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月亮的男孩

　　那是一个春末夏初的时节，乡村的夜晚十分宁静。几个八九岁的寂寞小男孩，在打谷场上玩“捉特务”等玩了无数遍毫无趣味的游戏。一轮金黄的月亮悄悄爬上打谷场前面的山头。

　　一个小男孩蓦然发现，月亮就坐在对面的山上，离他是那么近。他喊一声“捉月亮去啊！”就朝对面山头冲去。几个小伙伴听到喊声也都同时发现了这个秘密，也跟着冲过去捉月亮。他们冲到对面山上，发现月亮就坐在前面不远的山包上，他们又扑过去……翻了一个又一个山头，月亮总是在离他们不远的山头上坐着，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知翻过了多少山头，直到他们筋疲力尽坐在地上不起来，月亮仍然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笑。

　　上初中了，男孩爱上了前排的一个女孩。这是个清秀美丽的女孩，聪明灵巧，又善解人意，几乎班上所有的男孩都爱上了她。男孩们都寻找机会大胆向她献殷勤，只有他是在心里爱她，从没向她表示什么。渐渐地，细心的他发现这个女孩眉眼间对他露出好感（后来他知道有个词叫“情有独钟”），他心里十分高兴，还感到几分恐惶，却不知怎么办。他周末上山挖药材，除了交书钱外，还买了一个漂亮的蝴蝶发夹，想送给女孩，可是他放在抽屉里好多天了却鼓不起勇气。女孩发现了这个蝴蝶发夹，便故意说街上那个蝴蝶发夹好漂亮，男孩进一步鼓起勇气打算下周一（周一是新的开始，小小的他有些讲吉利）一定送给她。可是下周女孩再也没来了，老师说她随父母转到外地去了。

　　男孩大学毕业分到一个大城市，他的工作、他的才华、他的风度令许多女孩子钦慕不已，可他心里仍想着中学时那个女孩子。一天，他到一幢大楼里办事，当他走进大厅时眼前一亮：那熟悉的背影不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女孩吗？当他赶上前去，女孩走进了电梯间，正好电梯门关上了。望着数十层高的大楼，男孩只好摇摇头。

　　男孩料定女孩可能在这幢大楼里上班，时不时地来这儿守候。终于他等到了，女孩见到他，一阵惊喜，随即脸上掠过一层红云。由于上班时间到了，女孩给他留下电话又匆匆走进电梯间。

　　他一次次约女孩出来吃饭、喝茶，久别重逢、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使他们感到无限亲密和高兴。说起往事，女孩子笑着说他“笨”，说他“呆”，他也笑笑的，心里甜透了，却不敢说破。女孩坐在他的身边，离他是那样的近，女孩仰起红红的脸，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他有点心旌荡漾。女孩一双白皙、柔嫩的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他真想紧紧地握在手里，可是他不敢。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勇气十足，向她表白的话在心中说了千遍万遍，可是一见到她就无法开口。快乐的日子容易过，转眼一年了，男孩给女孩写了一封长信，把这么多年对她的思念全告诉她，并正式向她求爱。

　　男孩的信刚刚丢进邮筒，就收到女孩的信。他把信贴在胸前，闭着眼睛享受好久好久，才颤抖着手慢慢打开，看着看着，他傻了。

　　女孩说，这封信是在飞机场写的，写完信飞机就要起飞了，飞机起飞她就到美国去了。一年前，她就准备到美国去，她的姨妈在美国，那时正好遇见了他。女孩回忆了许多童年往事，满是对他的爱。女孩说，从中学时起她就喜欢他，异乡重逢不仅勾起美好的回忆，更觉得他比过去成熟，也更有魅力。女孩说，见到他以后她不打算去美国了，只要和他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哪怕平淡的日子，只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也是甜蜜的。可是等了他一年，她感到失望……

　　没有女孩的日子就像天空没有阳光，男孩仍然一天天地过下去。男孩上班的路上有一所小学，每天早早晚晚他总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校门边，仰着天真可爱的小脸望着学校，望着教室，望着和她一样大的孩子在校园里快快乐乐地飞来飞去。听人们说，这个小女孩是边远山区来的，父母在这个城里打工，做那种最辛苦、最没钱的工作，她一家就住在不远处一个棚子里。小女孩最大的理想是到这个学校里读书，可是父母拿不出钱来，她只好每天到这里来仰望，站在墙外学着墙里的孩子读书、唱歌，虽然这堵墙并不高，她却越不过去。

　　晚上，那个曾经捉月亮的男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多很多。想起捉月亮的那个晚上，想起他朝思暮想多年然后和他相亲相爱最终失去的女孩，又想到每天见到的那个站在墙外仰望学校的小女孩……

　　一笑

　　（陆祖宏摘自《人生十六七·青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