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鲨”的Sybase 悠游其间终被噬

  “我挂了电话后,一个同事问我,‘他想干什么?’我说,‘教父刚才打电话说不要再在他管辖的街头巷尾卖毒品了。’”1997年的一天,时任Sybase公司CEO米歇尔·柯兹曼调侃微软副总裁大卫·瓦斯凯维奇给他的一个电话。

  原来,这年4月,Sybase发布了一个处理转账的软件,这个软件与微软的一项产品有竞争关系。柯兹曼称,几天以后,他接到了大卫的电话,称他对这个软件的宣传方式深表关切,建议Sybase“不要把它定位成是与微软竞争的产品,而要定位成微软标准的支持者。”

  进入有鲨的蓝海

  1984年是软件厂商创业的黄金年代,因为许多领域等着他们去开拓,在这一年的11月,马克·霍夫曼和他的合作伙伴成立了Sybase公司,选择了一片蓝海:数据库市场。不过有条鲨鱼已在这片蓝海中游弋了7年之久。

  数据库这片蓝海源自1976年IBM研究人员发表的一篇论文《R系统:数据库关系理论》,这篇论文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它开了关系数据库软件发展之先河。然而IBM却没有进行这种数据库软件的研发,因为当时的IBM研究人员关注的是学术研究,对于直接面向市场的产品开发并不感兴趣。

  一位有心人对这篇文章进行了认真的揣摩,他阅读后对同事说:“我们可以做这个”,这个人是拉里·埃里森。

  1977年,埃里森和两位伙伴合伙成立了一家软件公司,开发商用关系型数据库管理系统,他们将第一个产品命名为Oracle,这个名字源自他们给美国中央情报局做过的一个项目。随后他们将公司的名称也正式改为Oracle(甲骨文)。

  埃里森精力充沛,员工说他“脑中的点子永远比别人至少快18个月”。但在Oracle发展的初期,公司产品技术乏善可陈,早期版本程序经常出错,引来了客户密集的投诉。

  Oracle公司的第一位员工、公司早期技术主管布鲁斯·斯科特曾这样说:“我根本无法工作,每天早上进入公司大门,就像走进一座人间地狱,每一秒钟都要面对客户的质疑、指责,那种心理压力是无法想象的。”

  埃里森认为抢占市场是最重要的,产品质量则可以慢慢提升。

  从甲骨文创建的1977年到Sybase成立的1984年,甲骨文的销售额保持了每年高于100%的增长率,然而它大踏步前进的同时,也留下了技术和客户服务上的巨大空隙,这让Sybase的创业者有了在数据库市场赶超的信心和勇气。

  1985年,姗姗来迟的IBM发布了自己的关系数据库DB2。埃里森迅速给IBM的数据库技术研发人员写了一封信,称:“如果你能提供你们设计的数据库细节,我来复制,那么我们的系统就是一致的了。”IBM根本不理会埃里森的“妄想”。

  埃里森告诉手下“跟着IBM,永远不会错。”80年代的甲骨文虽然无法像微软那样幸运地成为IBM的贴身舞伴,但这不妨碍埃里森让甲骨文的舞步跟上大象的节奏,甲骨文紧随IBM的数据库标准。

  聪明的埃里森看透了IBM和甲骨文当时的关系,80年代的IBM是个用硬件思维考虑问题的“大象”,不会踩着当时像“牛虻”一样活跃而犀利的软件厂商甲骨文。埃里森到处宣传自己与IBM的兼容性,给人的感觉甲骨文和IBM在一条战线上。

  Sybase为了避免自己落单,1986年宣布与微软结为策略联盟,随后双方在数据库产品方面进行了技术合作。

  整个80年代是数据库市场发展的黄金机遇期,Sybase与甲骨文在较量中都得到了迅速成长,相形之下,Sybase表现得更好一些。而甲骨文在80年代末,一度出现了危机,公司的财务和销售管理比较混乱,这是因为埃里森只重视结果,而疏于过程的管理。

  此外,甲骨文给销售团队定下了比较重的任务,许多销售人员为了完成任务,拿到提成,签订了大量无法回款的合同,甚至不乏有人弄虚作假。1990年前后,甲骨文的现金流量竟成了负值。

  这年的年底,甲骨文总会计师史蒂夫·凯斯走进埃里森的办公室,神色凝重地说:“公司很快就无法运营下去了,甲骨文可能会破产。”在糟糕的业绩面前,埃里森被迫隐退,为甲骨文寻找了一个新的“掌门人”雷·赖恩,让他任总裁兼首席运营官,自己则开着帆船去周游世界了。Sybase抓住机遇,快速扩张。

  1990年《财富》杂志将Sybase列入美国成长最快速企业的前十名。蓬勃发展的Sybase还紧跟甲骨文的脚步,进入了中国市场,在这里也演绎了一场角逐大戏。

  江湖中的快意恩仇

  “Sybase一进来,这一年的新业务几乎全转到Sybase去了,眼看(甲骨文中国)整个公司都要垮。”当年曾任甲骨文中国公司主管的冯星君,这样评价1991年12月Sybase进入中国市场之举。

  曾任香港狱警的冯星君,喜爱看武侠小说,言谈举止透着“江湖”味道。当时,他已带着甲骨文中国团队打下了数据库市场的“江山”。Sybase的进入给冯星君带来强烈的冲击。人心思变,大家想看看新人Sybase的表现,要命的是甲骨文当时的主打产品技不如人。

  “我采取的策略是先保住老命,保住原有的客户不转到Sybase,同时,为用户提供良好的服务,最后,安慰老用户,甲骨文的7.0版马上就会出来。”冯星君这一点似乎师从埃里森,敢把话说在前面,这是因为当时甲骨文的7.0版产品还还遥遥无期,从宣布到交货推迟了两年。

  在技术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冯星君开始和Sybase打起了价格战,对方奉陪。当折扣降到一定程度时候,冯星君决定不再降了,转而在为用户提供人力服务上下功夫。Sybase继续迎战,称要比甲骨文提供更多的人力支持。冯星君虚晃一枪,说“既然Sybase能做得更好,那就让Sybase做吧,我们不做了。”

  从中国市场的这一幕可以看出,90年代初期,Sybase的风头正劲,甲骨文处于招架的境地。1995年,Sybase成为全世界第六大软件公司,其技术被美国航空暨太空总署认定为核心技术。

  在这段时间里,甲骨文的埃里森已把公司的大小事情全交给了赖恩,自己乐得逍遥。每隔两年,他才会在百无聊赖时,回到公司象征性过问一下。而赖恩很能干,将甲骨文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并迅速成长为世界第二大软件公司,仅次于微软。

  就是说Sybase在高速前进的同时,甲骨文在稳住阵脚后,超高速地发展。

  Sybase决定采取并购的方式,迅速扩大自己的规模,1994年,它购并了Micro Decisionware公司,并开始采取多元化的发展模式。

  小试牛刀之后,Sybase开始展开更大规模的并购,1995年以9.04亿美元收购了Powersoft公司。这是Sybase的巅峰时刻,随后,并购磨合不畅损耗了Sybase的元气。自此,Sybase开始走了下坡路,大量市场份额被甲骨文抢走。

  “有些人被第一次失败毁掉,有些人则被第一次大的成功毁掉。”美国研究超自然现象的学者荷塞·席尔瓦这样说。

  1996年7月,Sybase公司创始人马克·霍夫曼下台。原Powersoft公司CEO的米歇尔·柯兹曼接任。

  柯兹曼是个性情中人,曾说“高科技企业的CEO生涯就象一本故事书”,他曾是一名大学二年级辍学生,肄业后成为一家摇滚电台主持人,仅干了4个月,就因为被指控涉嫌煽动一场暴乱而被解雇。

  柯兹曼将Sybase从交互式电视和多媒体开发工具等业务中抽身出来,重新聚焦于服务器数据库市场。不过在90年代中后期,Sybase的外部经营环境已变得“恶劣”起来,许多“大鲨”已窥伺这块市场,包括微软。Sybase与微软脆弱的联盟,本来已因双方业务扩展引发的交火而变得日益疏离,而柯兹曼的快言快语也许进一步影响了二者的关系。

  柯兹曼在与微软就共享技术谈判时,对微软表现出来的强势很不满。他曾表示:“由于微软在市场上占绝对优势,当微软表示它的不高兴时是非常令人恐惧的。”

  Sybase与微软的结盟,也许真如柯兹曼所说的“与虎谋皮”。当时的微软在操作系统之外的应用软件领域已经表现出很强的扩张欲,早已在字处理软件、表格处理软件领域攻城略地,从长期来说,数据库市场必然是微软要觊觎的领域。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卧榻上睡的是强悍的微软,所以长期来说,Sybase的发展时空是有限的。

  华裔总裁的中兴之路

  “裁员是公司的求生法则,希望大家能够支持。无法支持这个计划的人,就请你走人。”

  1998年10月,柯兹曼隐退后,程守宗被委任为Sybase公司董事长、CEO兼总裁,上任不久他这样对管理层说。当时公司五六十位高级主管“围攻”程守宗,为被裁掉的的老同事叫屈。

  当时,Sybase经过数年亏损后,处于困境之中,董事会已经在琢磨着如何把公司卖掉。程守宗上任后,让董事会撕掉公司“待售”的标签,给他时间制定赢利计划。

  程守宗摊开公司的财务报表,仔细研究,发现公司有4万多分布全球的客户,但Sybase总收入的85%却来自15%的客户,基本上符合“二八法则”。

  《省时省力的二八法则》作者维弗雷多·帕累托提出:80%的利润由20%的顾客带来;80%的财富集中在20%的人手中;80%的快乐来自于生命中20%的时间……在原因和结果、努力和收获之间,普遍存在着不平衡的关系,这种现象引出了“二八法则”。该法则被认为颠覆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观念,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看完报表,程守宗下令迅速裁撤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墨西哥、澳大利亚等海外公司,一次裁员1500人,占Sybase总人数的六分之一。同时他要求公司集中精力维护好其中一千多家重点客户,提升服务质量。

  程守宗还表示:“尽管1998年的Sybase伤痕累累,但其在两个领域依然很有优势:一是公司科技革新的名誉;二是Sybase的开放体系。前者极大地发展了数据库业务,后者使Sybase的产品可以和其它产品兼容,而不是像其竞争对手那样,只能使用指定产品。”

  程守宗还亲自和大客户进行交流,当时不少客户并不相信他,有人说:“好吧,你们忙你们的吧,我是从你们的产品中撤出了。”程守宗决定用行动向客户做证明,他和客户交流后,会要求技术人员马上跟进,做好服务。

  程守宗将公司业务区隔成四大块:企业解决方案、商业智能、网际网络以及移动与嵌入式运算。为了将Sybase由技术驱动变为市场推动,他推动公司把技术转化为用户易懂易用的解决方案。在他的努力下,公司开始从亏损泥潭中走了出来。

  此时,Sybase的对手甲骨文发生了一个重大的变故。2000年7月,悠哉了近10年、一直在玩帆船的埃里森做出了一项让业界震动的决定,把雷·赖恩“扫地出门”,重掌权柄,亲自过问公司经营事宜。

  业内人士分析,不是赖恩江郎才尽,而是埃里森对赖恩“卸磨杀驴”。埃里森解释自己回来的原因说:“因为甲骨文正在参加的这场比赛更加刺激,规模更大,它比悉尼帆船赛更让人兴奋。”

  消息一出,甲骨文股价在一周内下跌了46%,该公司一名前雇员说,“如果把甲骨文比作一艘大船的话,赖恩就是船上的龙骨。”

  大家想起了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曾说过的那句话:“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然而,随后情形的发展出乎大家意料,此时对埃里森需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在他的带领下,甲骨文发展得异常迅猛,其准星迅速掠过Sybase,瞄准了软件业的龙头老大———微软。他屡屡挑衅微软,“比尔·盖茨?那可是一种非常有名的病毒!”“我不介意驾驶着自己的喷气式战斗机,在微软总部扔下一枚导弹。”“我的目标是击败微软”。

  埃里森炮口直瞄微软,Sybase压力虽然减轻,可是这也意味着其在对手心目中地位的下降,就是说,甲骨文已不再“瞧得上”Sybase了。

  游走于群鲨之间

  “(我们)在国家电网全国数据中心数据仓库选型投标中,在中国农业银行未来三年的分析型数据库平台、数据仓库平台的选型投标中,先后战胜了传统对手甲骨文和IBM。”

  2007年4月18日,Sybase中国区销售总监刘洁在合作伙伴高级经理会议上的一番话,引来了150多位合作伙伴的掌声。随后,大家又面面相觑,为他捏着一把汗,因为台下就坐着分管IBM)P系列服务器的大中华区总经理叶伟。

  好在叶伟的发言打破了尴尬的气氛:“IBM P系列将与Sybase展开全面合作。此前我们已与Sybase中国领导团队做了充分的沟通,在一些大项目中,P系列将与Sybase共同合作打单。”叶伟表示,之前几个项目已经证实合作对彼此都有好处。他还透露,IBM内部已经把与Sybase合作放在很高的地位。

  发生在三亚的这一幕,其实可以很好地诠释进入21世纪后的Sybase的处境:一个中等体型的数据库厂商,小心翼翼地游走于多个IT巨无霸之间。

  与90年代数据库厂商群雄纷争的局面相比,此时市场上独立的数据库厂商只有Sybase硕果仅存。

  原来的老对手Oracle已进化成具有包括数据库、中间件、应用软件在内的全线软件产品与服务商,微软是毋庸多言的巨无霸,而IBM经过持续的转型,也转变为举足轻重的软件服务商。即使单比数据库产品,Sybase也承受着这三家巨头的巨大的压力。

  除与甲骨文的壁垒分明的对峙外,Sybase与IBM、微软还存在着某些合作关系。

  在错综复杂的商业关系中,还有几家大公司对Sybase的发展走向产生着影响。

  首先是Sun。Sybase曾与它形成战略联盟,结成一种比较稳固的数据库厂商与硬件厂商的合作关系。但后来甲骨文收购了Sun,Sybase失去一个重要的盟友。

  其次是惠普。Sybase与惠普也形成了一种软硬搭配的合作关系,可是惠普跟随IBM的脚步,也在转型,开始增强软件方面的实力。业内人士分析,惠普应该收购Sybase,补齐自己数据库上的短板。

  最后是SAP。在原来的市场格局中,SAP的应用软件和Sybase数据库不太兼容。在数据库上,SAP的重要合作伙伴是甲骨文,曾经每年为甲骨文数据库的销售贡献10亿美元。可是甲骨文收购Sun后,势力大增,手也更多地伸进SAP传统的势力范围。SAP需要反击,反击的重要举措就是将Sybase招之麾下。

  “疾风卷溟海,万里扬砂砾。”在甲骨文发动并购Sun战役后,市场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惠普与SAP开始将目光投向了Sybase,一场市场围猎正在展开。

  寡头竞争中的棋子

  2010年5月12日,SAP宣布斥资58亿美元收购Sybase。

  业界人士分析说,SAP之所以给出如此高价,是为了防止惠普、微软等竞争对手参与竞购。

  SAP的首席技术官在电话会议上指出:“有了Sybase,我们将会有机会大幅加速移动业务的发展。”SAP另外的一名联席CEO比尔·麦克德莫特说:“这将会把车间与办公室连接起来。”

  业界人士普遍认为SAP收购Sybase,目的是取得其数据库技术资源。但SAP的表态似乎重点不在这个,它也许想低调一点,免得刺激IBM、微软、甲骨文等竞争对手。但无论如何,一场更激烈的软件寡头角逐拉开了序幕。

  埃里森曾把生命比作一条鲨鱼,“你必须继续向前,一天比一天做得更好,否则你就会死亡。”

  本报记者 姜洪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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