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工畫師——張櫻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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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08-06 13:48
「心如工畫師,能畫諸世間。」同樣是畫,你可以在西洋畫作中看盡畫家的七情六慾,喜怒哀樂。但在唐卡藝術中,一切反而表現得心如止水。唐卡是藏族文化獨特的繪畫形式,也是藏民瞻仰、冥想和修行的佛世界。畫師往往為一幅作品花上經年累月,長年的專注與辛勞令畫師的壽命一般過不了花甲之年。偏偏來自香港的女子Kim鍾情這門古老的藝術,決心把它發揚光大,還守了戒,從此不談兒女私情......
走訪Kim位處中環唐樓的滿獅唐卡工作室,面積不大,一眼看透,客廳有個小佛堂,擺有不少藏式擺設,內廳就是教室。但弔詭的是室內滿天神佛的大千世界,與窗外正對的中環街市牆上的十三點漫畫,就像一幅畫中畫。
長得一臉娟好的Kim(張櫻琴)畢業於人才輩出的英國中央聖馬汀藝術設計學院,我甚至覺得她有點明星臉。她一直學的是西洋藝術及美術平面設計,卻因一次西藏的旅行而與唐卡結緣。
套用她的話,當第一次見過那種色彩斑斕的壇城唐卡以後,腦袋裡從此只有「唐卡唐卡唐卡」,再裝不下其他事情了。她還隻身遠赴尼泊爾Tsering Art School唐卡藝術學校學畫唐卡,到畢業成為唐卡畫師已經是6年以後的事。回港以後,本想開個店賣藏飾、唐卡,一嚐當小老闆的心願,怎知道最後又成了唐卡老師。現在店舖同時又是唐卡工作室,學生有30多人。
被蒙蔽的雙眼
「我們的眼睛是盲的。」
一講起畫唐卡,Kim便拋下了金句。
還未來得及咀嚼當中意思。倒是被Kim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吸引。是長期畫唐卡太傷神;還是久而久之,看過太多佛像而相由心生。
她甚至讓我明白一個道理:「千里眼」是怎樣修煉的。
她在尼泊爾學習的日子,學校每天只有6小時的供電時間,但有3-4小時的供電是晚上12點過後。初到貴境,她發現自己總像盲了似的,暗一點的環境便伸手不見五指。但她的同學總是一眼就看到眼前甚至老遠的事物。
沒想到,原來長期在香港生活,眼睛早已習慣了光。街上又有大量的街燈、廣告燈等,光害令雙眼受盡「傷害」,甚至失去了最原始的能力。這對於學畫唐卡來說,的確是很大的障礙。在尼泊爾那邊天天苦行般的訓練,Kim漸漸把視力調校至「正常」。即使後來回香港生活,她也盡量採用天然光,為的是要更清楚地看到事物真正的面貌與顏色,訓練眼的辨色能力,那種能力是要連少少的區別都能分得出來!
但諷刺的是,香港學生嬌生慣養,說教室不夠光,環境暗一點便要老師開燈!!!
相差0.00幾都要調到準為止
唐卡內容繁複多樣,有佛教內容的佛本尊像、護法神、祖師像,也有歷史、民俗,幾乎包羅了西藏生活的所有內容。但學曉畫佛像前,要先學識畫各種植物、符號及法器,以至本尊佛像背後的光環或彩虹。我看她教學生畫彩虹,問學生彩虹有多少種顏色?又問雙彩虹是怎樣?
我心想:連小學生也知道答案啦!
誰知老師的答案出乎意料:世界只有6種色的彩虹。她甚至「變態」到描繪得出每隻色的變化。要畫雙彩虹,主彩虹一定要比外層彩虹深色!這刻我才驚覺原來我的眼睛真的盲的,從來沒有好好看過這世界!
但到底深多少,淺多少,講就容易,但確實真不好拿捏。只見她先用Poster Colour調色,再用調色筆將顏色蘸上手背,再慢慢一層層掃上Sketch Book,畫成深淺變化的黃……
光是辨色已叫人領教這位嚴師深厚的功力,但其實能夠成為入室弟子,正如她說,真不用是甚麼美術天才,反而一定要是佛教徒,即是有「緣」人。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西藏學唐卡的師徒關係就如一家人,不只傳道授業解惑,還要照顧學生的情緒。她要求學生不迷信,如果發現去算命占卜會馬上被逐出師門。最辛苦那關還要受得起耐性大考驗。因為唐卡作品的一筆一畫極其講究,就連對佛像的着色、比例也不能越雷池半步。她可以嚴格到:「顏色只差0.00幾都要調到準確為止!」
香港人為何學不到?
在西藏,未必每個父母都想小孩做唐卡畫師。因為被送來學唐卡的,大部分都是讀書不成,甚至有些是吸毒的壞孩子。讓Kim始終想不通的是,西藏學生的天份一般都不及香港,但在香港始終仍未教到太多能獨當一面的學生。但慶幸的是,學生個個尊師重道,最大得着更是看到學生們性格上變得精進、專注。
凡事追求完美,要求高,造就了她的唐卡藝術造詣。當時在尼泊爾只剩她一個中國人,朝七晚六學習畫唐卡後,晚上還要學藏文,8點以後一直練習到凌晨1點,6年的生活就這樣過。她覺得自己真沒有甚麼與別不同。不同的可能是:「我決定了一件事,便不想改變。」
以前傳授唐卡是傳男不傳女的,出名的畫師都是男性,如嘎瑪德勒、唐拉澤旺、索朗尼瑪、康o格桑益西等。但這種傳統已漸漸改變,女性也能學畫,而且可能比男的畫得更好。當時學校裡學得最好的前幾名學生都是女生。始終女生細心一點,但女生落筆又沒有男生那麼大膽。她覺得如果男女性格能夠中和就最好。
畫幾萬層才有的效果
唐卡畫派派別眾多。Kim的傳承派別叫噶瑪迦底(Kamakadi),特點是色彩特別輕巧,喜以寬闊的天空做背景,並特別着重陰影效果。
原以為色彩濃烈的唐卡更花時間,怎知道色彩越淡越難掌握。她們教派習慣用最辛苦最麻煩的方法來上色。試過有次她要完成一幅作品,親戚見她畫足一星期仍在同一個位置,一看竟然是「淡淡」的天空,不禁喊住叫心臟病發啦……
她馬上申辯說:「這種似有非有的效果最難畫,要畫幾千層,甚至幾萬層才有的!」
她堅信,唐卡每一條線條都令人去到平靜的境界,每一幅唐卡都是一個新的旅程。畫唐卡的過程是為自己做的事,而不是做給別人看。也教我欣賞一幅唐卡,不只是看顏料有多貴,而是這幅畫畫了多久,畫功如何。「只要你真心尊敬使用這種顏色,有時勝過你用多貴的材料。」因此對於為迎合遊客而出現的現代唐卡,她不敢恭維,因為買與賣的人都不明白唐卡本身是如何神聖的事。
學一世都不會夠
採訪Kim當天其實是工作室重新開班的第一天,因為她剛完成閉關7個月,謝絕探訪,專心完成老師授命要畫的一幅唐卡作品。或許在Kim口裡畫唐卡只是自己的事,但在我眼裡卻功德無限。因為她這幅唐卡將要肩負起重要使命,日後在寺廟裡給信徒作閉關觀賞之用。
往後的日子,她仍會走訪尼泊爾、西藏昌都等地,繼續學畫唐卡。
她認為:「畫唐卡,學一世都不會夠!」
她一方面總憂慮自己時間無多,眼睛一旦老花,便不能再執畫筆,距離這日子最多只剩10年;一方面又覺得學佛不能自私,要將自己懂的教曉學生。
「唐卡畫師要將佛陀完美淨土境界帶給全世界,不能夠一個人自私擁有!」
我問她如此緊張「時日無多」,是不是連做夢都在畫唐卡,平時不畫畫怎樣過?
「不畫畫時最愛看《鬼吹燈》!」
沒想到這個奇女子的答案總是給人驚喜。
後記:
訪問後,從畫室樓梯出來。舉頭又見「XX財務」招牌燈箱,還有熙來攘往的皇后大道中,大城市汽車的廢氣直逼心頭。我問自己:約定俗成的世界裡,幸福女人一定就要結婚生子做少奶奶?始終佩服Kim的勇氣與信念,一個有姿色有學識有才華的女人,選擇放棄本該擁有的「幸福」,走不一樣的路。一切唯心造。看開了,自然會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