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的互联网班底

　　1993年，克林顿提出“信息高速公路”计划。同一年，马克·安德森领导的团队成功推出了Mosalc浏览器，使得万维网(World Wide Web)与用户的距离空前拉近。尽管受制于当时的网络环境，国会图书馆载入一页梵蒂冈卷轴图片网页几乎要耗去差不多20多分钟的时间。这一年，未来的美国总统奥巴马此时刚刚加入一家律所。第一夫人希拉里野心勃勃提出的医疗改革万案最终在国会折戟沉沙。

　　亦是在这一年，日后创立Facebook的扎克伯格此时还在上小学。17岁的多西还在为升学做准备，直到转到纽约大学后他才有了Twitter的构想。

　　或许，这些人并不会想象到在20多年后，他们的人生将会多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那一年，总统／总统候选人和他（她）的班底们并不清楚自己在未来将给美国互联网及政治生活带来怎样的冲击和变化。

　　筹款大作战

　　事前，不会有多少人认为初出茅庐的奥巴马能够胜过希拉里获得民主党内的总统提名初选。和经验丰富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麦凯思相比，他的优势也并不明显。然而，这个美国历史上首位非裔美国总统还是笑到了最后。

　　文明的政治游戏往往就是金钱游戏的翻版而已，还是让我们从最关键的竞选筹款说起吧。

　　希拉里的参议院竞选资金达到1400万美元，而奥巴马仅有75·5万美元而已，这就是两位总统候选人自己的参选资本。由于选举献金的限制，两位党内候选人为了应付之后漫长的竞选活动不得不展开一系列资金募集活动。

　　在联邦选举委员会(Federal Election Commission)看来，这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他们预测希拉里与奥巴马为了参选需要募集5亿美元，而整个2008年的总统竞选活动的募资总额将超过10亿美元。FEC主席特纳(Michael E.Toner)甚至认为2008年的总统竞选会成为“美国历史上最漫长最昂贵的”竞选。

　　于是早自2007年起，两人之间的募款战就开打了。

　　奥巴马在该年第一个季度募得2500万捐款，捐款者超过10万人，与希拉里（2600万）几乎不相上下，其中690万源于网站，到第二季度，奥巴马的募捐剧增到3250万美元，捐款人数将近26万人，而希拉里同期募款金额仅有2700万美元。2007年下半年，奥巴马共获得募款4350万美元，到2008年1月，他共获得60万私人捐款者逾80万笔捐款。2008年1月，奥巴马获得超过3200万捐款，而此时，希拉里只能将自己的500万资金注入竞选活动中。2月，奥巴马获得的捐款额达到美国竞选活动史上前所未有的5500万美元，其中4500万美元来自于互联网。在2008年的整个竞选过程中，奥巴马团队通过社交媒体、网站、移动设备等方式获得的募款高达4.03亿美元。

　　在2008年的竞选中，奥巴马的团队并没有自己的专门技术团队，志愿者和外包公司组成的技术团队虽然完成了大量工作，但是工具、能力的欠缺所导致的弊端在竞选过程中也逐渐暴露，为追踪统计投票情况的工具“胡迪尼项目”(Project Houdmi)在使用过程中由于数据过载而崩溃，最终只能由各地竞选办公室的员工手动录入网页。

　　在2012年的连任竞选中，奥巴马竞选捐款网站页面浏览量超过8150万，独立访客在1780万人以上，而捐款者则高达427.6万人，最高峰时一小时内的捐款就超过了300万美元。网站捐款API的静态页面由Jekyll生成，为了保证网站稳定性，技术团队同时在AmazonEC2上还布置了一套后台运行方案，网站数据储存运行在Amazon S3上，全站的版本控制则通过Git Hub来完成，在竞选过程中，整个网站进行了240次A/B测试，使得“捐款”过程的载入运行速度提升了4g%。整个网站在竞选过程中处理了180T的数据以及超过85亿条请求。最终，仅这个募款网站就在半年内成功募集到了2.5亿美元。

　　1960年，处于明显劣势的肯尼迪靠着电视辩论上的表现击败了在屏幕上形象不佳的尼克松，成功赢得千千万万选民最终当选总统。40多年后，互联网使奥巴马成为美国竞选史上筹款最多的候选人最终成功当选并连任总统。

　　如果说互联网为奥巴马提供了一个上演好戏的大舞台的话，那么，在这块舞台帷幕背后的幕后工作人员无疑扮演着一锤定音般的角色。

　　互联网化政治

　　2007年1月，密苏里大学学生会督导Farouk Olu Aregbe在Faccbook上建立群组One Million Strong for Barack，头一天就有100人加入，5天后，这一数字暴增至10000人，到第3周，群组成员人数上升至近20万，在一个月内这个群组成员就增加到了近28万。奥巴马参选初期，像这样的群组在Facebook上就有500多个，尽管为希拉里建立的群组大致与此相当，但是其中人数最多的群组成员也不过只有3000多人。

　　Salesforce面向定向用户按需提供服务的“软件订阅”模式让奥巴马的竞选团队醍醐灌顶，他们改变了以往募款团队只重视大金主捐款人的策略，转而在互联网上寻找尽可能多的长尾的小额捐款人。

　　barackobama.com网站是整个团队在竞选过程中互联网宣传和募款的重镇，Facebook联合创始人休斯(Chris Hughes)从公司辞职转投至奥巴马竞选团队负责整个网站的运营。

　　担任奥巴马竞选团队新媒体主管的乔伊(Joe Rospars)为网站设定了两个基本的原则：一，降低用户使用门槛，增加网站易用性；二，使用户获得超出他们仅仅是‘支持者’的使用预期。

　　一名支持者、捐款者登录网站后往往会带来他们的亲友，用户通过网站的小插件、应用等能够随时获得奥巴马竞选的最新情况，包括铃声、图片等在内的周边应用也极大地增加了支持者、捐款者的黏度。

　　奥巴马竞选团队披露的2008年2月募款数据显示，94%的捐款者的捐款额在200美元以下，同样的小额捐款在希拉里、麦凯恩的捐款者比重中仅为13%和26%。

　　另一方面，奥巴马的竞选团队也并没有忘记通过互联网笼络那些潜在的大额捐款者。硅谷的公司对总统任上重视互联网技术发展的克林顿总统颇有好感，这对参加2008年竞选的希拉里来说本来是巨大的优势，湾区公司的员工会是她募款3活动阔绅的潜在金主。但是，希拉里团队对情况却出现了重大的误判’他们自以为已经对这些金主的意向胜券在握，最终没有进行宣传动员，反而驳回团队部分人员提出的为希拉里与这些公刮举行“见面会”的意见。结果，这些失望的高科技和互联网公司最终将手中的支持票纷纷投向了奥巴马——甚至被诟病“年轻”、。缺乏行政经验”的奥巴马在他们看来正与硅谷的创新、突破精神相契台，这些保守派质疑的地方反倒成了互联网眼中奥巴马的优势。

　　在硅谷有18年媒体、科技行业从业经验的史蒂文(SteveSpinner)被召进奥巴马竞选团队之后，立即着手寻找那些高价值的潜在的捐款人，通过浏览Linkedln、Facebook等上面的人脉关系，他找出了倾向民主党和有捐款意向的企业家、投资人，之后，他发现还需要为这些捐款人在网上建立一个彼此联络的地方，于是他建了网站Entrepreneurs for Obama，随后，奥巴马通过视频会议的方式与这些用户在网上进行交流，这种候选人和捐款者之间的互动引发了了巨大的轰动效应，更多的企业家加入进来，伴随而来的当然是更多的捐款。

　　“希拉里在民主党人旧模式下的竞选活动里已经做到最好，但最后还是输给了本质上来说是一种新的政治模式。”一位分析人士如此评价希拉里在2008年竞选中的败北。

　　在2012年的连任竞选中，奥巴马团队获得了更为辉煌的胜利，在Facebook专页上的点赞数从1900万增长到4500万，其Twitter关注者则从700万增加到2300万，通过竞选网站获得的捐款上升到5·04亿美元，几乎占据了奥巴马募款总额的一半比重。

　　现在，再次参选的希拉里试图借鉴当年奥巴马的成功经验。

　　她不仅延请奥巴马2012年竞选团队的数字化负责人泰迪(Teddy Goff)负责这次竞选的线上组织和规划，同时还邀请到参与奥巴马两次竞选活动的数字化营销主管安德鲁(Andrew Bleeker)为自己提供这方面的建议，还聘请了负责Google城市创新和社会化效应的产品管理主管斯黛芬妮(Stephanie Hannon)担任她的竞选团队CTO。

　　2015年4月13日，希拉里在包括其官方网站、Twitter、Facebook及YouTube等平台上同步发布了参选宣言。

　　这次，希拉里能借助互联网铺就自己到白宫的金光大道吗？

　　白宫西厢

　　David Rocordon曾经在Faccbook工作了近6年，担当的是工程主管。2014年他进入白宫担任数字服务顾问，之后他在Facebook上发文称：不要误会我的意思。的确有很多大公司在日常生活中的的确确冲击着大家，但是，美国政府服务着我们所有人，这是硅谷的企业无法做到的。

　　从2015年3月起，他也有了自己的新职位：白宫信息技术总监。

　　他并不是奥巴马任期内唯一一个转投政府部门的互联网公司高管。

　　2014年8月，白宫正式推出“美国数字服务”计划（U.S.Digital Service)，负责这个项目的迪克森(Mikey Dickerson)在Google工作了近8年，担任网站稳定经理，早在2012年他就参与了奥巴马的竞选团队。同年9月，奥巴马又任命了前Google实验室副总裁梅根(Megan Smith)担任美国政府CTO，同时还邀请到Twitter公司前法律顾问亚历山大(Alexander MacgilLivray)担任梅根的副手。

　　奥巴马清楚，互联网人才除了能够在竞选筹款的过程中发挥巨大作用之外，在政治生活中也有重要的价值，这一点在迪克森身上体现得尤为淋漓尽致。

　　2013年10月1日，奥巴马雄心勃勃的医保网站上线就遭遇用户无法访问、服务大面积瘫痪、宕机等问题，大约只有1／3的用户能够登录网站，但是这个耗资3亿美元打造的网站本身在设计方面存在的漏洞却又无法满足这些用户的需求。

　　在与有关部门的通气会上，医疗照护和医疗救助服务中心(Centers for Medicareand Medicaid Services，CMS)指出网站最初设计的同时访问用户为10万人，但是每天登录的用户轻而易举就突破了15万，时任白宫CTO的帕克(Todd Park)之后对外宣称网站的设计用量是5万人而同时涌进的用户高达25万人——实际上，之后对网站进行修补的团队人员指出，整个网站的最高同时访问量仅为数干人。

　　失望和沮丧之下，奥巴马甚至考虑过将整个网站推倒重来。但是，这样的举动无疑会让本来就因为医保方案而备受各方质疑的奥巴马分支遭遇更大的困境和批评，而且政府f部门关停马上就要结束，医保网站势必成为全美政治生活的唯一话题。无奈之下，只能对网站进行查补缺的工作，然而，一位工程师告诉他们这个过程需要“六到九个月”。

　　帕克找到迪克森，整个团队陆陆续续构建起来，但是令所有人感到震惊的是原来的网站的网站后台竟然没有Dashboard，于是大家只好在5个小时内重新编了一个。然后风险投资基金KPCB的John Docrr向他们推荐了此前负责修复Twitter宕机洞的Mike Abbott。有迪克森领导的团队首先将页面载入的时间从8秒减少到2秒，迪克森认定在11月底前就可以修复好整个网站，此时的奥巴马实际上并不相信这样的保证。直到11月20日，他们还进行着数字ID生成系统的修补工作，由于时间太过紧张，他们甚至都未对发布的补丁进行洲试。最终，迪克森率领的团队修复了旧医保网站的400多处漏洞，网站运行时间从11月初的43%上升到95%，错误发生率则从6%降低到0.5%以下，页面载入速度最终降低到了0.343秒。CMS的数据显示，从2014年1月底到2月中旬医保网站的注册用户超过了190万。

　　在医保网站推出前后，奥巴马的支持率自其上任以来首次跌破一半，时任白宫新闻发言人卡尼(Jay Carney)曾经表示，医保网站宕机后召开的新闻简报会是他们经历过的“最痛苦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迪克森的网站修补行动不仅止住了奥巴马民望不断下滑的趋势，还为他保住了任期内乏善可陈的些许政绩。

　　依靠来自互联网公司的人才的帮助和支持，奥巴马不仅成功当选连任，还熬过了云诡波谲的政治生活。但是硅谷的公司并不是单纯的利益输出方，他们也从这种互惠互助的关系中得到了巨大的回报。而白宫和互联网公司之间人才日渐频繁的双向流动更是空前加强了彼此之问的联系，自克林顿时代以来，西海岸的硅谷和东岸的华盛顿特区第一次被如此紧密而不可分离地捆绑在了一起。

　　以院外游说人为枢纽，总统、白宫和硅谷三者之间形成的利益关系让苹果、微软、Google、Facebook等互联网大公司也茯益颇丰，从“禁止网络盗版法案））(SOPA)的偃旗息鼓到《网络中立法案》的通过，无处不可见奥巴马分支对互联网公司的支持倾向。

　　自林肯发布《解放黑人奴隶宣言》之后146年，美国有了自己的第一位黑人总统。自第修正案被写入宪法之后96年，美国离自己的第一位女性总统从未有如此近。

　　那么，自“信息高速公路”计划提出以后多少年，美国距离迎来自己第一位出身硅谷的总统还有多远呢？

　　摘自：《商业价值》2015年5月

　　胡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