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洋 恋曲1990

　　刘洋说，每个人内心最深处都有一个结，他的那个情结就是如何把服装设计做的完美，其他的只是尝试，或者提高设计的修养。刘洋的性格曾经是张扬的，因为自信。他曾一度认为自己是唯一的，直到几年前父亲去世时才认定自己的“平凡之路”。他依然是唯一的，只是90年代的“黄土地”凸显了他的唯一，他在其中挣扎，也获得鲜花和赞誉。

　　在2014年，他面对记者隔着遥远的距离回看属于他的90年代，几乎已经消去了善于表现的心情与当时并不见得脱口而出的态度之间的差距，甚至能抚摸到当年刘洋的灵魂。

　　壹

　　神经质？！如果说从事其他工作的人神经质，并不见得是褒义词，可是说一个设计师，艺术气质浓厚的设计师，就像音频波动起伏一样的神经质的高高低低，灵感高高低低，是千金难买的才华。

　　刘洋老师并没有在记者面前展现他神经质的一面，只是，他多少流露那么一点。他同记者回忆他的1990，有些地方很清晰生动，有些地方印象模糊了，有些时空可能交错了，记忆的深浅恰恰让人更快地捕捉到他在乎的部分。

　　“妈妈，我成名了！”刘洋向妈妈解释，为什么突然带着很多人回家。在电视台一行人跟着刘洋到河南老家拍专题片之前，刘洋在广州获得了成功。收到了来自全国的信件，用当年的话讲，那信件如雪花般飞来，俨然英雄！

　　他自己筹钱办了一场发布会。不过让他印象更深刻的许多情景细节，都在发布会之前。这场名为“刘洋的服装世界”的个人发布，酝酿于一个10多平米破烂不堪的小屋子里，房间里没有桌子，窗户没有玻璃，一张床垫和一台借来的脚踏缝纫机几乎占据整个空间。时而蟑螂和大蜘蛛沿着渗水的墙壁爬进房间，一台生锈的破摇头扇发出巨大的噪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刘洋就住在里面。

　　刘洋有时跪在地板上完成设计稿，没有地毯，刘洋把自己的毛毯当作地毯。现在看来，其实有时很简单，对于爱找感觉的人来说，可能一条毯子和一个破罐子插上一束折来的绿树叶就能多带来些灵感，甚至于满足内心对奢华美的渴望。他一个人在屋子里，真正是与梦想做伴。

　　在这个后来让一名记者因要报道成名之后的刘洋而在有些摇晃的生锈楼梯上一脚踩空摔伤尾骨的“另类小阁楼”上，刘洋给现在倾听他回忆的人带来了些浪漫色彩，他会在窗台上摆上些一分钱、两分钱的硬币和纸币，没事儿数数，他算着2毛钱可以买2个扣子，想想看，在某个明媚的午后，小小钱币闪着希望的光芒。他回忆起这一段时半取笑着自己，看起来美滋滋的。

　　只是对于那时的刘洋来说，这些都是发愁的事情。刘洋算来算去，举办发布会的费用，得有8万块钱，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他说自己当时一股脑门儿地横下一条心，一家一家去借钱，不行就算自己卖血，都要一如既往。

　　“您问多少人借了钱？”

　　“问了最少50个人。到人那儿喝茶，喝了好久，我不好意思张嘴，很爱面子，最后只能说出来，你没有办法啊。”

　　在朋友那儿，有借到钱的，有没借着的。刘洋印象很深的是，一个不太熟的朋友，看他那么执着，借给了他2000，另一个特别好的朋友，刘洋认为最有希望出手相助的，却借口要买摩托车，只说能借他50，“我现在还记得。”刘洋说说笑笑把事情讲完。借的钱还不够，他不得不车缝一些衣服挂着‘出口转内销’的招牌去“走鬼”。后来，广东电视台罗琼山大姐和记者黄若峰被他执着的精神打动，以电视台的名义与广州东方宾馆达成协议，成就了刘洋这一生第一次作品发布。

　　设计师必须要出名。这一鲜明的观点从那时到现在进行时，刘洋从未怀疑过。他非常明确地表达，设计师要学会将设计与个人魅力结合在一起，一个设计师打造一种生活方式，如果你想成为好设计师，成为“大家”，你肯定要通过知名度用自己的行为去影响一大批人。现在，刘洋这么说：“我不会因为别人夸我了不起，就兴奋得像是喝了酒。”1990年，在丝绸进出口公司工作的刘洋，特别渴望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他会想如何让自己成名成家，如何才能被社会关注，如何才能有机会去实现国际化优秀职业设计师的梦想。“不像以前说的想成名成家就很虚，那我是用生命去做这件事情。因为那时我很穷！”刘洋说。

　　1990年，很多人都不知道走秀是怎么回事儿。包括刘洋的妈妈。她还不知道，儿子为了一场发布会让自己病得近半年趟在医院。

　　发布会成功的时候，刘洋的胃大出血，嘴里喷血，他用一条长布带子不断缠绕腹部，他说，缠到很紧，胃就不疼了。正是为了发布会，刘洋节衣缩食，甚至为了省钱能买到几粒好扣子宁愿选择挨饿。

　　“胆大包天”，虽然穷，但充满激情与幻想，这是刘洋的1990。发布会成功且令人激动，刘洋把金鱼放在聚乙烯的裙子里、将莞草大胆的编制成性感的服装、用北方土得掉渣的牡丹花布裁成贴身男士西装……

　　有一天回到老家，妈妈找到了刘洋一个很小的笔记本，里面有他小学3年级写的决心书：“长大我一定要当名人。——刘洋”。刘洋看着工整认真的一笔一划都很惊讶！真不知道儿时“这个不正确的价值观”从何而来。

　　贰

　　首届中国青年时装设计大奖赛，刘洋囊括了一等二等三等全部奖项。引起现场的轰动。那是他第一次找到了自信。记得在广州美术学院读书期间，国外专家访问学校之后，老师跟刘洋说，你好好干啊，外国的专家唯独说你是在国外大学里也少有的天才。刘洋虽因此兴奋了一阵，后来他怀疑那肯定是外交辞令。而在1989年的这次国家级的大赛中一次性拿很多奖，让他开始问自己，莫非我有天赋？

　　2010年之后，刘洋陆续担任几家大学的硕导。在他给学生做服装设计讲座的时候直率地劝有些学生改行。设计师是需要有天赋的，对视觉和美超敏感，做设计才会更轻松，否则便是煎熬！刘洋常常在设计时，一进去，就感觉很舒服，是一种无以伦比的享受。当他闭上眼睛，他能迅速地捕捉到设计，从色彩，到图案，到型，甚至于语言。他说也许这就是天赋吧。

　　“我相信一个有天赋的人，他有一种表现美的欲望，喜欢通过表情，形体，一些行为举动来表达自己对美的诉求。”刘洋说。在整齐划一“蓝裤子白衬衫红领带”的90年代，刘洋就像在黑白照片上涂抹的一抹不安分的彩色，像他话里说的那样，用略显夸张的行为与作品影响着周围，用张扬的个性与作品，让他成为了那个时代的宠儿。

　　用当时一位记者的话讲，“刘洋的作品和形象不断刺伤人们的眼睛，满地是血”。

　　他说也许中国第一个大胆性感的服装是他设计的尖尖的草编胸。直到5年后中央电视台在拍纪录片时，这组作品的镜头还差点未被通过。

　　他在为东亚运动会闭幕式设计的百套前卫服装中，敢用地球仪去装饰女性的胸部，在表演后台遭到了一些人谩骂“太可怕了，简直是流氓设计”。而他的设计理念是：“母亲的胸哺育我们的生命，地球是我们的母亲，我们没有理由不去爱她珍惜她。我想用地球仪这一特殊的艺术形式诠释理想的环保主义。”刘洋说，当时心很痛不能接受一些人的评价，现在想想，那个时代的文化就是那样。

　　他敢让金鱼在裙子里游来游去，去冲破人们的定式观念。他敢于发布中国首场大型男装秀，用色彩诠释新中国男人的时尚。他曾扎了个马尾上台领奖，有人说他，你的形象彻底完蛋了。他曾经留着非洲的粟米头差点与广州十大杰出青年大奖失之交臂。

　　他先后拍摄音乐MTV、写真，代言电视产品广告，又编剧主演了电视连续剧。以至于拥用大批粉丝，出乎预料地超越一个服装设计师的影响力，有媒体曾评价他，“刘洋填补了中国明星与裁缝之间的空白”。

　　他大起大落，从第一次发布会成功到几年后合伙人的背叛，他尝尽了生活中的酸甜苦辣。

　　他永远忘不了与七匹狼的合作。几乎用生命去完成的“与狼共舞”发布会，22天从服装设计制作、音乐剪辑、模特排练、化妆造型、舞台设计等多方面发挥综合修养，获得了中国设计师最高荣誉金顶奖，也把七匹狼男装品牌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他与雅戈尔、七匹狼、罗蒙、以纯的合作，展现了改革开放后一代设计师成长的缩影。

　　“在那个时代你的思想能够跑到别人前面，这是非常难的，改变人们的传统观念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个时代，10年，20年，甚至几十年。如今看来稀松平常的事情，譬如喇叭裤，在90年代却是与传统文化观念与生活方式撞击的事情。没有人敢去迈那一步。没人敢去想，有想法也不敢说也不敢实施，有想法，还要有自信，有机会，还要胆大。”刘洋说。

　　90年代，刘洋到欧洲开发布会，外国记者不解地问：“你是中国人吗？你们家有驴吗？”

　　令刘洋哭笑不得，原来他们是看了获奖的中国电影……

　　一切正在发生着变化。

　　叁

　　1998年，可以说在巅峰时刻，刘洋依然放弃名誉、地位、金钱的诱惑，义无反顾地出国去了，为了要成为优秀的国际化的职业设计师。

　　“要是不出国，您认为在国内的发挥空间大吗？”

　　“我觉得锻炼的机会不多。那个时代更多的是追求业绩，大家对品牌的理解也并不深刻，很少有人会因为你为品牌加进了特别的内涵，而认为是很好的设计。曾经合作的一个企业家跟我说，再好的时装，不如一张实在的订单。这就是市场。所以那个时候你的才华根本就得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发挥。也不是企业家们的错，那个时代就是这样。”

　　后记：

　　记者在刘洋身上捕捉到的信息还有，他干净的大眼睛，蓝色衬衫，蓝色的手机壳。据说办公室装饰也是代表海洋的蓝色系。他现在好静，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安静得让他舒服。

　　他比较喜欢现在简约的生活和优雅工作的状态，很享受设计带给他的快乐和满足。他坚定地说“没有成熟的作品不愿意做发布”。同时记者也看到了刘洋一件新的作品，将莲花生大佛画像印在欧根莎面料上，再用另一层同材质净色面料叠加在一起。当模特穿上身时两层面料的错动产生了之间的对话，呈现出波纹动感，让图案和设计富有了灵魂……

　　文：本刊记者 陈珂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