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味

  • 来源:视野
  • 关键字:锅贴,酸菜白肉
  • 发布时间:2015-10-17 16:01

  列布尔迪写过一则故事。二战刚开始,原本住在柏林的一家子犹太人因为形势所迫,不得已流亡。大概是上帝给他们一家开了个小玩笑,这一家子但凡前脚刚落地,准备在此处休养生息安静度日,后脚德军的部队就杀气腾腾风卷袭来。所以疲于奔命提心吊胆,成了他们的日常生活。

  所幸这一家人都会手艺,丈夫是做德国香肠的高手,老婆能酿啤酒,一对儿女腌制的酸卷心菜风味独特。烹饪技术成就他们的一线生机。

  远赴异国他乡的德军将士吃腻了行伍配餐,对于当地特色也是浅尝辄止,口中早就淡出鸟来,没成想出国千里,还能碰到纯正的德国食物,自然心情大好。

  虽然是犹太人,但能满足大爷的嘴巴和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酒好肉端上来,就饶你一家小命,大皮靴一踢赶紧滚蛋。

  这犹太人一家靠着德国传统美食,用味道贿赂了边境官,用食物征服了巡查士兵,最后一路逃到苏联。终于以为这下子天下太平万事大吉,可苏德之间又开战了。

  文章的结尾,妻子忧心忡忡地问丈夫怎么办,还继续逃吗?丈夫笑笑,说:“上帝保佑会做啤酒和香肠的人。”

  这是作者的黑色幽默,却也说明这个世界上无论哪国无论何种,到最后舌头打分最高的,都是自己家乡那一口。

  据说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罹患精神疾病的根本原因是伦敦的食物太难吃了,他远在海外的日子,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日本料理。

  这事儿至少我觉得靠谱。

  远在伦敦的学姐,常年以面包土豆为食,奈何吃惯了大米白面油炒锅煎,对这类食物确实不感冒,再加上她自己不善烹饪,竟出现飘飘忽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征兆。

  后来她额娘远赴万里之外来看她,随行行李竟是电饭煲和调料。到了租住的地方,先去了唐人街采购,之后回屋煲汤做菜蒸饭。那天的饭食,连米粒儿都没剩下。

  “吃这一顿,能管半年。我得好好活着,活到能回国吃东西的那一天。”

  甭说国与国这么遥远了,单是中国,各省各市,甚至乡县之间,所做食物的味道都千差万别。

  有人身在北京想着上海的锅贴,有人远在广州盼着东北的酸菜白肉。

  因为吃不到,所以惦记,哪怕吃着挂名的,却还是因为和自己心里那味道相差太远而常念常想。像是拿狗尾草逗小猫,明知道它就在那儿,急得团团转,可偏偏抓不到。

  恨恨恨!气煞我也!久而久之,自然心忧成疾。这病有个通俗的名字,叫“欠一口儿”。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乡愁”。

  (赵如夏摘自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不想讨好全世界》)

  文/抽风手戴老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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