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长大

  • 来源:精短小说
  • 关键字:高中,成长
  • 发布时间:2015-07-23 06:48

  高中那年,我和学芬因为毛笔字写得好,被指派办班里的大批判专栏。夏天天热,趴在黑板搭成的大桌子上奋力疾书,汗水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这时,一只手轻轻伸过来,满是香水味的手巾在我额头上擦着。我怔住了,站直身体呆呆地看着她。

  她一笑,又黑又大的眼弯成新月,白白的脸升起了红晕。很感激。她是工人家庭出身的啊!而我父母的身份却是不明不白的。

  我感到郭学芬的可亲,在日记上我写道:1975年9月5日,我们在用毛笔抄写人民日报上面批判宋江的文章,郭学芬替我擦了汗。她漂亮、健康,两条短辫垂在肩上。我猜如果她披下头发,会像《杜鹃山》里的柯湘那样好看。我没有朋友,很想跟她成为好朋友。

  不久,郭学芬被选为班里的宣传委员:她坐在靠墙的第四组的第四排;我年龄最小,个头也矮,坐在最前面。只要我一扭头,准会迎上郭学芬的目光,我们又不约而同地急忙掉开头。那一刹那间非常动人,让人心旷神怡地甜蜜。

  一天,我们在教室里迎面相碰.突然间我被震动了,我发现她的胸部与一般的女同学相比,要丰满得让人触目惊心一些。我为我的这种念头感到无比的羞愧。同时,我更被这种发现所吸引,所诱惑。

  我想,我这是恋爱。而且我认为她也喜欢我,不然,就不会在那么多同学的头顶之间曲曲折折地交流着目光。我满页满页地写着她的名字,乐此不疲。

  然而我的家庭,使我在恋爱时节,更为自惭形秽。我悄悄地躲在学校礼堂的某个窗口后,看她鹤立鸡群般地在一群女生中跳舞,听她唱“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哎,一道道的那个水。”我算什么呢?我比她矮,比她小,还是两个右倾分子的孩子,怎么也不能门当户对。要跟她恋爱,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我决定无论这种爱情多么强烈,我一定要把它藏在心底。

  开卷考试是我们那个时代的新生事物。考的第一门课是物理,我就知道郭学芬糟糕了。我的卷都差不多答完了,忍不住去看郭学芬,她也正望着我。隔着几张桌子,犹如千山万水。我旁边的两个同学和后面一排的同学都在抄我的,反而我最想帮助的人却得不到。

  考试结束,所有班干部中,只有郭学芬门门不及格。

  不久,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我们这一高一矮竟坐到了一张桌子上。她告诉我:“是我爸爸找陈老师说过,我的眼睛有点近视,坐远了看不见黑板。”

  “你真近视吗?”我问。当老师从黑板上转过身来,她不再说话了,在作业本上写道:“不近视。我想跟你坐在一起。”我看了后,她就立即揉成一团。?

  “为什么?”我又惊又喜,整个人完全迷糊了。她写道:“你成绩好,可以帮助我。”我恍然大悟。

  能够与郭学芬在一起,我充满着成功的喜悦。她的气息整天都围绕着我,使人心醉神迷。我们的关系就在上课时互相传递纸条中越来越亲密。

  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人的感情会这样汹涌澎湃,会这样野马脱缰地冲击着我。每天上学,我总是从家里提前出来,守在她家的那条巷子口,注视着她家的动静。放学时,我又闪在一旁,跟在她后面,一直目送到她进了深巷,直到我再也不敢跟踪的情况—下,才失神地往家里走。

  我盼望着奇迹发生,每天为思念和多走无数的路而疲惫不堪,但心里却乐滋滋的。

  机会终于来了。学校包场看电影。票是郭学芬发的,我简直没想到,我们的座位竟然在一起。这时,我断定在这个世界上,她与我撞出了火花,会燃烧起灿烂的爱情。

  在红旗电影院,周围那么多同学吵哄哄的。我越是兴奋开心,越是拘谨,一动不动,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着她了。我尽量把身体缩成一团,眼睛注视着银幕,却连剧情也不明白。突然,她的那只柔软潮湿的手抓住我的手,那时我差点跳起来。

  我的思维和身体分离了,脑子里非常活跃,身体却是僵直的。她就这么一直握住我的手,直到灯光大亮。她没有与我说话,而是从另一边,与其他女同学说说笑笑地走了。星期一上学时,她悄悄地约我,晚上在大礼堂门口等她。

  那天晚上,我们像得了夜游症的患者一样,不知疲倦,尽拣着黑暗无人的地方走。我问她,怎么会喜欢我??

  “就觉得你聪明能干,样样都好。”她愉快地说,“你爸爸妈妈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的吗?你从来不挨打吧?你们家里一定有很多书,还有些是你爸爸妈妈写的吗?”

  我回答说:我父母并不斯文,我是在暴风雨中长大的,家里的书全都被父母当成封资修烧了,更没有父母写的书。她认为我撒谎。她说:“小时候我看过《芝麻开花》的童话,就知道你妈妈。读初中时,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的。”

  当她把我送到文教局大门,感叹着:“苏铁,你生长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家庭,好幸福哦!”我感到茫然,因为值得羡慕的应是她,一家三代都是工人。

  她的确很向往地望着那黑咕隆咚的大门和里面有灯光的楼房,她问:“苏铁,你会写情书吗?”我迟疑地点着头。她笑了:“那你给我写一封吧。”我想,就算她不说,我也会写的。我的口头表达能力太差,大概是因为长期孤独没有朋友的缘故而退化了。

  突然,她把我拖到她面前,在我嘴唇上使劲地吻了一下,还在我懵懂之际,她像一阵风似的就飘走了。

  我把情书交给郭学芬时,在既要防备老师也要防备家长,还要防备同学眼睛的情况下,我们开始了地下工作者一般的初恋,走进了1976年。

  这年春节,郭学芬来到我们家,那时虽然物质生活匮乏,我们家也很简陋,但是我母亲把屋子收拾得十分整洁,令郭学芬倾慕之情溢于言表。

  当我送她离去时,倒霉的事出现了,我们遇到了张小红,她阴险地看着我们,嘴角上露出古怪的笑意。郭学芬大胆地迎上去说:“苏铁让我来拿入团申请书,他要我当介绍人。”

  越来越深入的发展,使我们没有顾忌了。激情难以遏止,使我们频繁地约会,并在两次看电影时,遇见了同学。终于张小红与几个同学联合起来,揭发了我们。

  工宣队长和校革委会主任亲自审理了我。郭学芬交出了我写给她的情书,这成为有力的证据。我一时被击得昏头转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爱我啊,的确是真爱我。

  我决不能出卖郭学芬。因为在我孤独时,她绐了我爱,这种爱可以抵消她的背叛,我对她只有感激。她这样做也是为了今后的工作。

  不久,“四人帮”被粉碎。后来,我又转到九中读书。

  一次在街上,我碰到了郭学芬。那一刹那,我认为以前的行为是非常可笑的,初恋的狂热,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很坦然地向她打招呼。她显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匆匆走过我的身边。我学会原谅人,学会了宽容,而且做到这一点是非常愉快的。我感到自己的确长大了,成熟了。

  有一天,郭学芬突然来到我家里,母亲请郭学芬坐,给她倒水,拿出一盘李子,一时弄得郭学芬十分紧张拘束。她站起来,对我说:“苏铁,请你原谅我。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今天去纺织厂报到,谢谢你的帮助。”说完她就要走。我慌忙拿出一个新笔记本,飞快地在上面写了一匀话:“我们永远是朋友。”送给了她。

  这一年,我发现我们都长大了。

  老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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