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时装周，多元的革新与徘徊

　　截止发稿，四大时装周日程已然过了大半，从纽约、伦敦时装周一下子跳转到米兰，2016春夏系列在这里好像忽然调转了风头，Normcore、都市运动这样的主基调在第一天的米兰秀场上几乎是不存在的，以Gucci为首，各大品牌都将斑斓的色彩、精致的细节作为艺术表现的手法，呈现出一场场如同享受移动艺术盛宴般的大秀。虽说几天看下来，各个品牌们的“花色热情”似乎有些喧嚣，但这对于一改往日性冷淡风格的米兰来说，这样喧哗的革新也未必没有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喧哗的革新

　　第一次听闻Pucci这个名字，倒是与时尚无甚关系的欧阳应霁那里，他大概戏谑地说道相比Gucci的众人皆知，Pucci才是意大利人的心头好。的确，Pucc i 那标签式的明艳万花筒纹路总是影射着物质世界的享乐。Emilio Pucci似乎永远驻留在六十年代Jet-set的生活方式，连Diane Von Furstenberg也曾叙述过她曾经的一位贵族男友所送来的Pucci裙，让她瞬间意识到了高级时装的动人魅力。

　　但可惜Pucci随风韵犹存，却亦是半老徐娘，故此本季新任总监的处女秀显得分外引人注目。来自MSGM的Massimo Giorgetti虽并不像伦敦新锐般有着过硬的科班背景，但这位前Rimini的精品店销售员和夜店DJ，却在短短数年内将MSGM的风潮藉由新媒体渠道推向全球新生代时尚消费者。这并非是Pucci一向追崇的豪门路数，却也是在当下时尚产业新血的脉搏。

　　Maasimo Giorgetti的造型优势为Pucci首秀推出了不少极具潜力的单品，七十年代的大廓形飞行镜和羽毛饰凉鞋，这些略显怪诞而又浪漫的单品一向能在米兰时装周得到偏爱。其对手袋的改造也颇为成功，大体量的流苏坠饰、厚重金属链条、复古的结构廓形，Giorgetti毫无疑问地在努力打造制胜单品。同时，对于一个成衣为重的品牌，新任总监也在试图调整一个新的Pucci女郎形象：略带复古式的摩登，世故而有趣。重工珠片装饰的腰裙是系列中饶有趣味的单品；条纹的拼接是对主流趋势的回应；艳丽的色彩与蕾丝更为Pucci，而棒球外套与饰Logo欧根纱女衫则是设计师所熟稔的街头时尚的印记。Massimo Giorgetti用品牌创始地Capri的海洋来贯连所有元素，渔网裙上的刺绣和在风衣与连身裙上的海洋印花清新可人。但整场秀后，让人觉知这是一个更加成熟版本的MSGM，而似乎与Emilio Pucci并无关联。而或许恰巧少了与时装屋传承的联袂，这一系列变失掉了所应有的视觉魄力。

　　如果说上季Gucci的那双皮毛便鞋惹得高跟鞋大师Manolo Blanhnik大呼“丑”，若和Jeremy Scott的数季Moschino来比，却实在不以为然。实话说，相较此刻的Moschino，我倒多少有些怀念带着超现实般幽默感的前Jeremy Scott时代。这或许是一种对“品味”一词旧派的固执念想，但想来曾今穿好品味标配Jean Paul Gautier的Madonna如今也一身Moschino地高唱“You’re gonna love this cause I’m a bad bitch”，滚滚红尘，潮流无罪。“No Parking， Couture zone”，Jeremy Scott将交通安全标示大量融入日装的设计。荧光橙与荧光绿用来打造波普高级成衣，模特脚踩着玻璃纤维的尖头鞋头顶安全帽鱼贯而出。建筑工地常见的景观也被移植在成衣设计之上，灰色抹胸裙有着钢丝网的纹路配以安全警示条纹的腰带，虎头钳成了Jeremy Scott版小黑裙的肩带装饰，“艳俗”之下也有着一丝幽默，黑色连体泳装上印着禁止比基尼的图案，难得优雅的灰色风衣裙背后却印着“Caution”字样，而警示桩的手袋也让人会心一笑。Jeremy Scott依旧毫不忌讳地复刻Balenciaga的廓形的Chanel的经典设计，甚至将双C标示戏谑地变体。

　　在几套难得能用“漂亮”形容的卡通标语印花的成衣之后，晚装部分Jeremy Scott将Moschino带入了马戏团式的夸张情趣之中。大量的艳丽的羽毛如茧般堆积在模特身上，流苏材质更像来自B&Q建材卖场而非面料商店。这种夸张感似乎略像Thierry Mugler，但却完全未有一丝对身体的欲念。但这就是波普时尚，时尚就是永远的物欲物欲，时尚就是不过思索的购买。

　　折衷主义的克制与浪漫

　　即便身陷商业发展的瓶颈，Muccia Prada所具有的知识分子气质，让Prada在设计上依旧无懈可击。她似乎站在一切风潮的对立面：不愿与性感有半分瓜葛，不吝潮流的走向，甚至不愿将自身桎梏于先锋之中，却又坚持在每季呈现不同的思潮影射。简直是高知女性的软肋。

　　此季Prada将这种知识分子固有的冰山式的表达展现得精准至极。看客们被三层塑料制的邀请函和Fabio Zabernardi打造的秀场空间迷得神魂颠倒，模特夸张的金色唇妆和系列中叠错呈现的条纹印花让时装博主迫不及待地写下新季趋势。但冰山之下是折衷主义大师级的运用，所有散落在时装史中的元素经过反复推敲后组合，本体的指代性被消解后，成为Muccia Prada独一无二的摩登叙述。所有自诩的fashionista都被这种戏法所蛊惑着去自发解读：直身低腰的廓形源于一战后时装的风潮；棒织毛衫是五十年代意大利的风华，而及腰的夹克款式来自六十年代的伦敦……但对于Prada而言，这些不过是一种又一种的表达元素。Prada此季也有者太多撩拨人心的精妙细节：欧根纱下格纹的衬裙，漆皮与皮草的条纹外套，以及带着复古太空感的低跟鞋，而那些略显突兀的颈饰和耳坠第二眼望去却察觉恰系列张力的所在。Prada的视觉游戏不具复制性，它建立在一种深厚的根基之上，而释放出的某种统一的、一望即知的元素，不过是为市场准备的烟花。

　　最美的，还是那不可言说的内心戏。

　　所有人都在讨论Gucci。

　　Alessandro Michele自从上任以来，彻底颠覆了Gucci在所有人心中的形象。所有故往那些贵气的、炫耀式的享乐主义形象彻底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魔幻而诡异，一种杂糅清纯与情欲的不可言说。Alessandro Michele用一种来自未来的复古浪漫情怀撩拨着世人的欲念。

　　坐落于旧火车站Scalo Farini的秀场由有着波斯及日本纹饰的屏风分隔，复古的座椅带着Art Deco式的格调。粉色的游蛇印汇在地毯之上，弥漫着远行启程前似的不安。这次着实是此远行，法国女作家Madeleine de Scudery的作品《柔情地图》 （Carte de Tende）是此季的灵感，设计师将用新世代Gucci的表达来探索那“流动起伏的欲望地势”。

　　模特的装扮依旧映衬着七十年代的风貌，Alessandro Michele用品牌标志的油绿和蓝红条纹呈现首个造型，透视的蕾丝彷如是还未生长的情欲，颈上的多串项链和手戴的无指手套恍惚了时代感。大量梦幻的印花随后铺陈开来，浮世绘般的猛兽，罂粟、芍药和那些如同标本印绘的植物图本，蜜蜂、天堂鸟，以及以及带着六七十年代感的抽象纹路，它们矛盾地碰撞又癫狂地融合。

　　这种癫狂也如同Gucci女郎无以琢磨的欲念——她们会是穿着滚边装饰套装的学究，也穿着云朵般雪纺来进行浪漫的独白；她们身着复古印花的缎面西装，却用蕾丝的衬衫来表达某种暗示；她们有着性感的深V连衣裙，却戴着木讷大框架眼镜，如同从不知晓自己身体的形态。这终究是Gucci女郎的梦境，抑或是一场梦靥，但都是一场对身体、对女性意识的探索，翻越着禁欲与放纵成为他们的一种寻常。

　　Alessandro Michele惊雷般地勾画着一种超现实的美学格调，同时也为这个奢侈帝国的复兴而奠基。Dionysus包款装饰着闪电与红唇成了新季的宠爱，其余的复古手袋即便有着Logo扣袢，也显得文艺不喧哗。而模特脚上的双层水台T-Straps，则无声地召唤着所有人的欲望。

　　性感重载

　　米兰的秀场从不缺乏对性感的赞颂，Fausto Puglisi自为包括Madonna、M.I.A.和Nicki Minaj进行名人造型而声名鹊起之后，其成衣设计管用浓烈的色彩和八十年代感的华丽感来诠释西西里如火的热情。这种并无太多思考的设计颇为迎合名流的大众审美品位，男人的渴望和女性的艳羡，本也是直白得不需半分内心戏码。此季的Fausto Puglisi籍希望于借用Gres式的打褶和Halston经典的流畅廓形来平衡出一种新式的优雅。但设计师不由自主地将这种经典设计的纯粹感附加上了略显浮夸的表达。金色和淡紫的光泽面料是略带喧哗的宣言，而为了展现品牌著名的重工镶嵌，Fausto Puglisi将德州牛仔女郎和西西里风情交杂其中，但模特最终披上的成衣，却更像拉斯维加斯赌场舞女的演出服装。或者这种浮夸的审美趋向太过因人而异，但此季最大的“车祸”现场却是开场的那几件镶嵌贝壳装饰的紧身迷你裙和牛仔宽腰带。即便Pausto Puglisi被冠以“下一个Versace”的佳名，但设计师对前辈仰慕的产物往往是那些灰色地带的致敬之作。或者像此季的Pausto Puglisi，买手编辑看着这些Versace三年前的复刻品，以为自己走进了郭培的工作室。

　　“这是献给全球女性的一个系列”，Donatella这野心勃勃的宣言，也同时呈现了自过去数年以来，作为出色的Versace系列。

　　Donatella用军旅元素来统领2016年春夏的Versace Army。并不再以九十年代其辉煌岁月的设计风格为范本，也一道摒弃了品牌众人皆知的符号性语汇，新一季的Versace形象是更为独立的女性形象，而非依靠性感而获得尊崇的玩偶般的附属品。中性色彩和硬朗的面料配搭凸显曲线的腰部细节，厚底高跟鞋与热裤的造型组合让品牌形象更为年轻化。豹纹与迷彩重叠的印花运用在更为都市性的设计之上，略微松身的军装衬衫夹克和直筒裤有着复古的街头时尚气质。

　　Donatella此季的裙装设计让人惊喜得大跌眼球。它们依旧性感，却摒弃了以往常有的过度设计的诟病。不对称肩部挖剪的酒红色蛇皮迷你连身裙证明了高级时装屋剪裁的力道，极其克制的裸露所呈现的欲言又止的性感让独立的Versace女郎更显得美无可方。难得一见的还有连身裤的设计，Donatella将羽毛边饰链接于黑色透视的斑马纹之上，而黑色透视女衫有着不收边的细节和军绿色豹纹珠片镶嵌。当代性的设计技法与品牌视觉标签的结合一扫过往那过于寡淡的性感。

　　整个系列出色到令人怀疑，Donatella前几年到底去哪儿了。

　　诗性的少数派

　　不论风格与规模，米兰秀场的各个时装屋都有着不言即知的商业野心，而王汁（Uma Wang）则更像一位以时装为媒材进行创作的艺术家。王汁的出道和成名相较于中国独立设计师中的同辈算得上早，但却只在相当的小众高级时装圈中被人传说。她似乎从无意愿走向大众。不在Instagram上作网络营销，也无意玩弄所谓明星效应，于传统纸媒上也极少抛头露面。西方将王汁与山本耀司同归为“诗性时尚（Poetic Fashion）”，花非花般地难以解说，没有潮流，只有韵味。

　　Erik Satie的Gymnopédie第一钢琴协奏曲开启了王汁2016春夏以芭蕾舞为灵感的成衣系列。诗性的设计师自然会以含蓄手法地诠释这一主题。王汁将舞蹈疏朗的韵律转化成衣物的流动感，轻薄而韧性的面料在模特行走间如流水般萦绕在肢体间，时装设计的创作从静观延展到动态中的推敲。另一层面，整个系列皆为十足中性化的色彩，沙色与黑与白反击着潮流的喧哗，也如同舞者与衣物融为一体般，这些非侵略姿态的设计让穿着者在个体性和外在的物性时装中寻到一种融合的契机。这种人与物的互动如同一场静默的顿悟，王汁的设计是从东方女性化的视角去阐述女性魅力，所以她回避取悦异性式的暴露和强势的姿态。但不同于其余先锋者将身体视为荒原，她的探索是建立一种互动，一种自我与自我的对谈。

　　文 Article>叶田田 Roger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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