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前一定要先按门铃。
进门时一定要先套鞋套。
进门后一定要听主人的吩咐，主人叫放哪就放哪。
老耿正接受老板的岗前培训，办公桌上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老板站起身，问了老耿一句：记住了吗？老耿点点头。老板拿起电话很有礼貌地说：喂，您好！这里是夏雨送水站，请问您然后，只见老板不停地点头说：嗯，好，马上给您送来。
老板搁下电话，不安地看了老耿一眼，再次问道：刚才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都记住了。老耿信心满满地说。
这就好。老板在一张纸片上写了一个地址，交给老耿，说：你马上装六桶水，送到这个地方去。
老耿二话没说，往三轮车上扛了六桶水，又往裤兜里塞了一把鞋套，跨上三轮车向指定的地点驶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指定的地方，却是一所学校。大门上没安门铃，老耿在门卫室登了个记，便把三轮车骑进了校园。进门时，老耿偷偷摸了一下裤兜里的鞋套，又偷偷把手缩了回来。门卫说：把水送到操场上去。老耿便骑着三轮车去了操场，然后把水卸下，在绿茵茵的草坪上一字儿摆开。
老耿揩了揩额头的汗水，这才看到草坪上竟然聚集了不少人。有老人，有中年人，也有年轻人。他们每个人的脚边都放着一个洗脚盆，每个洗脚盆的旁边都跪着一个孩子，每个孩子的手里都捧着一条洁白的毛巾。这场面，老耿在电视里见过，是一所学校举行的孝心教育系列活动中的一个项目给家长洗脚。
老耿偷偷瞅了瞅自己脚上的那双鞋，不自觉地把脚往草丛里挪了挪。
老耿的孙子在农村读书，学校没有组织过这样的活动。但在家里，爷孙俩把脚放在一个脚盆里，大脚搓小脚，小脚搓大脚，那感觉也是挺美妙的。
正想得入神，忽然有人轻轻扯了扯老耿的袖子。
爷爷，您请喝水。一杯水递到了老耿手中。老耿一惊，回头看到一张胖嘟嘟的脸正望着他笑。
我我不渴老耿连忙摆手说。
爷爷，我跟您商量个事儿，胖脸神秘地低声说，我想帮您洗一次脚。
不成，不成，老耿吓得两脚往后一缩，连连摆手说，我这脚，又脏又臭，没见过世面哩！
爷爷，您就帮帮我嘛！这是老师布置的任务，我爸不来，我妈也不来，您说我该怎么办？胖脸眼圈儿一红，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
老耿最见不得孩子流泪，心一软，便答应了。
老耿在凳子上坐下，埋头去脱鞋袜，胖脸忙说：爷爷，来，我帮您脱。
我自己脱，脚臭哩！老耿别扭极了。
不臭，一点儿都不臭。胖脸抢着帮老耿脱了鞋袜，把水倒进脚盆，用手试了试水温，才让老耿把脚放进脚盆。
舒服吗？爷爷。
舒服，真舒服。老耿笑眯眯地看看胖脸，又抬头望望蓝蓝的天空，他忽然觉得这胖脸比自己的亲孙子还要亲。老耿还真有些不舍了。他一直坚持到整个活动结束，放了学，走出校门，目送着胖脸上了公交车，老耿才依依不舍地骑上车走了。
老耿这一趟送水的时间的确太长了，老板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他一顿。老耿也不解释，心里美美地乐着。老板反倒没了劲儿，自个儿把身子往沙发里一扔，懒洋洋地说：我家里没水了，你送一桶过去呗。
按照纸片上的地址，老耿把水扛到老板的家门口。门大开着，老耿没有按门铃，也忘了套鞋套，直接大踏步走了进去。
刚进屋，老耿就听到有人问他：你按门铃了吗？
老耿一哆嗦，两脚直往后缩。
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叫：哎哟，瞧你这鞋，又脏又破的，咋不套鞋套呢？
老耿寻声扭头看去，透过水桶，看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胖脸，像扭麻花一样不断地扭曲变形。那不正是在学校给自己洗脚的小胖子吗？老耿不由得羞红了脸，匆匆放下水桶，扯起半块衣襟，遮住半边脸，逃也似地溜走了。
雁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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