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苏：十年后国产数据库能后来居上

　　神舟通用数据技术有限公司已经在国产数据库行业中名列前茅，是国家高新技术企业。神通数据库产品也获得了“国家高技术产业化十年成就奖”等荣誉、并蝉联4届“中国软件行业数据库依赖产品奖”。产品已经在航天一院、五院、九院等院所、总装基地、中国联通、国家互联网中心、广州电网等大型企业单位进行了规模应用推广，为我国数据库产品的自主可控做出了重要贡献。

　　较快的语速，逻辑性很强的思维，锐利的目光，坐在我面前的是神舟通用数据技术有限公司总经理顾云苏。尽管已有十多年的工作经历，但举手投足间，他透露出的仍是从大学校园里带出来的学者风范。

　　忙前忙后为我们拿矿泉水，将阳光会客厅原本排成一字型的沙发搬到圆茶几旁边，围成圈以便我们能更好地沟通。一切琐事亲力亲为，还不忘记安排身边迎接我们进来的下属去忙手上的工作，并解释说因为下属今天要同时兼顾几件事，就不能全程陪同了。周到而细致，热情而不过于热络，是他留给我的第一印象。

　　采访过程中，每每提及到数据库的技术研发，谈到他从事的编程工作和产品研发，就好似触动了他的敏感神经，他的眼中都会放射出兴奋的光芒，享受的神情都会在他的脸上荡漾开来，久久挥之不去，标准的“技术控”就会活灵活现起来。

　　或许正是这份狂热的执着，才促使他在曾经举步为艰的国产数据库行业中锐意拓荒，并取得傲人的成就。一个小时的采访结束后，我想用真诚、质朴、实干、执着来勾勒他的性格肖像。

　　结缘数据库就是选择了与幸福相伴

　　对计算机十分痴迷的顾云苏，谨遵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的教导，从小学时代就开始接触并学习计算机。他所在的城市苏州虽是个二线城市，但仍能给他提供学习计算机的机会，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我当时就比较着迷这个东西，后来高中毕业就选择了计算机专业，这是兴趣所致，到了大学很喜欢编程，我记得当时通宵达旦地编程，后来硕博连读，也选择了这个专业。”

　　在顾云苏学计算机的年代，最好的选择是做应用软件开发，当时做软件意味着可以赚许多钱，但满是雄心壮志的他，想做一些别的专业的人做不出来的事，不仅要能做出来，还要精益求精，做到最好。考虑再三之后，他做出了决定，也找到了今后人生为之奋斗的方向。“系统软件是计算机专业最应该从事的方向，如果我们今天去做一个企业应用软件，可能工商管理、企业管理专业的人，他们因为比我们更熟悉业务流程，做出来的软件更贴近业务需求，比专业IT研发人员研发的软件更好用。我当时认为学计算机的人就是该做系统软件，这是计算机软件的核心领域，我认为数据库方向比较好，所以我选择了这个方向。”

　　能在人生童年时光就遇到自己一生挚爱的专业，靠得是幸运，这份幸运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但能在自己挚爱的专业里摸爬滚打十几年，并小有成就，靠得是坚持。既有苦苦的坚守，又有幸福的追赶。

　　顾云苏觉得编程很幸福，也很简单。他很享受这一过程。常常从早上八九点钟上班就开始写代码，一直写到深夜，一天的时间飞一样的逝去，他浑然不觉。他写得特别专心，干得特别投入，这成为了他的唯一爱好，沉浸在其中，不断发现问题，并去思考解决，做出了一个又一个深受用户喜爱的产品，这些都带给他极强的成就感。

　　数据库技术难度大，它是用户数据的存储核心，所以对技术的要求很高。数据库代码量很大，需要具有丰富专业知识的人才能做。

　　他坦言：“数据库软件跟应用软件不太一样，它不太受用户的需求所左右，是比较标准的一种系统软件，后来我从事了系统架构和设计的工作，也很幸福。数据库这个东西一旦投入进去，你会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坚实的技术，是非常严密的系统。有人跟我提，印度的软件外包很好，你们应该找印度的软件外包商来帮着开发产品，我说，这样的做法行不通，我还没听说过谁让外包企业去做的，因为它很难拆开，非常坚固，是一个整体设计，技术难度也在这。”

　　国产数据库：时刻准备着

　　1979年Oracle发布了第一款商用数据库产品，那个时候国内才开始了解数据库。2000年后，国内才有几家厂商开始涉足数据库领域，起步非常艰难，研制出来的产品与国外差距很大。

　　经过5年的发展，中国拥有了自己的可用产品，但是与国外知名厂商相比，差距还是客观存在的。正如倪光南所言，国产数据库已得到许多应用，在一般业务应用方面，在提供云服务的信息网络公司的应用方面，国产数据库都可以发挥作用。但在传统关键业务应用方面，比起Oracle等国际厂商的产品，国产数据库仍有一定差距，而且在很短的时期里，要与Oracle等国际厂商竞争并不容易。

　　“通过十一五的努力，中国数据库技术现在虽然还是落后于国外，但依我的判断，也就落后了十年左右。”听起来似乎有点悲观，但在顾云苏看来，十年的差距对数据库技术来说并不是大问题。

　　他认为：国外数据库发展到今天，核心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以电冰箱为例，它可能十几年前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可能会有比如智能、物联网之类的一些新概念出现，但电冰箱的核心功能可能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数据库领域也是一样，在数据库的核心功能，内核上差距已经没有那么大了，但是在外围上，差距较大。国外知名数据库厂商，早就不再单纯做数据库了，已经不是一家单独的、纯粹的、传统意义上的数据库公司了，而是把产业链整合起来，这将产生巨大的力量。

　　基础技术必须先夯实，然后才是整合产业链，就像先学好走路才能跑步一样。“现在大家老是强调跨越式发展，但在基础阶段很难实现跨越式发展，原因在于它的架构没有发生颠覆性的变化，想要跨越式发展，必须要整个推翻。”顾云苏举例说，相机发生了跨越式发展，追不上柯达技术也不用追了，因为胶卷基本退出历史舞台，这是一个跨越式发展。

　　“事务型大型通用数据库行业发展到今天，架构并没有发生颠覆性变化，所以中国缺的课还得补。但数据库还有新的分支领域，比如，数据分析挖掘、大数据等新技术，与国外厂商相比，落后得不太多。”顾云苏如是说。

　　国产化与大数据带来新机遇

　　在问及国产数据库企业面临的困境时，顾云苏直言：“原来我们在数据库这一块做得就不如国外好，追赶起来很痛苦，但其实最痛苦的不是技术问题，而是商业和市场的原因。”数据库产品有一个令人非常不愉快的特性，就是数据库厂商有意无意把自己的产品接口设置得不太标准化，增加了很多专用特性，这样就使得替换变得非常困难，可以说是难以实现。他解释道：“这个真不是简单的产品好坏问题，而是因为应用已经固化了使用模式，就像房子已经盖好了，让人去换地基，对用户来说是很麻烦的事情，这是一个大问题，这是数据库替换里比技术原因更深的原因。”

　　“通用数据库，没有行业限制，这个产品魅力在这，糟糕之处也在这。我研发出了产品，可以卖给所有行业，这个产品技术难度很大，开发成本也很高，卖给用户的价格很高，但表面上看我只是刻了张光盘给客户，它的边际复制成本非常低，正因为边际成本太低了，当我们在一个行业有机会的时候，国外厂商可能会以很低的价格或者以行业买断的形式将产品卖给甚至送给用户。这也是我们有时销售困难的一个原因。”顾云苏有些无奈地说。

　　在棱镜计划曝光之前，国内95%的大型企业在选择IT产品时默认品牌倾向是国外品牌。当前国内数据库市场认知度最高的几大品牌均为国外品牌。一方面，国外厂商成立较早，技术积累比较丰富；另一方面，多年的实施经验促使国外产品相对完善。“棱镜门”事件之后，IOE却成了信息安全隐患的代名词。一场关系国家信息安全的变革正在各行各业愈演愈烈。国产化浪潮的缘起，去IOE声浪的高涨，都为国产IT厂商提供了大好的机遇。越来越多的国内用户会将目光投向国产产品，国产数据库也会迎来一个发展的良机。

　　顾云苏谈到：“核心技术受制于人始终是影响信息安全的隐患，以前是国际标准如何制定，我们就紧随国际标准，‘棱镜门’之后知道了这样做的危害，关键的技术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虽然国外厂商在市场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但是我们还是有机会，因为IT系统也需要更新，我们会抓住每次更新的机会。”

　　2014年9月，银监会发布了《关于应用安全可控信息技术加强银行业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建设的指导意见》（39号文），明确将安全可控信息技术应用纳入战略规划，到2019年，安全可控信息技术在银行业总体将有非常大的提升。消息人士透露，2015年，银行业软硬件国产化率或纳入年度量化考核。

　　银监会推动银行业“安全可控”技术应用将在操作系统、数据库等领域加大力度。根据上述39号文，从2015年起，银行业金融机构对安全可控信息技术的应用按比例逐年增加，直至2019年达标。

　　“金融业对于信息系统国产化非常重视，已经有十多家银行和我们聊过了，证明银行在思索这个问题，这就意味着人家把门给你打开了，能不能进去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顾云苏这样比喻。

　　第二个是大数据带来的机会。美国社会思想家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中提出，“如果说IBM的主机拉开了信息化革命的大幕，那么大数据才是第三次浪潮的华彩乐章。”大数据将为信息产业带来新的增长点。面对爆发式增长的海量数据，基于传统架构的信息系统已难以应对，同时传统商业智能系统和数据分析软件，面对以视频、图片、文字等非结构化数据为主的大数据时，也缺少有效的分析工具和方法。信息系统普遍面临升级换代的迫切需求，为信息产业带来新的、更为广阔的增长点。

　　在顾云苏看来，大数据概念就是五年前开始流行的，在这个起跑线上中国企业与国外厂商差距不是特别大。虽然国外依然领先，但还没有形成特别占优势的技术或是产品。中国跟随比较紧，所以机会很多，这个体系又是个开放体系，大家都会在里面找到自己的位置。“但是这跟传统的事务型数据库是两个领域，这个领域不是互相替代的关系，但两者技术比较接近，这个领域发展好了就有技术去做原来的，作为厂商，原来我们只用一条腿走路，现在可以两条腿走路，也许这条腿走的得快，可以带动另一条腿。”他补充说道。看来，随着大数据技术不断演进和应用持续深化，拥抱大数据，选择新型数据库领域进行差异化市场切入，在国外厂商战略部署未完成的情况下，抢占先机，早些开始重视大数据战略布局，并重新定义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尽快加入到以数据为核心的大数据产业生态的加速构建中，是中国数据库企业翻身的另一个机遇。

　　从专注技术最好到专注销量最大

　　采访顾云苏时，他担任神舟通用数据技术有限公司总经理已经两个月了，他坦言目前自己角色还没有完全转换过来，感觉自己依旧是技术副总。“我觉得做技术副总的日子特别幸福，因为只需要考虑技术问题，做出最好的产品就可以了，但是做了总经理后我发现，我们不光要做最好的产品，我们更要做最能卖的产品，这两者是不完全一样的。技术最好的产品不一定代表用户最欢迎，贴近需求的东西才是最好卖的。以后我会更关注可以批量实施的产品，而不是仅关注这个产品性能有多好。”

　　目前许多中国基础软件企业刚刚能实现微盈利，要想实现较高盈利仍旧非常艰难。尤其像神舟通用在技术研发方面投入很大的企业利润往往就不尽人意。“如果不在研发上大量投入，技术马上就落后了，落后了还要追赶，可投入一多利润就不好了。如果有风投投资，我们利润就会更高，过去我们也尝试过，但数据库这个行业投资大，回报慢，周期长，技术风险大，很难找到愿意投资的，今年大家比较看好数据库行业，所以我要继续寻觅投资人，加大研发投入。”顾云苏说道。

　　在谈到企业未来的发展目标时，顾云苏对技术的执着追求再一次充分表露。“今年，我们希望公司的产品再上一个台阶，依旧要继续投入研发，未来还是要追赶国外先进技术，我们已在制订新产品的研制计划。”与大多数企业不同，顾云苏希望企业在经营方面保持稳定增长，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样才能保证研发的进度。”

　　据悉，明年神舟通用的数据库产品会被更多的行业用户接受，除了国防军工、党政、电子政务等传统自主行业用户，还会有电信金融这样的客户，这势必对企业的发展带来更多益处。“因为软件产品想实现盈利，只靠卖产品是很难的，通用软件盈利的奥秘就在于复制，产品复制后，可以以更低的成本为客户提供服务，同时还能实现企业的盈利。这是公司明年市场一个比较大的发展。”采访快结束时，顾云苏表示：等到十年后，神舟通用将会发展成为一家大型数据库研发企业，能有一个质的飞越，将会协同产业链上下游企业一同发展。

　　正是因为有了神舟通用这样专注自主可控的企业，在大数据领域中，努力扮演开拓者、引领者和创新者的角色，国内的数据库企业才有了与国际知名厂商比拼的希望；信息化的国产化进程才有了实现的可能。大数据与信息安全战略的落地，才有了实质性的进展。正是因为有了无数像顾云苏这样倾心研发的技术极客一步一个脚印地扎实“补课”，国产数据库明天才会有与国际知名厂商叫板的底气。数据库市场上曾经的跟随者，总有一天会引领世界。

　　写在最后

　　在问及为什么会关注“中国软件杯”大学生软件设计大赛时，顾云苏做了如下回答：我们的软件不是面向最终消费者的，而是面向应用开发人员的，而愿意参加竞赛的学生主要是未来的IT技术骨干，所以我们对这次竞赛感兴趣。我非常看好你们这个比赛，能参加这个比赛的应该是有创新精神、肯钻研的学生。我们希望通过大赛能让更多的学生，尤其是想从事系统软件研制的学生了解我们。据了解，神舟通用的员工主要来自大连理工，东北大学，北航，北邮，哈工大等高校，以北方高校为主，唯一的例外是浙大。员工能力的强弱与高校知名度大小有些关系，但关系不大。顾云苏迟疑了一下说：“我个人觉得员工能不能做出成绩跟个人的奋斗和学习能力都非常相关，我们现在做得最好的一个员工不是名校毕业的，刚开始也很一般，但是现在在公司研发体系里发展得非常好。很多学生基本上是到了企业才去学习，所以我们有一年的培训期。现在很多学生缺乏对技术的钻研精神，反而我在一些知名度并不太高的学校发现了一些执着的学生。”

　　本报记者 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