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的麻花它有一颗酥脆的心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故事,情感
- 发布时间:2010-09-29 16:00
麻花
范启德一家世代在这条天津的南门大街开麻花店。小兔牙来店里买麻花的下午，是范启德单调的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她从附近的人民百货大楼刚刚下班，手里提着自己手钩的毛线包，身上的蓝白制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化纤布料在她轻轻走动的时候，摩擦出“娑娑”的声音，像风吹过树的枝冠。
小兔牙最喜欢吃那种夹馅什锦麻花，范启德想象她专心致志啃麻花的样子，像某种体形娇小的啮齿动物，这样一想，他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
范启德不好意思和她多搭讪，她总是和一群女伴嘻嘻哈哈结伴而来，七嘴八舌地要这个买那个，每次在她的塑胶袋中，范启德会悄悄地多放一只油亮亮的小麻花。
这个小动作还是被她的小姐妹发现了，大家起哄说老板偏心，每个人都嚷嚷着要享受同等待遇，闹不过她们，只好照办，搭进去半个下午的收入。范启德偷偷瞄一眼小兔牙，她一脸小姑娘受宠若惊的喜悦，似乎是莫大的荣光。
下回范启德长了个心眼儿，不再明目张胆地给她多加，而是在分量上做了手脚，八两说成是七两，少收她钱也是一样的。小兔牙似乎明白范启德的好意，接过食品袋子时，会朝他笑一笑，阳光下的白牙齿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范启德就像店里出售的什锦麻花，硬邦邦的外表下，有一颗甜蜜酥脆的心。
布票
1983 年，范启德高考落榜了。没有伤心与难过，反正很多人都没有考上，那年夏天，无数家长都在想方设法给自家半大的孩子找工作，范启德也兴致勃勃地到处报名参加招工考试。范启德爸爸说，咱家没那个门路，你还是回来帮我开麻花店吧。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美好的，没事的时候，范启德喜欢趴在柜台上看来来往往的人群。早上上班的时候，他们用铝制饭盒装好午饭，急匆匆地按着自行车车铃；下班的时候，要么去幼儿园接孩子，要么直奔菜市场。范启德羡慕这种生活，他从来没有经历过上下班的日子，前面是店，后面是家，所谓的上下班途中，就是一条狭窄的过道。
他对那个世界充满向往。一个雨天的下午，尚未到下班时间，小兔牙一个人跑来了，满脸的兴奋，说是拿了全勤奖，又拿了三八流动红旗，大家让她请客。范启德潮湿倦怠的心情也被鼓舞起来。范启德羡慕死了，他连向爸爸多支几毛的零用钱都那么艰难，而这个小姑娘，可以豪气地拿了奖金请同事吃零食。
小兔牙打着花雨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傍晚收工的时候，他才发现小兔牙遗落在柜台上的钱包。手缝的拼接花布钱包里只有少少的一些钱，还有小兔牙的工作证。丢了工作证，她明天该怎么去上班呢？
他冒着小雨，找到小兔牙的家。小兔牙直到现在才发现钱包居然早就不在袋子里。她感激地翻出一张电影票似的小纸片，说，谢谢你，送你张布票吧。那年月布票紧俏的时候一尺布票可以卖到三毛钱，在那个一碗丸子汤才5 分钱的年代，三毛钱可不便宜。这对当时来说无疑是份非常隆重的谢礼。在小兔牙的再三推让下，范启德收下了这张珍贵的布票。
回去的路上，路灯在雨水的晕染下开出一朵朵温暖的灯花，范启德将车子骑得无比轻快，仿佛要飞了起来。
洗发膏
范启德决定趁中午的空当拿着布票去逛逛百货大楼，再给小兔牙买件小礼物，等她下次买麻花的时候偷偷塞进袋子里。刚走进百货大楼，就听到小兔牙站在成匹的布料后面喊他，麻花小哥，这里这里！他有些难为情，大声地说，啊，你好，我叫范启德，不是什么麻花小哥！
小兔牙豪爽地大笑说，范启德，你准备买什么料子？范启德挥挥手中捏出汗的布票，说，做衬衣用的。小兔牙推荐了几款，他选中了天蓝色的的确良布料，小兔牙打开布料，举着剪刀问他，要多少？范启德摇摇头，他怎么会知道，小兔牙没有多问，拿出卷尺让他站好，量肩宽身长，又让他打开双臂量袖长。小兔牙离他那么近，她的头顶在他的鼻端晃动，烫出来的小发卷几次掠过他的面颊，夹杂着海鸥洗发膏的香味，引得他只想打喷嚏。
小兔牙量好布料，对折，让他捏着布料的另一端，大剪刀直破到底，金属和棉布摩擦“吱”的一声，剪刀已经划到了他的两个手指肚中间。范启德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她这么帅气这么爽利，此刻的小兔牙，完全不是他印象中那个爱吃零食的女孩，怎么形容呢，他想尽了自己拥有的词汇，终于找到了，是“英姿飒爽”。
那一刻，小兔牙举着剪刀划开的不是布料，是范启德敏感羞涩的少年心，他的心在她的手里扁扁软软的，有着天蓝色像天空般的颜色。
电影票
夏天的蛐蛐声响起时，出了名的闷葫芦范启德做了一件大事，他借着去进货的机会，偷偷跑到电影院买了两张电影票。他的无故失踪被爸爸骂了个半死，他撑着胆子没有交代去干了什么，只是咬定拉肚子一直蹲在厕所里。
他把那两张电影票藏在贴身的衣兜里，晚上睡觉的时候，压在枕头下面。范启德做完这件事才暗暗嘀咕，如果小兔牙这两天没有来怎么办，她来了不肯接受怎么办，就算她答应了，万一那天她有事不能来又该怎么办。这些念头折磨着他，他这辈子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孩子失眠了。
所有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小兔牙准时来买零食，她也爽快地接受了范启德的邀约，而且第二天傍晚，小兔牙也准时出现在了电影院门口。范启德早早就到了，他对家里撒谎说要去修车链子，家里也没疑心他去修个车链子为什么还要换上新做的衬衣。范启德第一次约女孩子出来，紧张得不行，倒是小兔牙蛮有经验，她买了瓜子汽水，说是要谢谢他请客看电影。范启德想，好在是她掏的钱，买那两张电影票，已经花光了他这个月的零用钱，那一场上映的是王蒙同名小说改编的《青春万岁》，电影里圆脸大眼睛，永远热情的杨蔷云，站在急驰的解放牌大卡车上，冲着车后骑车的张世群大喊：让我们相约在第一个五年计划实现之日！那一刻，在范启德心里，小兔牙就像电影里的杨蔷云，有着闪亮的大眼睛，开朗热情，对生活充满着梦想。范启德转头盯着小兔牙，小兔牙看得入神，有半片瓜子壳耷拉在嘴角。范启德想伸手帮她抹掉，瓜子壳随着小兔牙薄薄的嘴唇上下蠕动，他下定决心伸手，瓜子壳却自己掉了下来。
他想，还有没有下一个机会呢？
牙齿
小兔牙坐在范启德的左手边，放映机射出的光线混杂着空气中细小的粉末微尘，在他们的头顶越过，直达幕布。借着这微弱的光亮，每一次范启德转头对她说些什么，都能看得到她的侧脸。小兔牙的额头到下巴的曲线流畅至极，撒娇一样嘟着嘴，每看一次，范启德都要下力气按捺住“扑通扑通”的心跳。彻夜的难眠，伸直了脖子的眺望，都是为了这张小小的脸。于是，范启德做出了人生中的又一次壮举，他出其不意地抓住了小兔牙的手。
小兔牙扭头想对他说什么，他抓住机会探过身去，结果两个人都狠狠地撞到了牙齿。
小兔牙捂着嘴讶异地望着他，这个内心羞涩的男孩羞红了脸看着她，他没有料想到这样的结果，现在的范启德声音都带着颤抖连声道歉，他被自己吓坏了。
小兔牙看着范启德那副快哭起来的表情，有些发笑。范启德安静下来，昏暗的电影院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在范启德靠过来的一刹那，小兔牙清楚地闻到了他新衬衫上洗不掉的油腻腻的味道，那是长年累月地与油炸食物打交道的人的标记，不论多么新的衣服，也遮掩不住。她第一次见到范启德时，他坐在柜台后面，伸长了脖子看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眼睛里流露出的是被关起来的鸟才会有的神情，他渴望着外面的世界。他被一爿麻花店锁住了。
小兔牙没有想过要搭救他，他是一个善良的男孩，但是，善良有时也意味着软弱。她不敢把自己也加进对他以后人生的想象中，她怕被拖拽进去，一辈子脱不了身。
电影快散场的时候小兔牙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偷偷溜走了。范启德再也没有见到过小兔牙，在他的记忆里，小兔牙无声地消失在幕布的转角处。
尾声
1983 年年底的时候，这一带即将拆迁，政府要在这里兴建食品一条街，百货大楼和麻花店都要被扒掉，范启德望着远处人民商场倒塌时掀起的腾腾尘土，无比地想念那个长着兔牙的女孩。
他至今都以为，是因为自己那个突兀莽撞的吻，让小兔牙觉得自己是轻浮的男孩，小兔牙再也没来找过他。一个星期后，范启德再也忍不住，他溜去小兔牙的家里找她，她不在。她弟弟说，姐姐去夜校了。他又去了一次，还是同样的答复。
范启德死心了，他再也没去找过她。
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范启德已经成为南门大街上人气最旺的麻花店店铺老板，还是喜欢坐在店铺里望着马路上的人来人往。他的女儿也正是青春年少的年纪，可是小女生染着黄黄的头发，减肥瘦成了一根麻秆，嫌麻花太油，怕长胖，从来不尝家里的麻花。范启德总是惆怅地想，当年有一个长着兔牙的姑娘最爱吃麻花。
……
范启德一家世代在这条天津的南门大街开麻花店。小兔牙来店里买麻花的下午，是范启德单调的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她从附近的人民百货大楼刚刚下班，手里提着自己手钩的毛线包，身上的蓝白制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化纤布料在她轻轻走动的时候，摩擦出“娑娑”的声音，像风吹过树的枝冠。
小兔牙最喜欢吃那种夹馅什锦麻花，范启德想象她专心致志啃麻花的样子，像某种体形娇小的啮齿动物，这样一想，他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
范启德不好意思和她多搭讪，她总是和一群女伴嘻嘻哈哈结伴而来，七嘴八舌地要这个买那个，每次在她的塑胶袋中，范启德会悄悄地多放一只油亮亮的小麻花。
这个小动作还是被她的小姐妹发现了，大家起哄说老板偏心，每个人都嚷嚷着要享受同等待遇，闹不过她们，只好照办，搭进去半个下午的收入。范启德偷偷瞄一眼小兔牙，她一脸小姑娘受宠若惊的喜悦，似乎是莫大的荣光。
下回范启德长了个心眼儿，不再明目张胆地给她多加，而是在分量上做了手脚，八两说成是七两，少收她钱也是一样的。小兔牙似乎明白范启德的好意，接过食品袋子时，会朝他笑一笑，阳光下的白牙齿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范启德就像店里出售的什锦麻花，硬邦邦的外表下，有一颗甜蜜酥脆的心。
布票
1983 年，范启德高考落榜了。没有伤心与难过，反正很多人都没有考上，那年夏天，无数家长都在想方设法给自家半大的孩子找工作，范启德也兴致勃勃地到处报名参加招工考试。范启德爸爸说，咱家没那个门路，你还是回来帮我开麻花店吧。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美好的，没事的时候，范启德喜欢趴在柜台上看来来往往的人群。早上上班的时候，他们用铝制饭盒装好午饭，急匆匆地按着自行车车铃；下班的时候，要么去幼儿园接孩子，要么直奔菜市场。范启德羡慕这种生活，他从来没有经历过上下班的日子，前面是店，后面是家，所谓的上下班途中，就是一条狭窄的过道。
他对那个世界充满向往。一个雨天的下午，尚未到下班时间，小兔牙一个人跑来了，满脸的兴奋，说是拿了全勤奖，又拿了三八流动红旗，大家让她请客。范启德潮湿倦怠的心情也被鼓舞起来。范启德羡慕死了，他连向爸爸多支几毛的零用钱都那么艰难，而这个小姑娘，可以豪气地拿了奖金请同事吃零食。
小兔牙打着花雨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傍晚收工的时候，他才发现小兔牙遗落在柜台上的钱包。手缝的拼接花布钱包里只有少少的一些钱，还有小兔牙的工作证。丢了工作证，她明天该怎么去上班呢？
他冒着小雨，找到小兔牙的家。小兔牙直到现在才发现钱包居然早就不在袋子里。她感激地翻出一张电影票似的小纸片，说，谢谢你，送你张布票吧。那年月布票紧俏的时候一尺布票可以卖到三毛钱，在那个一碗丸子汤才5 分钱的年代，三毛钱可不便宜。这对当时来说无疑是份非常隆重的谢礼。在小兔牙的再三推让下，范启德收下了这张珍贵的布票。
回去的路上，路灯在雨水的晕染下开出一朵朵温暖的灯花，范启德将车子骑得无比轻快，仿佛要飞了起来。
洗发膏
范启德决定趁中午的空当拿着布票去逛逛百货大楼，再给小兔牙买件小礼物，等她下次买麻花的时候偷偷塞进袋子里。刚走进百货大楼，就听到小兔牙站在成匹的布料后面喊他，麻花小哥，这里这里！他有些难为情，大声地说，啊，你好，我叫范启德，不是什么麻花小哥！
小兔牙豪爽地大笑说，范启德，你准备买什么料子？范启德挥挥手中捏出汗的布票，说，做衬衣用的。小兔牙推荐了几款，他选中了天蓝色的的确良布料，小兔牙打开布料，举着剪刀问他，要多少？范启德摇摇头，他怎么会知道，小兔牙没有多问，拿出卷尺让他站好，量肩宽身长，又让他打开双臂量袖长。小兔牙离他那么近，她的头顶在他的鼻端晃动，烫出来的小发卷几次掠过他的面颊，夹杂着海鸥洗发膏的香味，引得他只想打喷嚏。
小兔牙量好布料，对折，让他捏着布料的另一端，大剪刀直破到底，金属和棉布摩擦“吱”的一声，剪刀已经划到了他的两个手指肚中间。范启德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她这么帅气这么爽利，此刻的小兔牙，完全不是他印象中那个爱吃零食的女孩，怎么形容呢，他想尽了自己拥有的词汇，终于找到了，是“英姿飒爽”。
那一刻，小兔牙举着剪刀划开的不是布料，是范启德敏感羞涩的少年心，他的心在她的手里扁扁软软的，有着天蓝色像天空般的颜色。
电影票
夏天的蛐蛐声响起时，出了名的闷葫芦范启德做了一件大事，他借着去进货的机会，偷偷跑到电影院买了两张电影票。他的无故失踪被爸爸骂了个半死，他撑着胆子没有交代去干了什么，只是咬定拉肚子一直蹲在厕所里。
他把那两张电影票藏在贴身的衣兜里，晚上睡觉的时候，压在枕头下面。范启德做完这件事才暗暗嘀咕，如果小兔牙这两天没有来怎么办，她来了不肯接受怎么办，就算她答应了，万一那天她有事不能来又该怎么办。这些念头折磨着他，他这辈子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孩子失眠了。
所有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小兔牙准时来买零食，她也爽快地接受了范启德的邀约，而且第二天傍晚，小兔牙也准时出现在了电影院门口。范启德早早就到了，他对家里撒谎说要去修车链子，家里也没疑心他去修个车链子为什么还要换上新做的衬衣。范启德第一次约女孩子出来，紧张得不行，倒是小兔牙蛮有经验，她买了瓜子汽水，说是要谢谢他请客看电影。范启德想，好在是她掏的钱，买那两张电影票，已经花光了他这个月的零用钱，那一场上映的是王蒙同名小说改编的《青春万岁》，电影里圆脸大眼睛，永远热情的杨蔷云，站在急驰的解放牌大卡车上，冲着车后骑车的张世群大喊：让我们相约在第一个五年计划实现之日！那一刻，在范启德心里，小兔牙就像电影里的杨蔷云，有着闪亮的大眼睛，开朗热情，对生活充满着梦想。范启德转头盯着小兔牙，小兔牙看得入神，有半片瓜子壳耷拉在嘴角。范启德想伸手帮她抹掉，瓜子壳随着小兔牙薄薄的嘴唇上下蠕动，他下定决心伸手，瓜子壳却自己掉了下来。
他想，还有没有下一个机会呢？
牙齿
小兔牙坐在范启德的左手边，放映机射出的光线混杂着空气中细小的粉末微尘，在他们的头顶越过，直达幕布。借着这微弱的光亮，每一次范启德转头对她说些什么，都能看得到她的侧脸。小兔牙的额头到下巴的曲线流畅至极，撒娇一样嘟着嘴，每看一次，范启德都要下力气按捺住“扑通扑通”的心跳。彻夜的难眠，伸直了脖子的眺望，都是为了这张小小的脸。于是，范启德做出了人生中的又一次壮举，他出其不意地抓住了小兔牙的手。
小兔牙扭头想对他说什么，他抓住机会探过身去，结果两个人都狠狠地撞到了牙齿。
小兔牙捂着嘴讶异地望着他，这个内心羞涩的男孩羞红了脸看着她，他没有料想到这样的结果，现在的范启德声音都带着颤抖连声道歉，他被自己吓坏了。
小兔牙看着范启德那副快哭起来的表情，有些发笑。范启德安静下来，昏暗的电影院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在范启德靠过来的一刹那，小兔牙清楚地闻到了他新衬衫上洗不掉的油腻腻的味道，那是长年累月地与油炸食物打交道的人的标记，不论多么新的衣服，也遮掩不住。她第一次见到范启德时，他坐在柜台后面，伸长了脖子看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眼睛里流露出的是被关起来的鸟才会有的神情，他渴望着外面的世界。他被一爿麻花店锁住了。
小兔牙没有想过要搭救他，他是一个善良的男孩，但是，善良有时也意味着软弱。她不敢把自己也加进对他以后人生的想象中，她怕被拖拽进去，一辈子脱不了身。
电影快散场的时候小兔牙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偷偷溜走了。范启德再也没有见到过小兔牙，在他的记忆里，小兔牙无声地消失在幕布的转角处。
尾声
1983 年年底的时候，这一带即将拆迁，政府要在这里兴建食品一条街，百货大楼和麻花店都要被扒掉，范启德望着远处人民商场倒塌时掀起的腾腾尘土，无比地想念那个长着兔牙的女孩。
他至今都以为，是因为自己那个突兀莽撞的吻，让小兔牙觉得自己是轻浮的男孩，小兔牙再也没来找过他。一个星期后，范启德再也忍不住，他溜去小兔牙的家里找她，她不在。她弟弟说，姐姐去夜校了。他又去了一次，还是同样的答复。
范启德死心了，他再也没去找过她。
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范启德已经成为南门大街上人气最旺的麻花店店铺老板，还是喜欢坐在店铺里望着马路上的人来人往。他的女儿也正是青春年少的年纪，可是小女生染着黄黄的头发，减肥瘦成了一根麻秆，嫌麻花太油，怕长胖，从来不尝家里的麻花。范启德总是惆怅地想，当年有一个长着兔牙的姑娘最爱吃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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