,必有几分姿色。你把她带来王府,让阿玛也饱饱眼福。”

  “行!只要阿玛喜欢,儿子让她多多陪伴王阿玛。”

  “阿玛若看中她,必有赏赐,你可暂时回避。”

  “遵命。”

  得到父王的允诺,次日一早,载振就去了天津。见了袁世凯,来不及寒暄,便满面春风地表功道:“小弟不辱使命,父王已应允了,请兄长静候佳音。”

  “呵呵,我就知道嘛,庆王爷最重情义,不会驳我的面子的。贤弟辛苦了,这三万两银子,给贤弟天津零花。”

  载振接过银票往衣袖中一塞:”愧领!愧领!小弟还有事,告辞。”

  袁世凯调侃道:“贤弟既是新婚,又是久别,急着要夫妻团聚,愚兄就不耽误你了。”

  “取笑!取笑!”

  两人拱手道别,袁世凯看着载振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黠笑。

  虽然搬进典雅舒适的花园楼房,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但翠喜一点也不开心。载振仅跟她相伴两天便一去不返。孤独像无边的黑夜,把她紧紧包围。她不由得怀念起粉墨生涯来,演戏虽然辛苦,但乐在其中。观众的欢呼和掌声令她无比陶醉。而现在,自己就像关在笼中的金丝鸟,插翅难飞。更令她烦恼的是,已有四个妻妾的载振会不会始乱终弃呢?面对山珍海味,竟难以下咽。躺在锦绣衾中,也难以入眠。

  当载振急吼吼地叩开大门,来到小楼,见到翠喜时,发现她竟憔悴了许多,握住她的柔荑,心疼地问:“翠喜,你瘦多了,莫非害了相思病?”

  翠喜噘嘴道:“哼!”不顾丫鬟在旁见笑,“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

  载振忙取出丝帕替她拭去眼泪,劝慰道:“快别伤心了,若不是皇命在身,我怎舍得离开你?这段时间,委屈你独守空房,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丫鬟见状,马上知趣地离开了。

  载振掩上房门,将翠喜拦腰一抱,扔上了床,同效于飞之乐。云雨已毕,载振右手勾着翠喜的粉颈,试探道:“翠喜,父王听说咱俩成亲后,很想见见你,不知你是否愿意见他?”

  “当然愿意见啦!老人家少不了会给我见面礼吧?”

  “见面礼是少不了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怕他——”

  “他怎么啦,难道吃了我不成?”

  “吃了你倒不会,只怕他见色起意,玷辱你的清白。”

  “那又怎样?不谈这些了,到时再说吧!”

  载振嘴角浮出鄙夷的冷笑,松开了手,心想:好个贱人,竟这般贪财,不知廉耻!

  次日一早,载振便携翠喜驱车前往北京,径直来到庆王府奕劻寝室。见了奕劻,双双叩拜行礼。

  奕劻命二人平身,对翠喜说:“你与我儿成亲,本王未曾道喜。区区五千两银子,赏给贤媳添妆。”

  翠喜捧着银票,低头欠身,嗲嗲地说:“多谢父王厚赐,儿媳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

  奕劻虽年近古稀,须发皆白,但见她樱唇微绽,桃靥生涡,媚致横流,几乎不能自持,一双浑浊的三角眼死死盯住丽人。翠喜“扑哧”一笑,奕劻方收回目光,摆手道:“别客气,微物何足挂齿。”

  载振不失时机地说:“阿玛,孩儿有事,先行告退。”

  “好!你去吧。”

  载振吩咐翠喜:“翠喜,你在此陪伴阿玛,可不要任情率性,惹老人家生气哟!”

  杨翠喜一语双关地说:“放心吧,我对父王恭顺还来不及,怎会让他生气呢?”

  “这就好!这就好!我走了。”载振推门而出,回身又把门掩上,心中暗骂:“呸!一对狗男女,死不要脸!”

  奕劻走近杨翠喜,抓住她的手,咧开缺了门牙的大嘴,淫笑道:“花魁仙子,让咱俩在这世外桃源,且做一双神仙美眷吧……”

  新年一过,东北改设行省,朝廷所委任的东三省督抚,正如袁党所企盼的,丝毫不差。众人齐聚袁府,弹冠相庆,举杯欢呼。

  袁世凯说:“诸君如愿以偿,庆王之恩不可不酬。今年是他七十大寿,诸位需馈以厚礼才是。”

  “这个自然,忘恩负义,乃小人行径也!不知我等应送多少?”

  袁世凯说了一个数字,众人连声答应。

  二月二十九日,是奕劻的七旬大庆,近支宗室和蒙古在京王公及满朝文武大臣,无不备礼前往北京西城定府大街的庆王府祝寿。一进朱红大门,顿感气势宏伟,厅殿台阁,峥嵘轩峻;山石树木,葱蔚洇润。五大院落中有房屋近千间,并新建了戏楼和万字楼。正殿银安殿悬灯结彩,壁上高挂慈禧太后手书的烫金“寿”字。紫檀长案上陈列着光绪帝历年赏赐的诏书、古剑、端砚、金寿星、玉如意、翡翠瓶、银唾盂、珊瑚朝珠、宝石帽顶等,一片珠光宝气。

  奕劻端坐在虎皮太师椅上,身旁簇拥着三个英俊的王子,十二个靓丽的格格。开始拜寿了,银安殿外鞭炮惊天动地,太监、仆役纷纷打开鸟笼放生,来宾分班向寿星行礼,高呼:“敬祝庆王爷七十华诞,愿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奕劻笑容满面,连连拱手答礼。

  拜寿完毕,王府举办盛大的宴会,设席百余桌,款待亲友来宾。

  午宴后,宾主齐集戏楼看堂会演出,开锣戏是《天官赐福》,随即各路名家轮番献艺,有号称“伶王”谭鑫培的《定军山》、武生俞菊笙的《艳阳楼》、武生杨小楼的《安天会》等,还有一些坤旦演出了《鸿鸾禧》、《凤还巢》、《虹桥赠珠》等喜庆剧目。

  那一天,宾主尽欢而散。一日费用不下万金,全由袁世凯买单。当然了,最高兴的还数老寿星奕劻,重金聘请的名伶大都为内廷供奉,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庆寿排场不亚于慈禧和光绪的“万寿节”。不但场面、情面、脸面均已挣足,而且未掏半文私囊。送来的寿礼堆积如山,折银足有上千万两。他收到平生最厚重的礼物——六十万两的银票一张,所附的礼单上列着:东三省总督徐世昌,三十万两;奉天巡抚唐绍仪,十万两;吉林巡抚朱家宝,十万两;黑龙江巡抚段芝贵,十万两。老头抚摸银票良久,方把它锁进密室铁箱中,心想:我儿确有见识,当初若不肯援手,今日焉有巨金奉上?这帮人实诚够意思,果真知恩图报。

  第八章 赌场官场

  庆王借做寿为名,行索贿之实,捞得盆满钵满、大肆铺张的新闻传出后,成为京津一带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翠喜听说后,芳心窃喜,心想载振若来天津,定会给她买上许多珍贵首饰和华美衣物。

  载振来了,翠喜兴冲冲出迎。发现他神情委顿,大有不豫之色,不禁暗自诧异。

  两人坐下叙话,翠喜单刀直入地问:“听说庆王过七十大寿,满朝文武争相送礼,殿下可曾分润?”

  载振叹道:“咳,别提了,老头子是吝啬鬼、铁公鸡。每年的节礼、年礼、寿礼的礼单全部锁进密室,除了他本人和额娘、总管可以细阅,任何人,包括他的几位侧福晋、我们兄弟三人均不准染指。此番收到的礼物较常年更丰盛,我们却难分一杯羹,你说气不气人?”

  翠喜撇嘴道:“殿下不必气恼,不是我挑拨您父子的关系,令尊的贪赃枉法,早已是打开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了。有人说:‘醇王奕譞之贪黩,远比恭王为甚;而庆王奕劻之贪黩,又十倍于醇王。’我曾看见过石印画报上的一幅肖像:一个老头,头戴双眼花翎官帽,戴着大眼镜,身着袍褂朝珠,手拿竹耙,在地上搂元宝。边上是五个大字:‘庆亲王奕劻’。这些情况你可知晓?”

  “怎么不知晓?老头虽为此气掉了半条老命,但秉性难改,有啥办法呢?”

  “听说新任东三省督抚送银六十万两,您少说也该分上个十万二十万,不料令尊竟连礼单都不让您过目,也太悭啬了。这也难怪,凡见钱眼开的大贪之人,必为视财如命的大吝之人。他眼睛里只有金钱,没有亲情。也罢!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咱既然指望不上老子,何不自己挣?我倒有个生财之道,虽不登大雅之堂,但来钱容易来钱快,并包赚不赔。就在咱后园东北角,盖座新房,环境布置务求美观,再添几名厨师、仆役,便可开张营业了。”

  “你是说开设赌场?”

  “对呀!咱们可以从每场赌局中抽头,这比经商做买卖强多了,永无亏本之虞。最主要的是令尊极受老佛爷宠信,在朝中炙手可热,殿下也是声势显赫的一品大臣。以新任东三省督抚为例,但得庆王父子垂青,无不立跻显要。这消息传得比风还快,凡想走后门、爬窗户、拉关系、谋美差的人,削尖了脑袋也会钻了来。咱正好借这股东风,拉大旗作虎皮,在天津设立赌场。赌钱最会上瘾,没听人挖苦那些赌徒吗?什么一心赢钱,两眼熬红,三餐无味,四肢无力,五业荒废,六亲不认,七窍生烟,八方借债,九陷泥潭,十成灾难……”

  “哇,你太聪明啦!”载振搂住翠喜一阵狂吻。

  “还有,咱要借助钟馗打小鬼,借助洋人压官府。”

  “我明白了。别看朝廷整日价高喊禁赌禁烟,实际上是蛤蟆挂铃铛——吵得欢。我仗着老爷子的威风,官府虽不敢把我怎么样,却也挺闹心的。请两个洋人当经理,看谁还敢来查来搜!哼,别说官府,连老佛爷都怵洋人。”

  翠喜笑咧咧地说:“如果遇到肯出大赌注的人,我也不怕抛头露面,可以亲自接待嘛!”

  “太好了!咱这赌场肯定生意兴隆,财源滚滚。赌客既有买官升官的机会,又能饱览花魁仙子的美色,那些王孙公子、富商巨贾不挤得打破头才怪哩!再说了,你也是开过花的人,没必要三贞九烈,守身如玉嘛。我们满人开通,不比汉人迂腐,向来不计较房帏小事。”

  “嘻嘻,殿下真大度。”

  “那当然!太宗皇帝为入主中原,不惜牺牲爱妃,色诱洪承畴。我不过是区区一贝子,只要能赚大钱,什么都好说。嘿嘿,只要进了咱这销金窟,定要让他们输个黄狼烤火——爪干毛儿净不可!”

  载振料事如神,他在天津藏娇的金屋开了赌场后,京津一带想淘金、买官、猎艳之徒蜂拥而至。为了诱惑赌客,由杨翠喜领衔,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帮衬,充当女招待。载振所请的几个管事俱精明强干,擅长赌技。根据来客所下赌注,分为三等。凡输过三底,相当于一万两银子,仍有余力再赌者,为上等,享受最优渥的“四白”款待,即白吃山珍海味,白喝各类名酒,白吸上等鸦片,白睡花魁仙子。输过二底,相当于三千两者为中等,享受“三白”待遇,即白吃白喝白吸。输过一底,相当于一千两银子者,为下等,只供白吃白喝,要吸鸦片,需另付钱。中下等的赌客,只要肯出天价,亦可与花魁及四朵名花销魂。

  当时的民政部新设军警处,专管治安及禁烟禁赌之事。民政部尚书、肃亲王善耆不但在宗室中以刚正廉明著称,更有爱国热情和办实事的胆略和能力,最为百姓称道的是对王府井街道的治理。

  王府井街道在庚子年以前,商铺稀少,路面狭窄,凹凸不平,晴天一身灰,雨天两脚泥,在北京毫不起眼。自从《辛丑条约》签订后,王府井南口的东交民巷成了使馆区,洋人出入频繁。善耆立刻意识到此地潜在的商业价值。经他奏请拓展整修街道,王府井路东建成了东安市场,随之许多名店纷至沓来,王府井大街成了北京最繁华的商业街。直至今天,游客到北京没有不逛王府井的。说王府井是北京的一个窗口实非过誉。

  载振经营赌馆,聘洋人当经理,许多高官有恃无恐,堂而皇之前往豪赌。门前车水马龙,日夜不绝。

  巡警密报善耆,善耆忙召心腹部属开会,说:“最近载振贝子开馆聚赌,抽头盈利,咱们商议一下搜捕方法。”

  “王爷,此事须慎重,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庆亲王要怪罪下来怎么办?”

  “听说赌场聘洋人为经理,就怕搜捕引起洋人抗议,王爷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善耆摇头道:“这不行!京津竟有如此一个大赌窟,挟洋人逞强,简直无法无天。本王素来不畏强暴,什么庆王、洋人,本王只知依法执法。”

  “既然王爷决心已下,却也不能贸然行事。不如选几个精干之人,佯扮赌客,前往一探究竟。若真的聚众赌博,咱来个里应外合,一举端掉赌窝。”

  “好主意。承教,承教!”善耆大喜,又与众人合计一番,决定安排几个身手敏捷的军警乔装前往赌场刺探,若情况属实,以胸佩白绸花为暗记。

  两天后的下午,善耆率五十余名暗藏短枪的便衣警察,悄悄潜伏在赌窟四周,把守住前后进出口。善耆见大门虚掩,便带了十几个亲兵推门而入。四下打量,只见一座绿槐郁郁,修竹森森的庭院。虽然打扫得很干净,却无人影,心中甚是纳闷儿。顺着石径走了数十米,迎面是一座洋楼,房门洞开,善耆率众而进,发现竟是西式客厅,墙上挂着大自鸣钟和裸体西洋美人油画,墙边摆着一溜沙发,铺着地毯。善耆心下掂掇:看室内陈设,好似洋人公馆。若主人责怪我等私闯民宅怎么办?再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不了向他们赔个不是。

  忽听橐橐的皮鞋声响起,侧房走出两个碧眼金发、西装革履的中年洋人,见状喝问:“你们来干什么?”

  “我们是来赌钱的。”

  “那好,每人先交一百两银子买筹码。”

  “这……”善耆与众亲兵都傻了眼,因为出来执行公务,随身只带了些碎银和铜板用于吃饭和零花。

  善耆微微一怔,马上严肃地说:“我们是来抓赌的,你们为什么要犯法?”

  两个洋人面色骤变,同时从衣袋中掏出手枪指着善耆厉声叱道:“快滚出去,你干涉了我们的人权,我们要向大清国提出抗议!”

  “哈哈,抗议?你们触犯了我国的刑法,经营赌场,我还要捉拿你们归案呢!”

  “你敢!”两个洋人一左一右向他扑来,两支手枪顶着善耆的脑袋。

  “王爷!”众亲兵惊呼,拔出手枪,齐刷刷地向洋人逼去。

  善耆喝道:“不得鲁莽!”随即一声清啸,身子笔直地向上拔高丈余,只听“啪、啪”两声,善耆在半空中双脚左右开弓,踢飞了洋人两支手枪,马上被亲兵抢拾到手。洋人嚎叫着去夺枪,善耆跃下,又用扫堂腿将洋人踢翻在地,喝令:“捆起来!”

  亲兵掏出绳索,将二人双手反绑。两个洋人甚是顺从,也不反抗,竟对善耆连连鞠躬,叫道:“OK!OK!中国功夫顶顶厉害,称霸全球。我们要拜你为师,学习中国功夫!”

  亲兵们笑不可抑,有人骂道:“呸!你们什么东西,也想拜我们王爷为师?!”

  “哼!说出来吓你们一跳,王爷刚才使的是轻功中最难的一招:‘旱地拔葱’,那是要从幼年便开始练的。你们一大把年纪,还想学轻功绝技,做梦去吧!”

  “休得无礼!”善耆喝住了亲兵,对那两个洋人蔼声道,“只要你们改邪归正,遵守大清朝法令法规,本王可以教授二位武功。”

  “噢!我们有老师了,可以学中国功夫喽!”两个洋人浑然已忘自己被逮捕,笑得满脸灿烂,又冲善耆连声道谢:“Thank you!Thank you!”

  善耆和亲兵们不觉粲然一笑,发现洋人并不似想象中的那么凶恶可怖,也有可爱率真的一面。

  旗人尚武,善耆更是皇族中的佼佼者。肃王府养了不少护院武师,个个身手不凡。善耆从孩提起,便跟这些师傅练习拳脚,站梅花桩。在他十岁时,又拜八卦掌大师董海川为师,武艺突飞猛进。不但精通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还学会了开枪射击。说起和董海川的师徒情缘,颇具传奇色彩。董海川出生于清嘉庆年间,为河北文安人,在桃花山向老僧学了一身武艺,因回家后与人争斗,失手伤人,被官府缉拿,不得已,净身为阉,藏于京师肃王府内,做了一名司菜太监。有一天,太极拳名师杨露蝉奉召在肃王府与府中拳师比武,连战连胜,最后竟将一拳师掷于屋顶,当时董海川手托菜盘正由此经过,立即飞身上房救下拳师。遂与杨露蝉格斗,双雄相峙,不分胜负。从此,同为内家拳范畴的太极拳与八卦掌各立门户,桃李盈门,流传后世。

  中国人素有名师出高徒之说,善耆是董海川嫡传弟子,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位胸佩白花的男子匆匆赶到,对善耆躬身道:“请王爷随我来。”

  善耆会意,命令众人:“留两人看守洋人,其余的都跟本王走。”

  宅院的东北隅,新砌了粉墙,步入月洞门,但见夭桃烂漫,弱柳依依,围绕着一座飞檐翘角的轩馆,门楹上书四个大字:武陵春馆。

  “这地方好幽雅,就像世外桃源。”

  “振贝子出身富贵之家,所设赌址不俗。”

  善耆低喝:“禁声!进去后看我眼色行事。”

  “遵命!”

  赌场占地竟有七八间,赌客中既有白发老翁,亦有裙屐少年。还有别的赌场绝对见不到的盛妆贵妇。

  “不准动,举起手来!”

  那些正在抹牌掷骰、低头押宝的赌客猛听得一声断喝,急忙抬头,见十多名壮汉用乌黑的手枪对准他们,吓得瘫坐在地,下意识地举起双手。

  善耆定睛一看,原来赌客中大多是王侯将相,有的是自己的亲戚,有的是自己的同僚。那些赌客也回过神来,惊呼道:“七王爷!”

  善耆骑虎难下,当着部属的面,只能硬着头皮说:“唉,你们不是王爷,就是贝勒,或是台阁大员,再加上福晋、格格,干这种不正经的勾当,真让本王为难了。”

  赌客们齐声高叫:“求七王爷法外施仁,只要饶了我们,我们情愿受罚。”

  “为了顾全诸位的体面,本王只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希望诸位以后不要再违反禁令了。今天各罚纹银一千两,以充警费,你们意下如何?”

  “行!行!行!”

  那些视面子比性命还要紧的王公贵媛忙不迭地答应,有的交银票,有的摘下首饰充抵,还有的输者借贷交罚款。善耆命两个亲兵一人点数,一人登记,将银票、首饰装进皮包。

  善耆问:“谁是老板?”见众赌客不吭声,复提高声音怒喝:“老板呢?再不滚出来,本王就要派人搜了!”

  正在内室搂着翠喜作乐的载振,听得外厅霹雳般的吼声,吓得惊魂出窍,战战兢兢地走到善耆面前,跪下道:“载振糊涂,请七爷宽恕。”

  “呸!你老子在朝廷德高望重,你却如此不长进,庆王府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让我怎么说你?”

  载振央求道:“载振知罪!望七爷给我一个洗心革面、将功补过的机会。我愿认罚一万两,保证不再犯错违禁。”

  “唔,你既有悔改之意,又自愿认罚,我也不能得理不让人,姑饶这遭!”

  当天晚上,善耆驱车来到颐和园仁寿殿,求见太后。慈禧立命传唤。善耆礼毕,向四周瞟了一眼,慈禧会意,挥手令内侍宫娥退下。善耆打开皮包,双手呈上道:“请老佛爷凤目赐览。”

  慈禧用手拨弄几下,见包内尽是珠玉金翠之类首饰和一沓银票,问:“肃亲王,这是何意呀?”

  “这是载振贝子开赌场交的罚款。”善耆把查赌搜赌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

  慈禧越听越生气,拉长了马脸,骂道:“这班不争气的东西,竟敢无视朝廷禁令!昔日圆明园四十景中,有‘杏花春馆’、‘武陵春色’二景。这小子来个合二为一,称‘武陵春馆’。真是包藏祸心,想跟御苑平分秋色啊?”

  善耆苦笑道:“太后所言极是。从这些细节中,便可看出他的不臣之心。再退一步讲,载振设赌局诱众赌博,纵妾婢招蜂引蝶。若仅此伤风败俗,也可睁眼闭眼。最严重的是,朝野上下遍布袁世凯党羽,东三省督抚即是明证。外间盛传,朝廷大政皆由袁世凯言之,庆王行之,两人互为声势。臣风闻袁世凯要废黜皇上,立庆王长子载振为帝。奕劻父子招权纳贿,结党营私,堪比明代严嵩父子。言官接二连三的弹劾,绝非空穴来风啊!圣母皇太后佐政三朝,造就同光中兴,功德无量。为保大清的江山社稷,臣请太后一定要削弱二人权柄,否则难保变生肘腋。”

  慈禧惊骇变色,点头道:“肃亲王忠心赤胆,令人欣慰。本宫要敲山震虎,给这班逆臣一点威慑,让他们谨守做臣子的本分。从今日起,你要盯紧二人,若奕劻胆敢勾结袁世凯图谋不轨,杀无赦!”

  “太后圣明!”

  慈禧把皮包还给善耆说:“这是你们缴获的赃款,充抵警费,给参加搜捕的人员奖赏。明天的早朝你不必来了,放你三天假。本宫再命度支部拨银十万两,更新巡警局设备与枪械。”

  “臣谢太后隆恩。”

  金殿早朝,慈禧高踞龙椅,群臣站立两厢。

  中国在任何时候,即使是最黑暗最腐朽的统治下,都不缺少民族的脊梁和正义的呼声。御史赵启霖出列,躬身道:“启奏皇太后,臣半月前呈上的奏章,怎么不见御批呀?”

  慈禧明知故问:“你说的是弹劾载振和段芝贵之事?”

  “正是。候补道员段芝贵无功可记,无才可录,只因向贝子载振献美人杨翠喜及十万银票,骤跻巡抚,诚可谓无廉耻;奕劻、载振父子以亲贵之位,蒙倚畀之专,唯知广收贿赂,置时艰于不问,置大计于不顾,尤可谓无心肝。载振在津开设赌局,实为淫窟,官场之权、财、色交易所也!载振为了敛财,竟以爱妾为诱饵,掏空赌客的钱袋。可见他贪鄙无耻到了何等地步!请求朝廷将奕劻父子、段芝贵一并问罪!”

  慈禧叫道:“载振、段芝贵。”

  二人出列:“微臣在。”

  “方才赵御史弹劾你二人进行权、钱、色交易,可有此事?”

  二人异口同声:“太后圣鉴,绝无此事。”

  慈禧又唤:“赵启霖。”

  “臣在。”

  “尔于亲贵重臣名节攸关,并不详加访察,辄以毫无根据之词率行入奏,任意污蔑,实属罪有应得。赵启霖着即行革职,以示惩儆。”

  内侍上前摘去赵启霖顶戴。

  赵启霖倔强地说:“太后,臣不服!臣怀着一腔忠义,一心要为国除奸,为民除害,犯言直谏。不料佞臣纤毫未损,微臣反以谎奏之罪被夺官。圣祖皇帝遗训:‘满汉当为一家,不分畛域’。太后一向袒护满臣,欺压汉臣,此番亦不例外。难道汉人就不是大清的子民吗?太后理应一视同仁啊!”

  慈禧大怒,高声喝道:“大胆!你竟敢顶撞本宫!”

  段芝贵献美得官,载振聚赌,本就在朝廷上下掀起轩然大波,引起了众人愤慨。慈禧偏袒宠臣,罢黜赵启霖,就像在油锅里撒了一把盐——噼噼啪啪炸开了。人们怒形于色,交头接耳:“赵御史有什么错?如此贪赃枉法的奸佞,难道不该弹劾吗?”

  “是啊,看来堂堂大清也要逼得臣民道路以目喽。”

  都御史陈宝忠忙为部属求情:“启奏皇太后,赵御史监察、弹劾官员罪状,本系职责所在。就算查无实据,朝廷也不能轻罪重罚,将其削职,恳请太后收回成命。”

  慈禧呵斥道:“行了,不要再说了!本宫自有决断。今免去段芝贵黑龙江巡抚,仍为天津候补道员。”

  段芝贵沮丧地跪下:“臣遵旨谢恩。”

  慈禧两只阴森森的眸子紧盯着载振,黑着脸冷笑。群臣也对他怒目而视。

  载振被慈禧和众臣凌厉的眼神看得心惊肉跳,只好说:“启奏皇太后,微臣才疏德薄,难膺大任,为免物议,自请开缺。”

  慈禧暗忖:这小子鉴貌辨色,倒也乖巧!定是老狐狸奕劻见肃王踢了儿子的赌场,两人又一向不睦,生怕我降罪,故令其子主动辞职。以前,载振常召妓女陪酒,有失皇家颜面和官体。被御史弹劾后,提出辞职,我没有批准。此番来个故伎重演,我可不会再挽留你了,正好顺水推舟。遂下旨恩准,并假惺惺地勉励他要“关心政事,报效朝廷”。

  载振弄巧成拙,只得磕头谢恩,从此未再出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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