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春节前，赵局长到位于深山区的扶贫联系点赵家沟访贫问苦，越野车从县城开出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目的地。

　　赵局长同村干部交谈了一会儿，然后决定深入到全村最穷的赵老憨家看一看。

　　赵老憨今年六十岁，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又常年有病，虽说他是村上的低保户，眼下看病又有新农合医保，但日子过得还是凄凄凉凉的。

　　赵局长看到赵老憨家徒四壁，心里粗略估算了一下，把赵老憨的全部家当加起来，也抵不住他手里的这部苹果手机。改革开放几十年了，深山区还有这样的贫困户，他感到很意外，很触目惊心。出于自己的真情实感，他除了单位带来的慰问品，自己又主动掏出五百元钱，塞到了赵老憨手里，并且两眼闪着泪花说，我们都姓赵，五百年前是一家，以后我会常来看望你的。

　　这时，赵局长的手机就响了，是一位女同学打来的，约他晚上到市里最高档的大富豪酒店聚餐。赵局长躲到屋外，一边跟女同学开着半荤半素的玩笑，一边在院子里转着圈，一会儿用脚踢踢院中的烂椅子，一会儿又站到一块不规则的石头上摇晃着，一幅很享受通话内容、很陶醉其中的样子。

　　突然，赵局长的目光被窗台上的一只大海碗深深吸引住了。尽管这只碗已经脏得面目全非了，但是赵局长根据它的形状、釉色以及自己掌握的古瓷器知识和捡漏经验判断，这只碗应该是一个古董。

　　赵局长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以致女同学误以为是自己的撒娇产生了奇效，所以愈发在电话里发起嗲来，让人肉麻得牙根痒痒。

　　赵局长招架不住，硬是撒了句谎，才终结了女同学缠绵悱恻、勾魂引魄的来电。此时此刻，窗台上的这只碗，要比女同学那张徐娘半老的脸蛋令他热血沸腾，他的心，狂跳得都要蹦出胸膛了。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碗，转圈看了看，又看了看圈足和图印，竟然依稀辨认出了“内府”两个字。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感到喜出望外。他一定要把这只碗带回去。如果拿到市场上，至少能卖十几万。

　　可这么大一只碗，又脏兮兮的，该如何向主人启齿，又该如何避开随行人员的注意呢？赵局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回到屋里，赵局长果敢地对随行人员说，快过年了，咱们今天一起动手，从屋里到屋外，从地面到墙壁，从锅台到窗台，帮老赵把家里整一整，打扫打扫卫生，让老赵干干净净过个年。

　　说罢，他拿起一条旧编织袋就跨出了屋门，先是装模作样地把院里地面上的一件破衣服塞进了袋子——他要保护那只碗，然后径直走向窗台，身手敏捷地把那只碗装进了袋子，之后又把几件使他大口恶心的烂衣服塞了进去。

　　随行人员看到赵局长带头干得这么起劲，虽然感到很意外，可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于是谁都不敢怠慢，有的洒水，有的扫地，有的抹桌，干得是热热闹闹，不亦乐乎，把个赵老憨感动得是手足无措，热泪盈眶。

　　半时后，打扫卫生结束，赵局长跟赵老憨道别，并特意交代随行人员说，咱们正在搞美丽家园建设，可得带头讲究卫生，保护环境，这几袋垃圾不能乱扔，一定要放到车上，直接送到垃圾处理场。

　　赵老憨听赵局长说要把垃圾装到车里带走，觉得非常过意不去，就上前抢夺赵局长手里的那条编织袋，诚惶诚恐地说，这东西把您的车都弄脏了，不值当，还是扔到沟里算了。

　　赵局长一下子没抓住，赵老憨就把袋子夺了过去，就势扔到了一边。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条编织袋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刚才赵局长踩过的那块石头上，并且因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赵局长听到响声，心里不禁猛地一揪，紧接着感到瓦凉瓦凉的，有心疼，有埋怨，有失望，但更多的却是不可言说的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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