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院3号魔咒

  • 来源:精短小说
  • 关键字:精神病,疯人院,高血压
  • 发布时间:2015-04-23 15:59

  (一)

  李明刚从警官学校毕业分配到市综合治安大队工作,今天接到市法院的函告要求去郊外精神病院协助调查一起曾经的病人起诉案。

  他和王队驱车离开了上海市区,经过重叠的崎岖乡道来到郊外。此院占地上百亩,绿树成荫中掩映着几幢别墅群和大量的楼房。这是晚清某朝廷重臣解甲归田后的经商庄园,因躲避战火全家移居国外。此院几经辗转而荒废,后被政府作为精神病院。

  投诉人是某大型集团公司的老板,他原来因婚姻家庭关系强行被他老婆伙同娘家人捆绑起来送入医院。他不服,在住院期间打闹抗争,结果越反抗越不承认有病越被大剂量用药,越被推迟出院说他更严重。于是好不容易挨到出院后,他写了一份申诉材料打官司,检举该医院技术鉴定是非不分,将正常人与精神病人混淆不分,只要给钱什么人都敢收。住院期间,他被打骂恐吓和一些疯子在一起终日关在铁房子里,难得“放风”,这是对公民人身权利的公然践踏。他要求该医院公开道歉并赔偿一切损失费。

  王队和他接见了主治医师,医生说,按规矩他只给送进来的病人治病,至于这个病人是什么原因、什么法子被送进来的,他无权过问。他们经过了一道道铁门,终于到了这个张姓老板的病床前。这是标准间、朝阳、他的床位3号,在正中间,一间屋子可住4个病人。一踏进该屋就有一种压迫和阴森的感觉。

  (二)

  他们第二天赶赴市区约见了张老板,他矮墩胖,说话间腮部肌肉有点僵硬,话说多了说急了就有点语无伦次。一般情况下他表述睿智有风趣,比正常人更有水平。他起诉说,以前他说话思路清晰,反应敏锐,可是在进去服用了氯氮平、舒必利后出来就这样了。他指控精神病院犯有用药物控制侵害人生命健康的事实,要求警方主持正义,打击这种披着治病外衣的另类毒品泛滥,维护人间正道。

  他老婆笔录时透露:我们自由恋爱,19岁嫁入他家时,他家穷得只有三间破屋,连院墙都不全随时要倒塌。我生女养女,和他一起打拼整个事业,直到现在他名下有几十家企业成为董事长。有一天,突然他要和我离婚了。

  我很通情达理,如果小三是个姑娘,生个二胎三胎好继承老张家的香火也可以理解。我照样给他们腾地方,还把公司和别墅给她,可是这个女人是个只比我小几岁的矮个黄脸婆,她也不可能再生孩子了。她也不是公司的大老板或者其他机关领导对他事业有帮助,而且对方还不知道他要娶她,只是他一个人害单相思。这是小青年的玩意儿,他这么大岁数不是神经病又是什么?

  她老公悻悻在另一间屋说,那个女人是位高中音乐教师,是对我有恩的人。那一年我在农村小学教书,送读县实验小学的女儿到县城高中参加校庆表演。她是那台晚会的主持人,和那些中央台的大牌明星一起主持。我没有身份进入,她虽不认识我,可还是把我拽进入观众席。后来我到她们学校应聘高中教师,她还劝人事科长留我吃饭,尽管那个科长反对我没能聘上,但我很感激她。最后一次见面我到她的单位复印我的个人发表文章,她当时已是办公室副主任,很友好的帮我复印,我再一次感念她。所以我想追她,只是身边已有老婆。可是那个老师并不知道我对她的爱,也许我离婚了,她就有机会了。而且我的老婆很粗俗,现在被铜臭熏得很势利。要这样那样,动不动就拿离婚要挟威胁我。我真的很烦,你们知道吗我年轻时是发表过数十万诗歌散文小说的文艺青年。如今我真的受不了她那个德行,要离婚。她就趁我睡熟喊娘家人把我捆绑送进精神病院,这不是犯法吗?医院也不问青红皂白只要是个人只要付医药费就收治,越抗争越说没病,就用药迫使你承认有病。我的下半生要用抗精神病药和丑陋的名声来度过,我能不痛苦吗?

  我要求著名医生和先进仪器像显示高血压指标的明显方式来诊断鉴定,不要凭经验和感知来做主观判断。警官二人表态说,力争为他申请一家著名精神病医院的司法鉴定,然后根据结果再打官司。他满意地点点头,安静了许久。

  (三)

  李明作为主办警官,上网找同学找关系询问了精神病的一些问题。确实这个病只要不是明显的胡言乱语、打人毁物、高亢睡眠,只是心理隐形的还真是不好用仪器明显显示,因为它的确不像高血压,一量160就高了。当下只能靠医师的经验判断和其他测验。

  后来他走访了上海几家著名的脑科医院,帮他联系几名资深留学德美的西医和一些国外最先进的诊断量表,给他约好司法鉴定人员,如果真的属于被冤枉,那家收治医院是要登报道歉并赔偿现金的。他兴奋地想告诉张老板。

  电话一阵盲音,无人接听。他和队长一起乘车去张老板家,发现哀乐低回,他已躺在鲜花黑白纱之间?作了古人。他们忙询问家属他的死因,他老婆说,谁知道呢这几天也许很兴奋也许那些抗精神病的镇静药偷着没吃吧,她的脸上也没有挂着多少痛苦。呈报局里后他们决定去一下医院拿回他的诊治病例,了解用药和医治情况。他们经过重重的铁栅门后,来到一大排铁柜子面前。老榆树皮皱纹似的年老档案员翻捡着资料给他们,一边叹息着说,3床从来都不幸啊!他们忙拾起话茬问为什么?

  老者倒了杯水给他们说,这个死者的前任病友也没有好下场。他翻开有些灰尘的一个档案袋,抽出一个病人的照片。那人叫王伟真的很帅很英俊,有点像现在的韩国男明星,是位小学教师。文革时他刚结婚三天,他的老婆很漂亮,谁知被她的厂长看上了,三天两天的不是去办公室就是去她家找茬说事,其实就是耍流氓。她有一天把厂长调戏追求的事告诉了老公,王伟把厂长狠命一吵要打他。厂长红枝绿叶时成了保皇派当上了区革委会主任,借故知识分子下乡改造把他撵到了偏僻乡下村劳动?。半年才获准回家一次,那水灵灵的老婆早已被厂长霸占,成了路人皆知的偏房,只瞒住他一人。有一次大过年他千里迢迢乘拖拉机深夜回家,发现两人赤裸裸的搂在一起过夜。他一气之下,说了要离婚,要告到上级政府之类的话。

  第三天,就被民兵从农村养猪场揪回,现场批斗,坐飞机、坐蛇缸,拳打脚踢、皮鞭抽裤带打。死罪难饶,关进了牛棚黑屋子没日没夜写检查写交代,有没有骂党、社会主义和政府的话。等到老婆和他办完离婚手续后,他被送进了这个精神病院,大概老婆为他向厂长求过情,那家伙怕他们藕断丝连再有来往所以特别招呼医院严管严治。我亲眼看见那俊小伙刚来时哭天呼地要出去,被四五个白大褂捆在床上,几天几夜只用橡皮管从鼻孔喂点食。过段时间也许因服药严重的缘故,说话已经颤颤巍巍结结巴巴,再过段时间我进去送水洗澡的时候,他已经腮帮肌肉僵硬,已经不能讲话了。后来几年他真的疯了,把尿当茶喝,见人就傻笑,颤颤的特害怕人,一见大风大雨电闪雷鸣就躲在角落发抖。后来,在一次外出集体放风时跳楼自杀了。

  (四)

  老者呷了一口茶,慢悠悠说。进来的病人有各种原因,有捆着进来的笑着平安出去的,有被家人骗进来的后来一辈子没出过问题的。但是3号一直是不幸的病床。我听档案室前任馆长说,第一个3号是个女的,上海滩的名舞女,特漂亮。

  那女人叫白玫瑰,小时是吴县郊区的唱戏人家子弟。因家庭熏染,身段唱功扮相出众,真是唱一曲红一曲。后来被大老板选中了,到上海滩百乐门培养学当时的流行歌曲。什么《何日君再来》《风飘飘》《相思侬怀》等有名歌曲被她唱的红遍了整个旧上海,成了当时大佬聚会的一道名点心。政客富商世家公子到沦陷前的上海办事一定要到百乐门捧场、看雪白粉嫩的白玫瑰。有一官家子弟天天送花送酒水蛋糕,三天一大餐五天一小宴,天天等着她用福特汽车接送她上下班。动不动送黄金戒指手链脚链,那公子留学美国懂得情调长得也英俊,说话办事有品位有钱特讨女孩子喜欢。那男人大概掩饰了自己已有家室,大概也承诺过女孩什么,或许用过什么药或者什么手段,两人春风一度了好久。那女孩不来红了,有喜了。

  世家子弟的老婆是当时的四大家族的女人,容不下下三烂的舞女做小妾生孩子。那男人大概苦口婆心的亲自对白玫瑰劝说了许多次,并送了坠胎药。白玫瑰也许害怕也许得了好处,同意当晚打胎。谁知身体从未有过病的她一碰到中药那苦味儿,就起酸水一直呕吐。她以为有孩子做靠山,不同意打掉,并傻乎乎的要十万现大洋做赔偿愿意从此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过日子。那男人露出了狼尾巴,找了黑帮老大。以谈价钱为名,趁女孩独自外出约见时,半途用车载入一家私人诊所当场打了胎,几天后就用黑布蒙着眼把她送入了这家精神病院。当时的3号是单间,居住条件比较好一点。那戏子进来时,天天念叨:孩子,我的苦命孩子!她进来时模样挺漂亮周正,后来也没有任何家人来看她,便缺衣少药,不是少上顿就是少下顿饭,头发散乱衣服破碎就变成了真的疯子。后来日本人进攻上海,一发炮弹炸飞了3号房间,那女人尸骨无存就这样孤零零的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警官二人神色凝重的出了这个森严可怕的人间炼狱。开车的李明打破僵硬的空气说,王队!你说张老板人虽不在了,可官司会赢吗?傻孩子,老王严肃说,张老板人都不在了,谁还会做原告啊,再说不告不发。医院的配药、诊断和剂量肯定字面上查不出任何纰漏,要是这点文章不会做,这家医院也许很早就关门了。再说他服药没服药谁知道呢?张老板的老婆肯定也不会告,因为是她亲自捆绑送进去的,否则她不是自搬石头自砸脚吗?空气像灌满了铅压迫得人心很疼。老王笑着说,孩子!爱情才是真正的精神病药。好的爱情让你一生得益,误入歧途的爱会让你精神分裂,直至发疯或被发疯送入精神病院。走,开快点!赶回去中午让你嫂子做桌好菜犒劳咱们,顺便把给你介绍的小对象王丽医生也叫上,让咱们和和美美的吃个团圆饭。

  一阵笑声弥漫在乡间公路上。

  谭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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