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凤凰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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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05-05 15:37
那年,一个烈日炎炎的夏日,从学校领取完高考成绩,填报好志愿,我和几位同学就像放飞的小鸟,扇动着翅膀,飞快冲出校园。跑出校门的瞬间,我们又不约而同停住脚步,回首,再回首。我眼里所见,脑子所想,居然是操场边上那几棵凤凰树。看着树冠上几朵未凋谢的凤凰花,我依依不舍地念叨:“花开时节,我会再回来。”
但是,三十年过去了,我却再没踏足母校半步,而且离校愈来愈远。也许因为远离,也许因为久别,我心中的忆念愈来愈浓,常常想起在校三年时光,想起学校生活的一点一滴,想起学校的一草一木,想起那美丽的凤凰花。
一九八一年,经过全县统考,我考进县中学,成为三百名新生中的一员。穿上新校服,我有点沾沾自喜。自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成了村、乡的名人。因为,自上世纪五○年代后,我是村里唯一考进“县中”的人,也是乡里唯有两人其中之一。当时,人们都说,考进“县中”等于一只脚踩进龙门,十有八九最终考进大学,成为国家干部。“县中”是全县唯一的重点中学,也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全省重点中学之一。全县会考,能进入“县中”,我自认也算佼佼者。
可是,开学典礼那天,校长一席话,我像被当头泼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校长说:“考进县中,不算什么本事,只是万里长征到达的一个站点。全省有多少个县?多少中学?多少人?你知道吗?全国又有多少大学?多少学位?你知道吗?你们要和千千万万的人去竞争,别无选择。你没什么资本可以骄傲,也没什么理由可以满足。唯一的做法,就是勤奋学习,戒骄戒躁。”
校长这些讲话内容,从开学典礼至毕业,三年里,无论大会小会,校长年年讲、月月讲,我们耳熟能详。特别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一句话,校长每次会议都说,从不遗漏。而每一次,校长说完这一句,他的训话也近尾声,后来,我真的有点喜欢他讲那句话了。不过,第一次听校长讲话,我还是颇受震动,心里有些许寒意。可是,散会时,看到刚认识的几位同学汗流浃背,我又纳闷了,我笑问他们:“激动还是怕?”阿林说:“太阳晒的,热死了。你们几个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时,我抬头一看才发觉,我们几个矮小同学的位置,靠近主席台,而正前方有几棵大树,那大大的树荫刚好为我们挡了热辣的太阳。此后,每一次太阳底下的集会,我们都受到这些大树的庇佑。
这些树就是凤凰树。后来,我知道,每年五、六月,凤凰树就开花了,花开时节,火红一片,美轮美奂;而落花时节,红粉纷飞,满地落红,也非常唯美。有时,看到满地红彤彤的花瓣,我就想起《红楼梦》,想起黛玉葬花,也想为那些花掘个花冢。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知道,这既不现实,也很矫情。但是,凤凰树下,晨读晚读,真的是很惬意的事,若晚了一步就没位置了。
凤凰树下,我还有过一次有趣的邂逅。一次体育课,老师安排我们练习排球传球技术。我和拍档练习时,一个高球我赶不上,球飞跑了,我去捡球,并向远处的拍档练发球。我大力扣发,球却打偏了,砸在凤凰树下正对别的班级进行短跑测试的另一位老师身上,球落地时,老师手上的秒表也被击落在地。
我胆怯地想向那位不认识的老师道歉时,老师微笑着问我:“你是扣球还是发球?”当知道我练发球时,老师立即接过排球,向我讲解示范发球动作,然后将球递还给我。我感激地向老师道谢,却忘了道歉。
课后,我和好友阿林讲起课间遭遇,打听那位老师情况。阿林的家在县城,初中就考进“县中”,知道的事情特多。他听我说完,哈哈大笑,说:“你闯大祸了!你知道自己打的是谁吗?你打的那双手握过谁的手吗?”
我疑惑不解。阿林拉我走进教学楼的大厅,走到一幅黑白照片前停下来,说:“看看吧!”我一看,大叫一声:“天啊!怪不得面熟。”
照片上的年轻人,正是被我用排球击中的老师。老师那时很帅,身上穿着的背心运动服就是他参加一次全国运动会时的运动服。
看着照片,阿林再一次讲述老师辉煌的过去。一九五六年,老师以省男排队长的身份,率领队员在北京参加全国男排比赛,在二十四支球队中,获得第九名。老师退役后,一直在“县中”任教。
我喜欢排球,缘于那次凤凰树下的邂逅,也缘于“县中”三年的熏陶以及中国女排的影响。在学校,我从电视上见证了中国女排创立霸主地位的历史时刻,见证了中国女排开创三连冠的历史过程。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女排第一次夺冠的那个夜晚,依然历历在目。
那天晚上,学校破天荒停课,在礼堂摆放两台黑白电视机,让学生观看中国女排与东道主日本女排最后的决战。当看到女排姑娘抱头痛哭时,我和好友阿林也紧紧相拥,泪眼对着泪眼欢笑。有同学振臂呐喊,有同学击掌庆祝,有同学高呼“女排万岁”。我们群情激奋,血脉喷张,为中国女排欢呼。
很快地,校门外,有人点燃了烟花炮竹,有人敲锣打鼓,有人拉起横幅彻夜巡游。那个晚上是激情之夜,是排球之夜,它像火炬,点燃了我们心中积压已久的热情,也点燃了我们埋藏已久的爱。
女排热,在排球之乡持续了很久。我也沉浸在这股狂热洪流中不能自己。但是,高二时,因为一本武侠小说,我又一头扎进武林书海。
一天晚上,宿舍熄灯后,好友阿林躺在床上打起手电筒看一本厚厚的书。我问她看什么,阿林给封面我看,牛皮纸包装的封面用钢笔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书剑恩仇录》。我说:“好庸俗的书名。”
阿林说:“别乱说!你若看了一、两个章节,肯定不舍得放手。”
阿林说完,埋头看书,不再理我。
第二天课间休息,我从阿林的书桌上拿起那本书偷看,当晚,就霸道地从阿林手上抢过那本书,通宵看了一宿,然后白天上课也偷偷看,中午稍稍打个盹,又看了一个通宵。两天两夜,除了洗澡、洗衣服,那本书没有离开过我的手。
那几天,我满脑子都是陈家洛、霍青桐和香香公主,数理化等全部见鬼去了。此后,我沉迷武侠小说,无法自拔。《倚天屠龙记》《雪山飞狐》《笑傲江湖》《萍踪侠影》……我一部一部接着看,看金庸、看梁羽生、看古龙。每次捧起小说,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在武林的刀光剑影中穿行,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大侠,非常惬意。
因为埋头看小说,我还被同学作弄一次。一次文体活动,我和几位同学刚走出教室,就躲进操场边的凉亭纳凉。我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本武侠小说,又入神地看起来。有同学在头上搞新花样,他们把我的头发弄乱,成了一个“乱鸡窝”。
回到教室,阿林诧异地看着我问:“你搞什么名堂?”我不以为意,笑而不答。
晚饭后,我和阿林从饭堂一起回宿舍,路上,阿林对我说:“你还是把花摘下来吧!太引人注目了。”阿林说着,从我头上拔出一朵红艳的凤凰花。
这时,我如梦初醒。原来,我头上一直戴着凤凰花,从操场、教室到饭堂,来来去去招摇晃荡了一整个下午,却浑然不知。我恼羞成怒,把阿林也责怪了。阿林也恼了,骂我脑子进水,骂我魂儿游武林。骂完后,他又安慰我说:“头戴凤凰花,好兆头。”
阿林神秘的告诉我说,班主任儿子在我们入学那年高考,成为全县文科状元。参加高考那几天,他骑的自行车车篮每天都装满凤凰花,而旁边的车辆都没有。因为他的奶奶说:“满堂红,报喜花,好兆头,肯定金榜题名。”果然,揭榜时,他成了状元,考进北大。
天底下,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我头戴凤凰花的第二天上午,保健操刚结束,语文课代表悄悄告诉我说:“你的作文得一等奖,在教学楼大厅张榜贴堂。”当时,我将信将疑。
语文课老师在堂上公布了两周前全校举办的堂上作文比赛结果,还对一等奖的两篇文章进行点评。如课代表所述,我果然获得一等奖。那是我在“县中”三年唯一获得的奖项,奖品是一本软皮抄笔记本,我一直保存至今。
而那次获奖,也像一把推手,把沉浮在武林书海中的我一把推上岸,回归现实,在题海战术中摸爬滚打,备战高考。
一九八四年夏天,仿佛在一夜之间,校园的凤凰树开花了,花儿像兄弟姐妹,一团团、一簇簇的相牵相拥着,在枝头竞相绽放。也许是天气晴朗炎热,凤凰花花期很长,比往年开得更热烈、更灿烂,像红云、像烈焰,映红了半边天。
低调内敛的班主任在考前对我们说:“俗话说‘天道酬勤’,你们的付出很快就会有回报了,相信自己,你们肯定行。看看学校的凤凰花,提前报捷了。”
冥冥之中,有些事似乎早就有预兆。人生第一场大考,我们果然不负众望,取得骄人的成绩。
那年,我们整个年级的高考成绩位居全省第五名,超过很多省内著名学校,有位同学个人成绩排在全省第五位,我们班有四十六位同学被高等院校录取,其中二十人进入全国重点院校;我也幸运被省内一家商科院校录取,应了当初进入“县中”的那句话“鱼跃龙门”。
毕业之际,我们在凤凰树下高声唱响校歌:“苍翠的纱帽山,巍峨的奉节中学,乡胞凝心血,人民期望重……。”三十年过去了,歌声音犹在耳,凤凰树是否依旧?
文/渝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