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航

　　男人是正月初八离家的。男人到一千多公里外的深圳打工。

　　男人离家的头天晚上和女人说了大半宿的话。男人和女人似乎想将一年的话在一夜之间说尽。说累了后，女人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依偎在男人的怀里，男人搂着女人，女人枕着男人的手臂，男人和女人带着甜蜜的笑容渐渐进入了梦乡。

　　一年的时光，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女人在家侍弄田地，养猪养鸡，照看娘和儿子虎子……男人在钢筋水泥砂石和砖头的世界里出力流汗……日子像门前的风不知不觉地流逝了。一转眼就跨进了腊月的门槛。那天男人打回电话说，下个周就回家的，男人在电话里幽幽地说，可是我……我……没脸回家，辛辛苦苦做了一年，最后老板跑了，一分钱也……没有得到……女人握着话筒，愣了好半天才说，早点回，没……事……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女人盘算了一下自己在家种田养殖的收入，过个年应该没问题。女人寻思着，自己什么都不买，但得给娘买件新衣服，儿子虎子念叨了一年的遥控小汽车，也不能让他失望。于是，女人在男人回家前，去了一趟镇上，给娘买了一件棉裤，给虎子买了一辆黑色的遥控小汽车，最后想了想又给男人买了一件款式新颖的水洗皮夹克。女人计划好了，等男人回来后，就说是男人买的。

　　男人回来了。男人将一个灰色的大包扔在床上后，就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抽烟。女人心疼地望着男人，男人又黑又瘦。女人感觉泪在眼眶里打转。女人到饮水机旁给男人倒了一杯水，递到男人的手上，女人调整了一下情绪，笑着说，老公，没赚到钱算了，过年的钱家里有，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就是菩萨保佑。今年没赚到钱还有明年呀，来日方长。等会儿娘和虎子来了，你要打起精神，不要这样蔫蔫的，会让娘担心的。我已经给他们买了一些东西，等会儿送给他们，就说是你买的。

　　男人的脸上这才有了点笑容。男人望着女人说，你真好！男人刚准备上前拥抱一下女人，突然外面传来了儿子虎子的声音，爸爸，爸爸。接着娘和儿子虎子进来了。男人上前一把抱起了儿子说，虎子长高了，重了很多，爸爸快抱不动了，说完用胡须扎儿子的脸蛋，虎子嘻嘻地直笑。男人抱着儿子来到了娘面前，喊了一声娘。娘说，你看你，比离家的时候瘦多了。男人说，没事的娘，你看我身体棒棒的，男人边说边把虎子抛向空中又接住。虎子“咯咯”地笑着。

　　这时女人拿出那几件东西，说，娘这棉裤是树儿买给你的，又把小汽车递给儿子说，虎子，这是你爸特地从城里给你买回的遥控小汽车。娘看着男人说，树儿，你就没给你媳妇买点什么？还没待男人回答，女人就接过话茬说，买了娘，他给我买了金项链呢！

　　晚上，等娘和儿子睡着了后，女人拿出给男人买的夹克，让男人试试大小。男人惊喜地看着夹克半天没有说话，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男人没有去接夹克，而是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女人，在女人的脸上亲着。女人刮了一下男人的鼻子，说，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不正经？先试试夹克呀。男人放开了女人，这才接过夹克穿在了身上，不大不小正合身。女人笑眯眯地看着男人说，老公，你真帅！

　　男人说，对了老婆，你怎么知道我给你买了金项链？女人说，我不那样说娘会责怪你的。男人说，你还别说，这回真让你给说着了。男人拉着女人来到床边，提起床边的那个大包，拉开拉链，先拿出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袄和一条厚厚的围巾说，这是给娘的；又拿出一套儿童冬装和一辆红色的遥控飞机说，这是给儿子的；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袄说，这是给你的；最后摸出一个漂亮的褐色小盒子说，你自己打开，看看是什么。女人颤抖着手打开了盒子，紫红的金丝绒布上躺着的是一条金灿灿的的黄金项链。接着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卡扬在手中说，还不止这些呢，我这卡上还有整整8万元呢！男人说，我说老板没发工钱是逗你玩的，其实，政府很关心我们农民工，老板不敢差我们一分钱，所有的工钱全部兑现了。

　　女人怔在了那儿一动不动，男人喊，老婆，你怎么了？女人这才缓过神来，扑过来用双拳在男人的胸脯上连连捶打着，喃喃道，叫你骗我，叫你骗我……

　　男人给女人戴上了项链，女人望着男人瘦削的脸，竟然嘤嘤地哭了。男人抱起了女人走向床边，男人感觉自己这艘漂泊了一年的船儿终于靠岸了……

　　邵火焰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