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云：好的设计就是要节制

　　见到孙云时，是春光怡人的静谧午后。由老厂房改造成的内建筑设计工作室里，不仅有工业气息浓厚的裸露管道、钢板、砖墙，也有微风，有日光，有满墙绿植和灰猫、鱼池。长桌上放着各式素材样本，随处可见不重样的经典款式座椅，点心、茶水可以自行取用，透着股闲适安逸的味道。孙云穿着简洁的黑色套装，看起来温和而沉静，语调也是慢悠悠的。他今年44岁，祖籍苏州，在上海戏剧学院修读舞台设计，毕业后分配到浙江电视台工作，从此在杭州安营扎寨，闯出一番天地。可以说，杭州设计的发展，几乎重叠着孙云这一代70后设计师的成长史。

　　孙云自1992年毕业就开始做室内设计，第一个项目是自己开的酒吧，取名“卡萨布兰卡”，从那部同名电影里获得的灵感，是杭州最早的酒吧之一。他对当时排满整条街的火爆场面记忆犹新，“很多人的青春在那里度过”。孙云的设计从那时起就一直求新求变，早年学习的舞台设计或者更准确称之为“演出空间设计”，令他眼界大开，接触到世界各地的先锋实验性电影、话剧、音乐剧，“所以我现在设计做得很自由，我没有任何框架”。而新世纪伊始，孙云对建筑的浓厚兴趣，带来设计上的新转变。受到一些极简主义建筑师的影响，他开始用建筑的思考方式来做室内设计，尝试“用最简单和节制的语言，在极少数材料的情况下，做出有趣而有实验性的空间”，而“内建筑”正是这种思考的概括。

　　恰逢其时与个人努力成就了孙云。“如今的天下是70后的。我们进步，这个时代的这个领域也进步。”他很坦然地如此说道。而不止在建筑和室内设计方面，孙云对木制家具、服装设计均有涉猎，和妻子一起创办“对话框”设计集成店，乃至喜欢上种植荒漠植物、收藏古董家具等等，种种行为都由兴趣引发，“冲动进而设计”。不过对现在的孙云来说，做减法远比做加法重要得多，无论生活还是设计，他一直强调“不要太多”。他是一名基督徒，如今的重心都放在公司和教会，不再增加收藏，也少有家具新作，物质欲求极大降低，关注人和内在灵魂，每日早睡早起，时常携妻子出游。“我想生活越简单越好，越简单你越能品到生活的味道。”他踏着杭州的轻悠步调，优哉游哉，缓步前行。

　　《精品家居》=R

　　孙云=S

　　R：你在杭州生活、工作这么多年，你如何看待杭州这座城市？

　　S：杭州是一个蛮温存的城市，它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比较江南，但它是有骨的，是有北方性格的城市。南宋迁都时有不少北方官员一起南下，所以很多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其实是北方人种，迁都把很多北方的习俗带到杭州，比如杭州的官话就有北方色彩，当然它的语系还是属于江浙的。

　　R：感觉杭州设计师与上海设计师之间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你如何看待这一现象？你认为造成这些不同之处的原因在哪里？

　　S：跟其他城市的不同之处是，杭州的设计师彼此之间的沟通比较丰富、比较多。像上海，我发现设计师之间基本上没什么关系，竞争似乎也很激烈。而我觉得这个行业对我们杭州设计师来说，几乎没有什么竞争的意味。因为拿我们公司来说，项目是做不完的，不停地会有项目找上门，我们是在选择项目，我们希望也跟很多设计师保持一个非常好的资源互补和互通的关系，甚至连项目都可以交换。这是地域文化的不同造成的，杭州有很好的水土，给人很好的性情，人们都不是太着急，在上海好像大伙儿都有点儿着急。

　　R：你最初进入室内设计行业时，杭州的设计市场正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现在的状态又是怎样？

　　S：我1992年毕业开始做室内设计，那时多数人在做那种一圈的吊顶，墙用油漆刷刷就好，还有很多人家在做护墙角，装修的观念才刚起步。从那个时候起，我们这批最早从设计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在杭州就是一群标新立异的设计师。但当时设计师的数量很少，也很少有人来找你做案子，慢慢经过这么十几二十年，我们占有了这个市场。杭州设计的发展，其实就是我们这一代70后，或者说是六几年到七几年的这一代人在写历史，一直到现在。当下有很多年轻设计师做得非常好，但他们完全没有机会，在杭州和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在笔头能力之外，实施能力要靠经验和基本功，尺度和比例的感觉等等是需要很多年来培养的。我跟合伙人沈雷刚开始做一个小工作室的时候，曾给香港的工程公司做过枪手，有机会做了很多大案子，但是现在年轻人很少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到50岁基本上就会停下来，去做一些有趣的小案子，一年做两个，把更多的机会和时间都交给年轻人，未来是他们的。

　　R：从业这么多年，你对设计的思考是否曾有变化？

　　S：早年我也会做很多装饰性的设计，但是从2000年开始，我在设计上有一个很大的改变，开始对建筑感兴趣，去关注很多建筑师的思考方式。那些吸引我的设计都是直线式的，思路特别清楚，它直接把你带到一个情境、场景里，或者带进一个故事。我对室内设计有了新的认识。我们所理解的空间应该是一个合体，它有外面有里面，所以做室内设计的时候，不能抛开这个建筑，同样做建筑设计的时候也不能抛开室内。我开始思考用建筑的方式来做室内设计。材料简单、低成本、当地取材、容易施工，这是建筑的基本准则，这些准则决定了建筑的思考必须简单，太复杂就会带来问题。这是一个大的挑战，比如说我用瓦片做一个空间，从头到尾就是一种材料，最多出现两种材料，但它们的属性是相同的，我用它们把一个空间做得有声有色，让你觉得很特别，这就成功了。这就是建筑师的思考方式，用最简单的材料解决一个很复杂的问题。

　　R：你设计的每家餐厅都有清晰的主题，能否谈谈它们产生的过程？

　　S：没有那么学术，我们想到哪儿就是哪儿，灵感可能来自任何地方。做设计这件事情很难形容。有时候我在外面玩，看到的一个物件就可能生发出一个空间来，可能我看到一个建筑，这个建筑师的思考就影响到我对一个餐厅的思考。它是有连续性的。比如外婆家餐厅的脚手架，最早是我把建筑工地的脚手架搭在办公室里做了一个楼梯，后来外婆家的老板看到了，也想要这样的。我就用脚手架变出一些有趣的空间，把它功能化。商业设计是很简单的，因为它是快速消费的东西，有趣就可以，没人会深究你背后有什么哲学思想，它跟纪念性建筑是不同的。而且我们做设计也总是特别简单，我脑子里装了100个想法，但不需要把所有的想法都放到一个案子里，每次只把一个好想法做到极致，就是好设计。我们经常会看到有些设计啰嗦、累赘、不节制，为了设计而设计，当然我们有时候也会这样做，是为了让这个案子更丰富、更商业，但我觉得一个好的设计就是要节制，不要toomuch（太多）。做到这点需要思路清晰，不要有太多欲望。

　　R：你的设计范围跨度很广，从建筑到室内、家具、服装设计都有涉及，对你来说，它们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S：对，它们之间都是有联系的，实际执行的时候当然也是有区别的。服装我一直觉得是和建筑有关的，我们是在用建筑的思考方式设计服装。因为建筑离不开人这个本体，建筑对人来说是一个硬质的、强烈的包围，而衣服对人是一个柔软的、温暖的包围。所以衣服对人的影响是跟身体发生直接关系，而建筑对人的影响几乎是心因性的。建筑能改变人的行为模式，服装可以挑战你的着装习惯。人的尺度直接决定了设计，而设计对人的尺度的思考也决定了设计的好坏。家具也是这样，我做的家具都是在讲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家具让人彼此之间可以产生关系、有互动，就会比较有趣。我做的家具都是公共家具、城市家具，它可能适合放在画廊里、公共空间的过道里，让人暂时停留。曾经有次看展的时候，有位老太太坐在我设计的木家具上，我从这头轻轻地坐下去的时候，老太太在那头像水波一样动了一下，她就朝我笑了笑，我也朝她笑，我们俩就聊起来。这就是家具给人带来的愉悦，让人跟人变得亲近。

　　R：你最欣赏的杭州建筑或室内设计空间有哪些？

　　S：我们在做的凤凰国际创意园区还不错。你也可以去看下淘宝城，是日本设计师隈研吾设计的。淘宝城做得很老实，简简单单，我觉得很好，国内需要这样的东西，我们总是标新立异，要死要活地在做设计，就是我说的toomuch，那样很节制地在做设计的真的太少。

　　撰文_王英又 设计_孙云 图_内建筑设计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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