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风

　　沅武市两年一届的书法大赛结束，名不见经传的柳雪，以《警钟长鸣》夺得唯一的一等奖。

　　书法协会有个别会员不服。说，柳雪的作品，软无风骨，与初中生习帖无异，得一等奖，实为我市书法界之辱。书法协会高主席正色道，老兄不必文人相轻。柳雪这幅作品，竖如巨松，横若远山，笔势如沅江沉稳，气贯长虹，我这个中国书法协会会员，自叹弗如。一等奖，非柳雪莫属。权威人物，一言九鼎，再无人公开诋毁。

　　获奖作品拍卖，柳雪的作品《警钟长鸣》，被一神秘人士以50万高价卖走。柳雪一时声誉雀起。市书法协会高主席借此造势，全市书法市场掀起了柳雪热，政界商界人士，都以购得柳雪作品为荣。书法协会高主席顺势而为，成立了柳雪作品专卖小组。凡柳雪作品，都由书法协会的专卖小组进行装裱，推介，公开拍卖。市宣传部长对书法协会高主席以柳雪热带动书法产业发展，在文化产业中独树一帜的创举，大加赞赏；当年，高主席即被评为文联系统先进个人。

　　邻市书法协会主席石某，闻风而来，向高主席索要柳雪作品，以待时而沽。美酒招待完毕，高主席乘醉兴引石主席进收藏室，拿出柳雪的书法作品《警钟长鸣》，送与石主席。石主席展开宣纸，脸色微变，嘻笑不已，说，高主席，您欺吾石某眼拙，还是故意戏弄吾石某？拿一小学生习帖来哄吾，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主席把头凑近宣纸，一一细瞧，抬头，全无酒醉之意，面色凝重，说，石主席，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确实是柳雪的真迹。您知道的，齐白石精于虾，黄胄专攻驴，我们的书法家柳雪，专书“警钟长鸣”四字。柳雪先生术有专攻，长此以往，功力空前绝后，独创一体，惟慧眼方可窥其一斑。石主席，您不妨细细品鉴。

　　石主席低头，眯眼，将字一一扫描，然后，又远走几步，戴上老花眼，凝神注目，先是摇头，继而又是点头。然后语气凝重，慢慢说道，高主席，刚才吾酒后戏言，不必见怪。高主席果然是眼光高于在下一筹。吾一笔一笔把玩，才知书法家柳雪先生的高妙。的确，这警钟长鸣四字，无一笔无来处，似柳非柳，似颜非颜，似黄非黄。让人思接古今，神游妙境。书法有此神奇，莫非高主席您的高足？

　　高主席摇头。非也。

　　石主席闻言，神情骤然轻松。

　　高主席继续说道，在下哪敢在柳雪先生面前称半个师字。柳雪先生恩师，据说是当今书法界泰斗。

　　石主席面色又骤然凝重。啊，是他！

　　高主席点点头。柳雪先生师从名家，深得其铱钵，我是望洋兴叹。

　　石主席刹那间眉飞色舞，卷起《警钟长鸣》，小心翼翼放进公文包。对高主席拱手施礼，说，能得到柳雪先生珍品，吾三生有幸。三生有幸。高主席，石某不枉交你这位书法名流。多谢。多谢。

　　高主席面露难色，说，柳雪先生的书法大作，都是一一登记后才放进收藏室里。每幅以一万起价开拍。您得开个收条，我才好向柳雪先生交待。

　　石主席哪敢怠慢，龙飞凤舞，写下收条，交给高主席。

　　斗转星移，又是莺歌燕舞季节。时势巨变，市场更是变幻莫测，沅武市书法市场一下子由波峰跌下浪谷。柳雪先生的作品，突然间无人问津。

　　高主席面色晦暗，把收藏室的几百幅《警钟长鸣》，塞进蛇壳袋，丢进了办公室外边的垃圾池。

　　与此同时，一个小道消息风一样刮遍沅武市：市委书记和她的夫人柳雪，被省纪委双规了。

　　一连几天，全市大城小城的各处垃圾桶里，都发现了相同大小的纸团。清洁工好奇，展开好几张纸团探看，只见上面浓墨大书“警钟长鸣”几个毛笔字；一笑，尽数倒入垃圾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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