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我回老家,听文友钟老师讲了一件他亲身经历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不久前的一个星期天。川西的冬天虽不至于冻掉鼻子耳朵,但因为盆地天色阴沉空气湿润,让人觉得更加萧瑟冰凉。
在阴冷如黑白画片的集市中,钟老师看到一个让他心情更难受的画面——三思桥边上,一个身高不足一米的孩子,浑身颤抖地蹲在桥头上,河道上的风,使他努力将原本已很小的身子蜷得更紧,但他仍没挪地方,因为只有这个风口没人来和他抢,别的背风的地方,卖菜人们早已挤成团了,他根本没实力插进去。
他可能算整个集市上最小的生意人,无论是身材还是生意的规模,一张旧报纸做成的小摊上整齐地放着四把猪鬃刷、五把土豆刮皮器和几把白色泡沫的灯草——这玩意早年点菜油灯时可以用来做灯芯,现在则只能在偏方中当药引子,最多值五角钱一把,猪鬃刷和刮皮器,市场价两元一把,整个小摊加完值不了20元钱。
看着小孩冻得鼻涕长淌,钟老师动了恻隐之心,上前明知故问地和他谈起价钱来。他一张嘴,发出的声音却是一个低沉而沙哑的成年人,这才明白,他其实是一个侏儒,这让钟老师的同情心如火堆里浇了酒一般腾地升了起来。
可能是理睬的人并不多,侏儒对难得来搭讪的主顾很热情,甚至兜根倒底讲了他货物的来源和卖了钱的去处。他说:刷子是一元钱一把批发来的,刮皮器也是,灯草是姥姥摘的,他每天卖四五把,就能赚几元钱,买米买菜是够的,如果生意好,还会买点酒和肉……
他的语气平静而知足,反而让听者有动容掉泪的感觉。钟老师觉得自己应该为他做点什么,于是从口袋中摸出五元钱来,放到摊上。
侏儒很高兴,说:你买哪样?
钟老师没打算要他的货,因为所有东西都用不上。
侏儒说:这样吧,每样拿一个。我……我没钱找你。
他的样子局促不安,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钟老师说:好吧,就一样一个。只是我这阵去朋友家,拎着不方便,先存在这,等回来再说。
他的想法,是放下钱,来个金蝉脱壳,悄悄溜掉。
侏儒说:好吧,我等你!
钟老师只把这句话当成了平素听到过的千千万万句客套话一样,没有当回事,就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很快忘记了这件事。
直到下午,他吃完晚饭上街去办事,路过三思桥时。那一幕画面让他震惊了:菜市所有的人都散了,那个侏儒还呆在那里,只是往风小的地方挪了几步。小摊上的东西只剩他点名要的三样,风把地上的报纸刮得有气无力地响。
天色已暗,侏儒蹲在那里啃一个烤白薯,旁边卖烤白薯的人说:别等了,人家不会来了,他肯定是想接济你的。
侏儒说:人家说要来,可能有啥事。我又不是讨口子。怎么能要人家接济呢?
他们的对话声音不大,但钟老师觉得自己耳鼓发痛。他冲上前,对侏儒说:兄弟,不好意思,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对不起,对不起!
侏儒把用草绳拴好的货物交给他。艰难地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说:没啥,今天生意还好,我可以买二两卤猪头喝二两酒了,肚子还真饿了。
说着话,他捡起旁边的木棒,撑着咚咚咚地走了。那木棒声,由近及远,由轻至重……
由轻至重?
是!由轻至重!
钟老师说这话时,脸色凝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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