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养艺

  • 来源:中国书画
  • 关键字:革命,闲人
  • 发布时间:2015-04-23 09:02

  ——赏姚震西的平常花草

  我过去对“闲”字没有好印象,觉得它不是一个好词。如某家门上贴个“闲人免进”的条子,就揣想闲人不是个好东西,要不人家怎么就不欢迎呢?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左翼文人也骂闲人,讲“有闲即是有钱,有钱即是资产阶级”。这一下更把革命与闲人对立了起来,以致也害怕自己是闲人。小时候看《红楼梦》里大观园的美女小生们在玩诗歌游戏时,宝钗给宝玉起个“富贵闲人”的雅号,顿觉得太小资了,实在有愧于人民。直等到自己忙白了几根头发,忙乱了生活章法,忙得捉襟见肘的时候,才想到“闲”是一种境界,一种有意思、更本质的生活态度,中国的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以及外国的伦勃朗、米勒、莫奈、德加、马蒂斯,事实上个个都是“富贵闲人”,他们艺术的那般纯粹、彻底、到位,大多都跟“闲”字有关。

  “闲”,当然不是百无聊赖,无所事事,而是指对生命、学问认知更积极、更本质、更负责的一种态度。这一点不辨自明。

  我朋友中有几位“闲”人,如十闲堂的主人何伟仁和我现在要写的已营造了平常花草堂的姚震西。从他们的生活态度中可以看到,懂得闲、欣赏闲是一种从精致文化中流淌出来的福气,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得到的气候。季羡林先生在晚年就认为现代社会飞速发展,高科技日新月异,但人还是那样忙碌,而且更忙碌,人并没有因此获得解放啊。这真是个值得反思的问题。

  言归正传,过去的阿西有闲日,但不见得有闲情;有闲情,而且由此画出一批格调清脆的画,才是这两三年间的事,阿西过去的生活里很多时候是跟好朋友热闹和忙于编辑事务的。有一阵跟朋友踢球疯玩,在学校学的那点画学玩意儿早已抛于脑后;有一阵在南宁风靡摩托车的年代,他一上手就是一辆“大白沙”,风驰于市井,终究新贵招人,爱车没开多久,被贼顺走了。《中国美术年鉴》《北京画院藏齐白石作品集》这种费时、耗力、枯燥的“砖头”书,在出版社也只有他这种肯坐冷板、跑印刷厂的人啃得下。他过去的单身宿舍里满墙尽是各式新尚的装饰元素,溢满小资潮人的气息,就是没有那种悠然、纯朴的花草味儿。总之,平日里活泼、好动、时尚的阿西生活里,唯有时尚里包含的享受元素与“闲”有关,其余都是匆匆忙忙的红尘俗事。

  这几年阿西日子过得闲适幸福,一下少了很多东奔西跑、为书所累的那种忙乱生活,真实地想塌下心来归守画室了,为此还特意在与金花茶公园一墙之隔处买了画室,在后门空地上围造了园圃,种满了花草竹树。平日里总可以搬把椅子,拿上几页白纸坐拥花草。勾涂写画,不紧不躁地过上一段闲人时光。画室里的墙毯上长期替换着的画稿,大多也是在他住处周围随处可见的匍地花草,这些平常花草烂生烂长,随遇而安,却充满朝气,虽然与传统文人的“四君子”及富贵名花相比,实在是貌不惊人,还略显老土,但却很投阿西的趣味,近与心灵,生意盎然。近年来阿西画题的纯朴、画格的雅致,在这些不起眼的花草丛里得到了新的视觉诠释和生命光彩的升格,在别人意想不到之处杀出一条生路。实在讲,在过去几年及现在传统格调被淹没、误取的新国画的时风里,阿西这种不取“新意”、不讲视觉冲击的姿态,倒是引起我的喜欢和注意。

  20世纪的百年中国画,西学劲吹,革命当道,传统在多种环境里已难以为继,退为下风。细致检讨起来,中国画自身不是没有问题。比如层层相因,胸无丘壑,了无生意。然传统之笔墨意趣、观照世界之方式毕竟是好东西,后来者与他失之交臂、隔之千里,当可视为中国画的不幸。现在当下隔代的一拨后生,持写生之风入世,复归传统意气,中国画中的那股文脉趣味经几代人的折腾后,终究还是能在“60后”以降的两代人的笔头上找回了中国画艺的那般感觉,幸焉幸焉。

  阿西自然是“60后”生人,大半青春年华生活在革命与先锋的反传统的时代激浪里,难得有闲情去好好体味传统艺术的种种妙处。好在走过不惑之年后,阿西这一拨“60后”的画人开始进入对传统渐悟、归道的文化层面,其中对传统艺术的喜爱、认同、追求自是当间最有价值的转向。单就阿西而言,“大道正统”已是其支撑性的文化信念,只是这种“大道正统”在其追求中并不是僵硬的古典范式和外在符号,而是一种内在、自然、闲逸的中国趣味和个人的生命感受,此感受即是与自已生活经验紧密相关的东西,除此就是了无生意的抄摹了。民国时代的黎锦熙常请一些人为他誊抄文章,有人老实,连错误字、点都一字不落地照抄,终身无长进;有的人聪明有心,抄着抄着就看出问题,或向黎先生指出,或顺手改过,结果自己也成了作家。对待遗产不论老年青年,最怕死功夫、没有自己的心得。阿西的花草形态不出于闭门编造、古人因袭,而是周遭常态可见的普通花草,这种含于普通情境中的美感,若没有闲散之心漫读细品不能亲近和体会,通常讲熟视无睹、视而不见,以及灯下黑,讲的都是这个道理。同理,传统这东西由于不在当下,如果不塌下心来品读,没有一定阅历和闲适心态浸润其中,想识得其中好处决非易事。当然阿西这种心之使然的老到笔墨亦是一定修养具备后流露出的自然、自由的态度所致。故花草普通,在阿西眼里、笔下则如同尤物,怜情跃然于纸;涂写腕转之间,其形态无论色润墨朗,还是破笔散峰,都由于阿西的放胆画去和视觉坚持,终让这些平常花草在大千画坛中独立一格。

  开年庚寅,春来夏至,花草疯长,绿竹抽节,想来阿西的平常花草堂定然又换了模样。只是迈入新年的阿西仍是公务缠身,人在江湖哪有真闲,好在这个年份,阿西的心底里已然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心态和修养,还是有闲暇有福气看庭前花开花落,专注于对土地、对平常花草的生命吟唱。

  责任编辑:宋建华

  ◇刘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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