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烂

　　摆烂大战

　　新年第一场比赛，76人114：102击败掘金，赛后迈克尔·卡特-威廉姆斯在推特上插科打诨：“摆烂？我们一整年都没输球呢！”一语成谶，也许是上帝准备教训一下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76人从1月29日之后进入旷日持久的赢球荒，整个2月份他们没有赢下一场比赛。费城人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摆烂的决心，向北美四大体育联盟的连败纪录发起了强有力的冲击。

　　当胜负失去悬念，费城主场富国中心成了治疗失眠的最佳场所。2月24日76人主场迎战雄鹿，比赛早早进入垃圾时间，一位坐在前排的球迷睡得酣畅淋漓，其他百无聊赖的球迷纷纷走到他身边合影留念，唯有偶尔爆发的欢呼声可以短暂打搅他的美梦。

　　目睹前东家的拙劣表演，安迪·多里奇拍案而起：“从烂到更烂，再到史无前例、令人发指、不可思议的烂。”萨迪厄斯·扬跟记者掏了心窝子：“老实说，我已经压根记不得赢球是什么感觉了。”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一位籍籍无名的中学女篮教练克努佩尔·罗德尼也在费城人的伤口上撒盐：“76人太烂了，烂到什么程度？如果跟WNBA球队交手也得输上11分。”

　　即将创造耻辱新纪录的关键时刻，76人适时踩了一脚刹车，3月29日主场击败活塞让他们将连败定格为26场，赛后布雷特·布朗像捧杯夺冠一样激动：“我为球员们感到高兴，为球迷们高兴，真心替他们高兴。”根据现场记者克里斯多夫·A-维托的报道，赛后76人球迷恋恋不舍地退场，因为他们不知道下一场胜利何时才会来临。

　　在摆烂之路上76人并不孤独，即使在2月和3月仅胜一场，他们仍然没有甩开雄鹿，在这场没有下限的较量中，雄鹿是76人最强劲的对手。雄鹿跟队记者埃里克·布恩宁忍不住一声叹息：“作为一个雄鹿球迷真不容易，经历一系列让人质疑的决定和不幸的伤病之后，雄鹿与一群摆烂球队为伍，这些球队没有方向，变成没有灵魂的躯壳。”

　　雄鹿与76人两支超级烂队狭路相逢时，这位记者彻底神经错乱：“为什么我还坚持长途跋涉来到密尔沃基市区看比赛？为什么我还坚持报道这支球队？为什么我拒绝了其他计划，来看这场即使不是全联盟至少也是东部最烂的比赛？”

　　密尔沃基球迷已经没有太多光临布拉德利中心的理由，然而不少铁杆粉丝已经开始着眼未来，一家名为Saveourbucks.com的球迷网站筹集资金，树立了巨幅广告牌，鼓励雄鹿摆烂，以此获得选秀大会更好的顺位。

　　东部摆烂大战如火如荼，西部球队也没闲着，科比接受采访时承认这是湖人历史上最糟糕的一个赛季，他甚至调侃总统奥巴马足以入选轮换阵容。3月23日主场战胜魔术之后，记者在无聊的新闻发布会上要求德安东尼讲个笑话，调节一下气氛，湖人主帅回应：“笑话？你们不是看了一整年了嘛，还没看够？”众记者哄堂大笑。球队主将伤停，薪金空间被锁死，库普切克索性无为而治，无视“魔术师”的批评，甚至偷偷跑去考察威金斯的状态。无论主动还是被动，湖人本赛季正式进军摆烂界，尽管与东区摆烂双雄存在不小的差距，但他们为了成为西部最烂而不懈努力。

　　根据ESPN的爆料，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总经理承认自己的球队制定了周密的摆烂计划：“球队实力欠佳，我们心知肚明，所以我们希望锻炼年轻球员，让他们从失败起步，同时让球队处于选秀的有利位置。为了达成目标，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力输掉比赛。众所周知这一届新秀实力不俗，我的工作内容包括理解输球的价值。”

　　即便如此，NBA官方仍然执着于文字尔瓦成为费城的免费辩护人：“战绩最差的球队是因为缺乏天赋，而不是球员和教练的策略， 我觉得摆烂的定义是故意输球。没人希望看到7 6 人那样的连败， 我看到的是费城在重建。”库班对冠冕堂皇的官方辞令并不买账，被问及是否存在为了好签位而摆烂的迹象时，他直言不讳：“不是迹象，这是绝对存在的。我很开心有球队摆烂，这意味着我们能取得更多的胜利。”

　　摆烂的艺术

　　不少球迷戏称，如果将摆烂称为一项艺术，那么本赛季的湖人无疑达到了毕加索的级别，因为他们的演技太棒了，既能击败雷霆、开拓者这些炙手可热的西部球队，也能被雄鹿这样的烂队横扫。然而湖人充其量是王家卫式的随性主义者，而真正的艺术家从一开始就牢牢掌控着剧情。

　　摆烂大戏的导演通常是球队的管理层，最理想的结果莫过于得到教练和球员的支持。湖人球员发展部教练马克·马德森至今仍对当年参与的摆烂行为耿耿于怀。2006年4月19日森林狼对阵灰熊，这是他们常规赛最后一战，如果想得到预期的乐透顺位，森林狼必须输给灰熊。马德森最终成为主角，此前从未投过三分球的疯狗型蓝领在短短的9分钟里出手7次，全部打铁，森林狼如愿以偿败北。

　　“ 想象一下吧， 当你在三分线外拿球，全场都在喊，‘出手吧！’”马德森说，“这种感觉实在让人不爽，因为现场球迷都知道选秀权的情况，我很难受。”马德森表示如果能重来一次，会把球传给队友，但他表示可能无济于事，队友还会把球传回来，因为只有他才不会搞砸这场摆烂大戏。

　　然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管理层不能指望球员和教练为了球队的利益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NBA篮球运营主席罗德·索恩说：“每个球员，每个教练都会尽可能赢得比赛，竭尽全力，因为生计取决于他们的表现。”乔治·卡尔说：“教练肯定不愿意摆烂，每次输球我的心都在滴血。当年被勇士解雇就是因为我不妥协，作为教练我深知摆烂会降低续约的机会，也会影响到下一份工作，我无法想象主帅教球队如何输球的样子。”

　　ESPN名嘴比尔·西蒙斯曾总结过摆烂宝典，其中最重要的一条策略就是釜底抽薪，即交易掉新秀之外任何有价值的球员，让主帅面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76人显然是西蒙斯的粉丝，从休赛期开始他们就不断兜售球员，从霍里迪到特纳、霍伊斯，有价值的财产纷纷变卖成选秀权，然后让虾兵蟹将滥竽充数。本赛季76人大名单中有8人具有NBDL背景，此外他们是使用10天短合同最频繁的球队。交易截止日之后76人阵中没有千万年薪级别的球员，薪金总额也只有4200万。面对坊间的质疑和嘲讽，布雷特·布朗显得无可奈何：“为什么混到如此田地？看看我们的大名单吧。”

　　将阵容NBDL化是摆烂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项保险，76人并非此招的原创者。2001-2002赛季约翰·卢卡斯在骑士走马上任，一个赛季之后克利夫兰将队内前三号得分手拉蒙德·穆雷、安德列·米勒和韦斯利·佩尔森统统送走。“他们几乎把实力强的球员都交易掉了，球队彻底年轻化，”卢克斯说，“他们的目标无疑是选中勒布朗，然后高价卖掉球队，他们就差喊出‘我们正在等勒布朗’的口号了。”

　　摆烂博取高顺位其实不需要太多的技术含量，只要脸皮足够厚，不惧骂名，位列联盟倒数并不算难，然而能不能拿到更好的签位还要看运气。每每谈及摆烂的倒霉蛋，波士顿都首当其冲。

　　1996年，邓肯在模拟选秀榜上排名第6，对其垂涎不已的绿衫军换来了小牛的6号签。然而石佛临时变卦，宣布留校一年打乱了波士顿的计划，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位王牌后卫花落别处，自己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安东尼· 沃克。凯尔特人坚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继续摆烂，1996-1997赛季15胜67负，创下队史最差纪录，为了得到邓肯绿衫军几乎抛弃了底线。1997年选秀，邓肯卷土重来，奥尔巴赫额外从24胜的小牛那换来首轮选秀权，形成双保险，然而事与愿违，马刺最终幸运地赢得状元签。

　　一位总经理曾说过摆烂就像一场手术，剧痛却不一定能换来重生，不少记者提醒那些有希望进入季后赛的球队，为进入乐透区而摆烂不是正确的建队策略，以伤害球迷、失去季后赛收益为代价，只为提高一点点赢得状元秀的几率显然太过愚蠢，归根结底摆烂还是属于超级烂队的小众游戏。

　　拒绝摆烂？

　　NBA篮球事务运营总裁乔尔·利特文曾经发表严正声明，“如果发现球队故意输球，我们会采取最强有力的措施。”然而除了拍桌子瞪眼睛，NBA官方并没有任何实质行动，因为摆烂并不违反任何规则，而且是小市场球队唯一的重生之道。

　　如果将夺冠作为成功的标准，摆烂博取高顺位新秀的成功率低得惊人，最近十几年也只有马刺选中邓肯后迅速夺冠，众所周知在得到石佛之前他们已经是一支出色的球队。相对而言，通过交易得到顶级球员才是屡试不爽的冠军定律，莱利组建三巨头被视作摆烂界的经典案例。然而招揽巨星始终都是大城市的玩法，如卢卡斯所说：“你无法责怪骑士摆烂等待勒布朗的行为，因为当时很难有自由球员愿意加盟克利夫兰。”

　　新劳资体系的实行让小市场球队更加步履维艰，席尔瓦在上任之前已经指出未来的焦点都将集中在选秀上，疯狂砸钱的玩法越来越行不通。讽刺的是乔尔·利特文一边批判摆烂行为，一边为球队出主意：“提升自己的最佳方法就是年轻化，调整薪金结构，明智地选秀。”费城76人难道不是这么做的吗？

　　麦克海尔一阵见血地指出大多数球队的生存哲学：“处于联盟中游是最糟糕的位置，因为只会出现两个结果，要么勉强进入季后赛，然后被某支顶级球队在首轮淘汰出局，要么就是无缘季后赛，然后得到一个第11到第14的选秀顺位。不管哪种情况，你都将永远留在那个位置。”巴克利认为76人的做法无可厚非：“热火几年之前就这么干过，没人说三道四，如今却少见多怪。76人的策略没错，反正也拿不到总冠军，总好过签下一堆薪金过高的球员，然后打出一个抱歉的成绩，比如活塞。”

　　除了在道德层面上进行批判，NBA官方对摆烂球队无计可施，根本原因在于现行的选秀规则迫使球队趋利避害。凯尔特人总经理丹尼·安吉认为联盟应该对选秀制度进行改革。“现有的体制下很多东西都难以奏效，”安吉说，“球队的目标不再是赢球。我不喜欢球队因为输球而得到奖赏，对经营者也不公平。对球迷，对球员，对教练，对联盟中任何人都有害无益。”

　　凯尔特人助理经理迈克·扎仁设计了一套全新的选秀制度，秉承平均分配的原则，而不是按照战绩决定选秀顺位的高低。举例来说，通过公式计算，如果一支球队在第一年抽中状元签，那么该队此后10年的选秀顺位分别是第30、第19、第18、第7、第6、第25、第23、第14、第11和第2顺位，以此类推。在30年的轮回周期内，每支球队都会获得一次状元签的机会。安吉认为这样的选秀制度相对合理，唯一的疑问在于何时开始，因为未来数年的选秀权都已经参加了交易。

　　《赢球的代价以及赢球的绊脚石》一书的作者大卫·贝利的想法显得更为激进，他认为治理摆烂必须下几味猛药：回归“无权重”乐透，即成绩最差的球队有可能只获得第14顺位；取消选秀，因为成绩最差的队伍获得高顺位简直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这给了球队放水的动机；惩罚失败者，决策者应为连续输球付出代价。

　　改革的方法有待商榷，但NBA官方已经察觉到制度的缺陷才是出现摆烂现象的根本原因，席尔瓦开始考虑对选秀机制进行改进：“乐透制度的最终目的，就是杜绝输球的动机，我们将再次审视乐透制度，过去几年已经有过几次微调，如果确实需要，我们会继续调整。”如巴克利所说，在现有规则下摆烂不会彻底消亡，对NBA而言，拒绝摆烂，从改革制度开始。

　　文 金四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