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宝贝

  • 来源:精短小说
  • 关键字:宝贝,失踪
  • 发布时间:2015-08-07 16:03

  一

  卡诺走失已五天。老总将赏格提到了五百元,情绪也从先前的躁怒变为低落。他在酸枝木条案上写完一首刚赋的诗,手提毛笔忧伤地望着我。

  你说它会不会已经死了?

  我站在书桌旁看他写字。老总的字枝枝杈杈,不拘一格,他自称脱胎毛体,又融贯了他独有的精气神,所以大气磅礴,让人一望折服。有几个字过于潇洒,我认不出,但我并无羞愧。我说:不用担心,吉狗自有天相。

  托你吉言!老总将毛笔搁到青瓷笔山上。这首诗写得如何?

  很好。

  老总是个文化名士,不光会书法,还会写诗,而且只写旧体诗。那些诗在我看来近似打油,格律却很严整。我经常见他手捧平水韵谱,躲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神情凝重而痛苦。所以他看不起新诗,认为新诗太好写了,简直就像拉稀。我想到他写诗时的表情,恰如得了便秘。从难易程度上来说,便秘的确没有拉稀来得快,那么根据等价原则,他蔑视新诗也有道理。他指尖点着条案,直勾勾盯着我。“很好”两个字明显不够,他在等我具体评析如何好,有多好。我假装迟钝,转身坐到了稍远处的沙发里,没有迎合他。

  当我再次把眼光投到老总身上时,他也已坐到了办公桌后巨大的老板椅里,抓起两只文玩核桃转了几转,又丢到桌子上,脱下手腕上的念珠一颗颗抠弄起来。我要再写一首律诗。他说。他瘦长的脸上依旧显露着失望,下颌稀疏的小胡子亦不满地抖动。或者填一首词,用慢调。慢词更难写,也更能表达我对卡诺的思念之情。五天五夜啊,卡诺也不知道在哪儿受苦,想想就受不了。妈的,大楼物业是吃干屎的,楼道里的摄像头坏了也不修,明年的物业费不交了!还有皮二娟,那天晚上她走得最晚,为什么没看好卡诺?她要负主要责任!一会儿让办公室通知她,叫她滚蛋!

  在我所坐的沙发旁扶手上放着张三十六英寸的照片。卡诺在照片里呆萌无比,明透的阳光穿过白桦树洒下来,它身上黄白两色的毛亮绒绒的像云朵。这是小梁拍的。小梁是我的徒弟,喜欢摄影,但很业余,再好的单反在她手里也只能充傻瓜机使。卡诺这张照片,是她所有摄影作品里拍得最好、也最具艺术性的一张。卡诺失踪之后,她把照片传给老总。老总看得伤感不已,遂教她打印下来,打算挂在办公室里,时时观看以慰渴思。但是打印好后,他又改变了主意。他觉得把它挂到墙上就像遗像,太晦气了。

  老总抄起办公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几口水。保温杯貌不惊人,但价值不菲,据说是养生大师按照太极原理亲手打造,经常使用能够去病健体,扶正辟邪。热爱传统文化的老总对此深信不疑。喝过水后,老总的情绪平复了些。

  呃,邵维,你有事吗?

  我在沙发里欠了欠身。嗯,我……

  哦对了,有个重要的事,我正想找你商量。来,你坐到这边来。是这样——

  我坐到办公桌对面一把藤椅上,将目光丢向桌面那沓文稿。文稿上压着一张老总的名片,“通达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几个字清晰可见。这是我们公司的名字。说起这个名,省城业界知者众多,因为老总路子大,每年都能拿到不少羡杀同行的业务。省城文化公司繁如两年前卡诺身上的虱子,大多经营惨淡,寒酸得像皮包客,能雇七八个员工撑门面,就算是好玩家了。像我们公司这样,分门别类地养着几支团队、三十多个员工,是非常罕见的。老总以此为荣,在所有公众场合自我标榜,谈起同行时一副睥睨众生的神气,俨然是业界里的巨鳄,搞文化的大亨。

  政府和国企的钱不好挣了,会务和演出业务也越来越少。这样下去可不行。我想转变一下经营模式,对公司进行相应改造。影视制作部保留,但要裁人。会演部并入你的策划部,统归你管,但是也得裁人,具体裁谁你拟个名单。业务部要扩大,多招些业务员,大活儿要继续争取,小活儿也不能放过,只要多,也有赚头。你看行不行?行的话我让办公室拟方案,明天开会宣布。

  会演部总监怎么安排?

  让他做策划部副总监,当你助手。呃,邵维,裁谁留谁你和他商量着定,我不干预,但是皮二娟一定要赶走。

  公司的颓势为时已久。半年前我已建议精简人员,转变经营方式,老总嘴上认同,但不施行。我知是因面子问题,对老总来说,公司的员工可以更换,但不能裁减,裁减就等于宣告经营不善,伤害他文化大亨的形象。他今日终于接受现实,说明虚胖的场面已实在撑不下去。我看到他眼光已不是一贯的骄傲和倔强,而像回荡不定的河水,混搅着无奈和迷茫的杂草。我犹豫了很久,要说的话在心肺之上、咽喉之下反复徘徊,最终缓缓地沉了下去。

  我回到我的办公室。一杯咖啡还没喝完,皮二娟抱着一份策划书走进来。我的办公室很小,是用毛玻璃在策划部大工作室里分隔出来的十平方米空间。皮二娟将门小心地扣好,神情严肃地走到我面前。

  你说了吗?

  没有。

  你真要辞职?

  我将杯子放到桌子上,双手拇指揉着太阳穴。嗯。

  皮二娟陷入了沉默。我以为她在为我的将要离去而感伤,遂抬头盯着她微笑,想要安慰几句。她却先于我说话了。

  你要走,我很难过。她停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她的嘴唇很薄,暗淡而无血色。可是,我不会跟你辞职的。

  我的微笑仿佛风干的标本,硬邦邦地贴在脸上。千万别,咱俩关系没那么好,我也承受不起。我把咖啡杯重新端起来。有卡诺的消息吗?

  皮二娟摇头。没有。

  我叹了口气,对她说:那就麻烦了!

  皮二娟依旧怀抱着那份策划书,上半身向我倾过来。一股廉价木瓜香皂的味道热乎乎地涌入鼻孔。我觉得,赏格有点低了。她一副讨论机密大事的模样。我在网上查过,这种狗值三千多呢,老总才出五百,人家捡到了,拿去卖了也不会还给他。

  二

  皮二娟说得有道理。卡诺是只三岁多的威尔士柯基犬,体形矫健,毛色柔顺,四条小腿短粗有力,跑起来一颠一颠的,可爱得教人心头发痒。两月前来过一个客户,自称是宠物狗专家,老总请他给卡诺估个价,他说至少能卖四五千块。他的神态和语气略带谄媚和夸张,我想这个价钱肯定估得偏高,用以讨好老总。老总将卡诺抱在怀里,拿脸在它毛茸茸的脖子上蹭来蹭去,亲昵得如同玩弄刚出襁褓的儿子。事实上老总的确叫卡诺为儿子。他是跟一个女客户学的。前年冬天我们去见一个企业副总,那位女士养一条巨大的狗,据介绍是爱尔兰猎狼犬。我们老总跟女士交流了一些养狗心得,听女士招呼狗时“儿子”“儿子”叫得响亮无比。回来路上,老总对那娘儿们的行为给予了毫不留情的嘲笑,但是一到公司,他就认真研究起了卡诺的性别,当确定是公狗后,“儿子”两个字便千娇百宠地从他嘴中跑了出来。

  别说四五千,四五万我也不卖。老总玩弄着卡诺,对宠物狗专家说:儿子是我的福星,我可不舍得卖它。

  这番话是在老总办公室说的。皮二娟是个小小的平面设计员,不经召唤不能进老总办公室,所以也没资格听到这番话。她若知道卡诺对老总的重要意义,以及老总将卡诺走失的主要责任算到了她头上,她肯定不会如此镇静。

  我想起老总刚才的话。十几分钟内,他两次声明要把皮二娟赶走,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知道他是强调给我听的,因为公司里的人都认为我跟皮二娟关系不太一般。老总热衷于特务式管理,鼓励员工之间相互监督与揭发,因此对公司大小事情了如指掌,关于我和皮二娟说的话毫无疑问会传到他耳朵里。前些天有一回他邀我喝茶,闲聊中说起皮二娟,他脸上堆满了不怀好意的笑。

  我听说你跟她,啊,很亲密呀,是不是?

  你听谁说的?

  你的事儿能跑出我的眼?他抠弄着念珠,以悲悯的眼光看着我,仿佛在看一只误入歧途的羔羊。咳,邵维,你怎么看上她了?

  这件事让我很烦,很长时间内对公司所有人都没好气,看谁都像是老总的耳目。今天老总对我的两番强调,意思很明显,是在告诫我休想徇私情,皮二娟他赶定了。作为策划部总监,我有决定手下员工去留的权利。皮二娟现在归策划部,说实话我并不支持赶她走,她还是有才的,比之前几个平设做得都好。但是就算我替皮二娟辩护,也完全是基于公司利益考虑,而非我跟她有所谓的不一般关系。可是老总却先将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强加到我头上,然后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这简直是对我的羞辱。

  不过坦白讲,我这样理解也有些自寻烦恼。老总在公司至高无上,呼喝员工如役牛马,心情好的时候,对所有人都笑眯眯的,一旦惹他不高兴,各种辱骂顿如挟裹坚实的牛粪,劈头盖脸倾泻而出。所以只要他一来,公司上下皆惶恐如惊弓之鸟,无不希望能有隐身的本领,除了做出成绩向他邀功时现身,其余时间在他眼里都无形如空气。我是全公司唯一的例外。因我不是求职而来,是老总亲自邀请加盟的。我与老总是在三年前一次聚会上认识,他读过我的小说,我久闻他的大名,当时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恰好彼时他公司的策划总监离职,而我也刚从一家杂志社出来,于是就在他的盛意邀请下,来此补缺做了他的策划总监。因有这个渊源,我们虽是雇佣关系,但更多时候彼此以朋友相待,所以在公司我享有一些特权,在老总面前也没有那么多规矩。饶是如此,我也免不了挨他的骂,好几次因事相争,情急之下,他那些难听话就像砖头一样丢了出来。但他大多会立即意识到不妥,主动缓和局面,嘻嘻哈哈地将不愉快抹过去。我一度很恼火,但知道他是骂人骂惯了,有时候把持不住,顺口而出,于是也就释然。譬如他今天强调的话,也许仅仅是希望我不要护着皮二娟,而没有其他深意吧。

  各部总监都是老总的好学生,纷纷学会了强势驭下,对手下员工颐指气使。我之前离开那家杂志社,正是因为受不了趾高气扬的编辑部主任,因此对公司这种管理文化深感不适。有几次我去其他部门,见他们总监正训人,就劝了几句,不料惹得那几个总监很不高兴,在背后骂我多管闲事。我只好恪守分际,专心经营我的策划部。

  策划部与影视制作部业务联系最亲密,经常要做项目对接。五个月前,我们接到一单活儿,为某企业做个宣传片。成片初审时,甲方提了很多意见,态度亦不太友好。制作部总监憋了一肚子气,打电话叫我去他部门讨论修改方案。我端着咖啡走了过去。制作部总监姓刘。我走进刘总监办公室时,他正在发脾气,双腿大张箕坐在转椅上,疾言厉色地痛骂一名女员工。我认出那个员工是他部门的一名后期编辑。她垂头而立,神情呆滞如泥偶,我在沙发上坐定,注意到她的食指和中指在轻微地抽动。她的手纤瘦苍白,跟脸颊一样缺乏血色。刘总监的吼声像轰炸机一样在小小的办公室里激荡,嗡嗡然震耳欲聋。

  再给我搞砸,马上收拾东西滚蛋!出去!

  那名后期遂呆滞地出去了。我对刘总监说,你这样骂,把人都骂傻了。刘总监点着烟说,天生就是个笨蛋,多骂骂也许能帮她开窍。刘总监的办公室格局跟我的相似,但他的房间是用透明玻璃隔的,贴上层单透膜,外面看不到里头,而他坐在办公室,手下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我跟他谈着片子,眼光透过玻璃望出去,看到那个后期正在那里发呆,看不清她脸上的细节,但见牙齿咬着下唇,似在强忍悲伤。我问刘总监:刚才那个后期叫什么?

  皮二娟。

  刘总监来了电话,一接就是半天。我隔玻璃望着皮二娟。她依旧支肘伏在电脑桌上,不时用拳头捶一下脑门,执笔的右手则在一张A4纸上神经质似的不停划动。刘总监办公桌旁墙壁上贴着一张员工通讯录,我找到皮二娟的号码,给她发了个短信。

  开心些,不要让工作影响心情!

  发出之后,我喝着咖啡观察她的反应。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好像有些纳闷。公司各部门都贴有员工通讯录,她疑惑片刻,起身走到通讯录旁,一行行查找起来,眼光最后在一个名字上停住,低头看看手机,再抬头看看名单,猛然回头向这边望过来。当然,她是看不到我的。我忍不住笑了笑。

  接着我收到了她的回复:谢谢邵总!

  谈完修改方案后,刘总监送我出去。在走出他们部门前,我看了一眼皮二娟,想向她微笑示意。但她在电脑前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好像在忙。

  对我来说,这事就算过去了,它如此小,几乎算不上絮烦工作中的一个插曲。在茶馆跟老总讲述的时候,我也是一副稀松无谓的语气。但是老总认为没这么简单。他认为一切事都有原因,正如毛老人家所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么多挨批评的员工,为什么我唯独对皮二娟表示关心?

  老实说,是不是看上她了?

  我看上她什么呢?我对她既不了解,她长得也不漂亮。

  但是她奶大呀。

  老板哈哈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惹得周围茶客都往这边张望。我拧眉不语。老总意识到了我的不悦,呵呵几声把笑收尾,欠身给我斟茶示好。

  别不好意思,男人嘛,喜欢大奶不丢人,我也喜欢大奶。老总手捏雪茄笑眯眯地说:但是皮二娟这人不行,心理比较阴暗,你最好别招惹。

  我相信老总对皮二娟的评判必有依据。很多员工自认小人物,觉得与老总有千里之遥,个人的兴趣爱好和行为老总必不关心。这种想法大错特错。老总有着超乎常人的控制欲,对公司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有密切监视。他认为必须了解员工们的思想动向及日常行为,才能及时发现对公司不利的因素,从而提前应对,掌握主动,使公司管理立于不败之地。在鼓励员工之间相互监督与揭发之外,他至少还有两三种手段,具体都是什么,他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方便问,毕竟我是公司一员,从原则上说也属于监视对象,跟雇主讨论他怎么控制我们,未免气氛尴尬,彼此也不会感到愉快。但我知道,他在公司所有电脑上都装有监控软件。这个秘密是我刚来时他不小心说漏的。他把他那台用了一年多的笔记本送给我,让我作办公之用,在介绍了它的强大功能后,顺口说这上头没装监控。他随即就发现走嘴了,对我解释说装监控是因为有些员工上班时间打游戏,聊QQ,需要对这些不良行为进行监督,然后嘱咐我一定要保密。

  在公司电脑上装监控软件,是很多公司惯用的管理方式之一,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是直到这天,我才发现老总不仅通过软件监管员工上班打游戏和聊天,还查看他们的上网情况,并通过电脑使用记录了解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我问老总为什么说皮二娟“心理比较阴暗”,他说:她经常会浏览一些网站,看那种很变态的视频,像虐猫啊、虐狗啊,还好看恐怖片,僵尸啊、蛊术啊之类的,呃哟,恶心死人。她还都是晚上加班的时候看,半夜三更大楼里黑乎乎的,她也不害怕。正常的女孩哪有这么大胆?你说,她是不是心理阴暗?

  我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如果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内向女孩看几支另类视频就代表心理阴暗,高高在上的老板躲在暗处偷窥人家女孩的隐私,又代表什么?这个问题自然不能拿出来跟老总探讨,何况这位名士还擅长用双重标准来评判事物。区区一个皮二娟,不值得为她与老总闹得不愉快,只需要澄清传言、还我一个清白就够了。我告诉老总,我跟皮二娟真的没有什么,我既不喜欢大奶,也不喜欢她身上其他的地方,喜欢一个人首先要对眼,我跟她根本不对眼。老总把我的话当成了狡辩,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

  不对眼你还要她?刘二跟我发了几回牢骚,说你挖他制作部的墙脚,我给了他一包茶叶,替你安抚了。

  我发觉事情发展得有点荒唐走板了。皮二娟此时已转到我的策划部,而且的确是我向刘总监请求的,但事实却不是老总想象的那样。那天发短信安慰皮二娟之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互动,有一次我们在公司迎头相遇,我还准备微笑致意,她却低着头匆匆走开了,弄得我还有点小尴尬。一周之后的中午,吃过饭后,我照例在写字楼一楼大厅休息区小坐。我坐在靠里的沙发上,旁边有一盆凤尾竹,戴上耳麦后,就安静得只剩下音乐。我听着音乐闭目养神,心里构思着一篇小说。我感觉对面坐了一个人,这是公共场所,谁都可以坐下来休息,所以我并未在意。半个小时后,我结束冥想,准备去公司,睁开眼时,发现对面的人居然是皮二娟。我礼貌性地对她一笑,说了声“你好!”

  皮二娟有些拘谨不安。那是小员工面对领导时的卑怯和窘惶。据她说她坐了四十多分钟了,在等我睡醒,因为不敢打扰我休息。我说,有事吗?她稍显退缩,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仿佛以此来鼓动勇气,然后才说:我想去你的策划部。

  因公司业务日渐下滑,渐渐显得有些人浮于事,我的部里若有人离职,我就把职位削去,不再招聘补缺。今天上午刚有个平设找我谈,说他有意辞职,我表示尊重,并打算在他去后按例减岗。没想到他人还没走,皮二娟就得到了消息。皮二娟看出我不太情愿,手忙脚乱地从包内掏出一个U盘。她说她在大学主修的就是平面设计,而非影视后期,之所以应聘公司后期,是工作难找,暂时将就。现在既然策划部需要平设,她希望能转岗过来,以便发挥专长。她把U盘递给我,说里头有她的平设作品,让我看后再做决定。

  我在办公室的电脑上打开U盘。作品不多,但的确不错,颇见功力。只是她的设计风格比较另类,表现手法也有些怪异,某些背景和细节使人感觉不太舒服。当然这也可以看作是她的独特想象力和艺术个性吧。从艺术水平上来说,她与现有的三个平设相比毫不逊色,但也止于这个级别,要说多了不起,也谈不上。我很犹豫。我不想在我的部里塞一个冗员,可是想到皮二娟迫切的神情,以及那天她在刘总监的痛斥下神经质般抽动的手指,又觉百般不忍。刘总监打过来电话,请我过去谈个事儿。我不想见到皮二娟,怕辜负她眼巴巴的期望,就让刘总监过我这边来。几分钟后,刘总监气鼓鼓地跨进我的办公室,崭新的夹克上印着一大片水渍。我问他何事生气,他愤怒地说:皮二娟那不长眼东西,我站那儿给你打电话,她端杯水就撞上来了,真他妈瞎了眼!

  刘总监骂着皮二娟,忍不住又扯起夹克观察水渍,越看越生气。不要她了,手头的活儿一了,马上赶她走!

  我给他冲了杯咖啡,劝他消气。也许是她没看到你,不小心撞上去的,她是近视眼吧,我看她戴着眼镜,镜片还挺厚。

  我这么大膘立那儿,就算近视一千度也该看到。她不是近视眼,是不长眼!

  我微笑着看他喝咖啡。咖啡不热,他像喝酒一样一仰而尽。我这边有个平设要辞职,向我推荐皮二娟,说她以前也是学平设的,给我看了她的平设作品,的确不错,比她做的后期强多了。我闲闲地对刘总监说:要不,让她来我这儿吧。

  刘总监瞪着两眼。真的假的?

  我将笔记本推到他面前。刘总监看了几幅作品,大呼小叫起来:原来她擅长的不是后期,尽耽误我事!你要是吧?赶紧领走赶紧领走!

  就这样,皮二娟顶替辞职的平设,来到了我的策划部。可是老总却告诉我,刘二曾向他告状,指责我挖他的墙脚。他两个必有一人在说谎,但是考究这个并无意义。在公司里,较真儿的精神应该放在工作上,而不是人际关系,否则将会不容于众,早晚把自己弄得无立足之地。

  我希望皮二娟也能明白这一点,那么就算她不得不离开这个公司,另谋高就时也将受用。但是现在,我实在没有心情跟她谈这些职场规则,教她应该如何为人处世。她身上热烘烘的香皂味道塞满了我的鼻孔,使我有些窒息。我身子后倾,离她远了些,要过她抱着的文件。这是一份关于微电影的策划案,由小梁具体负责,她自己不送过来,却让皮二娟代劳。

  老总的赏格的确有点低。我翻着策划书,对皮二娟说:这两天不忙,我给你放个假,你去找卡诺吧,找到的话,我再奖你一千块钱。我抬起头来盯着她。不要告诉别人!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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