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单的时候不落寞

　　蓝天白云，翠竹摇曳，行走在清源山中，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是正式准备考研以来第一次爬山，这一年中，奔波于宿舍——教室——食堂——自习室四点一线之间，沉浸于书山题海之中，几乎忘却了自己就在5A级风景区清源山下生活这一事实。

　　山顶的天湖一如既往地深邃神秘，如今只有它还在静静听我述说关于未来的梦想。物是人非，去年一起登高的同学要么一头扎进了招聘会场，要么准备公务员考试，那个口口声声说在上海等我的人正在忙着申请赴美留学。只有这苍翠的清源山，依旧伴着我。

　　曾为爱相约相随

　　“你考研吗？”

　　“不知道。”

　　“你要尽快做决定，时间不等人！”

　　……

　　“决定了吗？”

　　“没有，我找不到未来的方向。”

　　“你对什么感兴趣？”

　　“看看书，写写字，如此而已。”

　　“你成绩好，坐得住，适合考研，早作决断吧！”

　　……

　　大学最初的两年里，每次和班长L聊天，都会经历这样一番盘问。这位班上的老大哥极富责任感，仿佛哪个人走错了方向就是他的失职似的。

　　然而，对于未来，我并没有清晰的想法。和F的恋爱终于随着高考的结束从地下走到了地上，在我的小心眼里，以后F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考研或者工作，都是无须现在考虑的事情。

　　大三上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终于给了L一个肯定的答案：“我决定要考研了，本专业，考到上海去。”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我想清楚自己适合考研了，而是千里之外约定相守一生的F决定要考本校的研究生留在上海。

　　从此，我加入了班级的“考研小分队”。

　　路远且长且坚持

　　因为考的是本专业，虽然起步不算早，我尚未感受到太大的压力。资料一部分是我从学校书店买的，一部分是F在上海搜罗了寄过来的。

　　长久地坐在一个地方复习教科书，上大学以来还是第一次，颇有些不适应，时不时会抬头看看天，看看山顶上的树和草，想想千里之外的大都市，可是，千山万水阻挡了我的视线，道阻且长，我能否坚持走到理想的彼岸？

　　对面的Y和L就像钉在座位上一样，无论何时抬头看，他们都是在低头看书。身边的W面前已经堆了厚厚的一沓写满数学题的稿纸。偌大的自修室里，数百人埋首伏案，看上去都那么专心致志，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春日阴雨连绵，濡湿的空气浸泡着潮湿的心情。微信上F发来他桌上的一摞笔记本，告诉我他已经整理好专业课的所有笔记。此时，我正对十几本专业课参考书无所适从，翻过了的两本基本没记住什么，理不出清晰的复习思路，这些书越翻心越乱，大脑在严重缺氧的教室中越发地昏涨，胸闷到无法呼吸。

　　细雨中，我冲出了自修室，一路狂奔到操场。雨中的操场空无一人，人造草坪绿得更加清澈，我终于可以痛快地大声宣泄心中郁积的烦闷，狂吼几声后，胸中似乎敞亮了一些。

　　“刚开始，总会有些不适应的。习惯了就好了。”身后传来了L的声音。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理智？是什么让你们能够日复一日地坚持下来？”

　　“Y想考名校做学问，一直读到博士。我想先考研，然后留在高校或者考公务员，一定是要在体制内工作。W想考金融学，然后到银行工作。我们目标都很明确。知道我为什么鼓励你考研吗？”

　　我疑惑地摇摇头。

　　“你入学的时候高考成绩就很好，虽然不是很用功，但你大学里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英语也好，不考研可惜了。”

　　“可我并不知道我是不是适合这条路，现在走得好艰难。”

　　“每条路都很艰难，不坚持走下去，你永远不会知道它是不是适合你。就像跑步，你围着操场跑一圈不会很累，两圈三圈下来就累了，但如果你累了就停下来不再前进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能跑多长的距离。”

　　L转身离开，雨依然淅淅沥沥，空气中混杂着青草与塑胶的味道，我迈开步子绕着操场跑了起来。

　　失掉爱却回归自我

　　春去秋来，空气中弥漫着成熟的芒果的味道。8本笔记本整齐地排列在我的书桌上，我拿起手机拍下照片发送给F。我的考研之路终于步入了正轨，原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是这样的美好。

　　“亲爱的，我想申请去美国读书。进入大四，忽然觉得如果在一个地方待7年是件很恐怖的事情，我的不少同学都在准备申请出国留学，我也需要开阔自己的视野。现在准备还来得及，我要赶紧考托福和GRE。希望将来能够在那边读到博士，找一份薪酬优厚的工作。你是不是也考虑一下，准备出去读书？”

　　F突如其来的转变对我仿佛当头一棒，考研复习步入正轨的喜悦瞬间灰飞烟灭。

　　我不想出国，只想在国内好好学习生活，和家人永远在一起。我要读的专业还是在国内读比较合适，我想要的生活也在国内。

　　然而，F去意已决，他明确地告诉我他已经放弃了考研复习。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和我商量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我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未来。”

　　“可是我们一直都在一起的！”

　　“你要明白，我是一个独立的人，不会为别人改变自己人生的方向。”

　　原来，一直都是我在为他而改变，我想的是我们的未来，而他想的是他自己的未来！

　　蜷缩在宿舍狭小的床上，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既然他那么不在乎你的感受，何必这样折磨自己！”Y拿起纸巾为我擦拭眼泪。

　　傍晚的校园格外热闹，操场上都是跑步、踢球的人。

　　“你看这里多热闹。可是这些聚在一起的人，总有一天会各奔东西。人生的路上，总是不断地遇见、分离，谁也不能一直陪着谁。F只是提前从你的生命中离场了，往前走，你还会遇到其他人，F只是你人生路上的一个过客罢了。你要记得，你才是自己人生航船的掌舵者，不要被别人中途引入了岔道。”Y一脸看透了人生真谛的深沉表情。

　　一道斜阳洒在腾空而起的足球上，美丽的弧线划过半空。我握起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跑去，一圈、两圈、三圈……直到暮色深沉，星光洒满操场，我跌坐在草坪上。

　　就这样把自己累到无力思考，然后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落在地板上，舍友们都已经各忙各的去了。

　　看上去身边的一切都还是照常，不过是我的世界里从此少了远方的F。

　　过去的几年，我就像攀附着树木攀援的藤蔓，顺着树木生长的方向攀缘，当树木抽离的时候，藤蔓就失去了依靠。我想以后的我应该是一棵独立的树木，朝着自己期待的方向伸展。

　　几日的休息调整过后，我又回到了自修室。对面的Y和L各自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眼神，W帮我接了一杯热水，从此我又回到了考研的轨道上。

　　落单时候不落寞

　　我以为，从此我将在“考研小分队”这个集体中走完考研的道路。然而，大四注定不是风平浪静的时光。Y由于长期的高强度复习患上了神经衰弱，不得不暂时中断复习。

　　W实在啃不下没有基础的数学，开始投入一场又一场的招聘会。

　　L开始边复习考研，边准备选调生考试和公务员考试。

　　原来的考研同盟土崩瓦解。

　　一桌人只剩下了我和三心二意的L。

　　身边出现了新鲜陌生的面孔，大三的孩子尚未感受到时间的紧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被动走上考研之路的我，却主动地留下来，独自在这条路上前行。

　　他们每个人都有离开的理由，每个人的理由都无懈可击。他们并不想半途而废，只是这条路走不下去了，或者不想走了，谁也不能为了陪谁走下去而勉强在这条路上颠簸。考研就像爱情，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是认真的，最初有几个不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是，途中总有坑坑洼洼沟沟坎坎，有的坎迈过去了，于是继续前行，可是有的坎是过不去的，甚至有时候继续前行将是万丈深渊，这个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够一往无前。

　　Y离开时忧伤的眼神不时浮现在脑海中，那句“你要坚持”不断地回响，她不想放弃，可是她坚持不下去了。

　　我没有遇到那个过不去的坎，隐隐约约还能够看到熹微的晨光，所以我要继续往前走，带着他们的期许。最艰难的时候他们陪我走过，这已经足够。

　　眼前的这山这水，又何尝不是独自守着自己的生活，人们来来去去，又有谁能够日日与之倾谈。石刻上弘一法师的“悲欣交集”是我尚未能参透的人生感言，人生的路途还很长很长，虽已落单，虽需踽踽独行，曾经有人照亮我的来时路，远方一线光明指引着我，我想我的考研旅途并不落寞。

　　文/竹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