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有漆

  • 来源:小康
  • 关键字:大漆艺术,任晓东
  • 发布时间:2016-01-31 10:38

  竹篓,竹筒,漆刀,竹片,油纸……

  天还未亮,漆农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秦岭深处,他们仔细地用漆刀将漆树的皮划开,深到露出木质,然后在斜斜的刀口下插一块竹片,将小竹筒挂在竹片下面。在微亮的光线中,可以看见漆树的刀痕汁液处一点点渗出,再顺着小竹片滴入竹筒。先是白亮如雪,转而殷红似血,不久变成了铁一般的黑色。等上几支烟工夫,漆树的汁液流得差不多了,再用油纸密封好,继续寻觅另一株漆树。

  短短几十天,漆农最是忙碌,就这样,源源不断的大漆从深山里采集出来,漆自身的生命也因器物而浴火重生。而大漆,对于任晓东--一个从事中国漆艺术创作十年之久的人来说,更是有着异于常人的情感。任晓东从事漆艺术创作,始于2003年“非典”肆虐的日子,外面人心惶惶,任晓东却埋着头没日没夜地沉迷在这种古老而神秘的艺术之中。没多久,“非典”过去了,他自己却越沉越深,难以自拔,便索性把漆艺作为自己的艺术奋斗方向。

  实质上,漆艺术非常能考验人的耐心和细心。选胎、靠木漆、表布、刮灰,上中下三涂……单从工艺角度来说,工序太多,丝毫不能马虎,而且完成一件作品旷日持久,半年一年是很正常的事情。一遍涂上去之后,须要完全阴干之后才能进行第二遍,所有过程都需要手工操作,不能大批量生产,反反复复髹漆,一般人难以忍受。“漆艺术是一种接近自然,接近原生态的艺术,那里面有手的温度和人的情感”,他这样回答。

  大漆艺术是内敛而自由的,似乎有一种悲壮而璀璨的美。只有人的性格和大漆的物理特性吻合,人工与天然的灵气才能汇聚到一起,人的精神才能渗透到漆的生命中,每一件漆艺术作品才有了无与伦比的感召力。因为材料和工艺的关系,漆艺术所形成的图像往往与构思之间有些许偏差,形成一种腔调,往往会带给人意外惊喜,这让任晓东如痴如醉。

  正因为如此,任晓东与佛家有着非同一般的缘分。2007年任晓东去了云冈石窟,雨后天空的一线微光,斜斜地从石窟的顶端照下来。一幢幢朦胧的造像如此神圣庄严,隐秘而孤寂的美让他心动,如奔走在尘世间的人,佛的影子在任晓东的心底慢慢滋长起来。2008年在乔十光先生那里,他有幸结识了韩国灵鹫山通度寺的性坡老和尚。老和尚在中国水墨画和书法及漆艺术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老和尚纯然而深厚的宗教情怀,又安然恬淡的精神气度,痴迷于传统的工艺与文化,让人如沐春风。回到西安后,因为缘分在法清法师建造的佛家庄内建立了南山漆庐,每日髹漆做功课,闲时上南山在茅庐寮房内听法师讲经颂禅、吹箫作画。他以为自己虽然不是皈依的佛教徒,但是髹漆如修禅,如佛教徒一般对待心中的信仰,依靠内心的虔诚和努力,灿烂的莲花终会开放。

  任晓东很在乎这样的因缘。他自认为自己是平和而笃实的,就像佛门子弟长年累月的苦修和坚持,为最后的一点点感悟而欢欣。在《佛界》系列中,每一尊佛像的形象都是模糊的,如同影子一般。《漆莲》则用的是一种近似禅家的语言,空灵平实,荷花在佛教里的象征意义是神圣和不灭。无论是释迦牟尼行走时的脚下生莲,还是观音的以莲为座或手持莲花,但凡圣明,多与荷为伴。而荷自身的一些属性,比如浓而不艳、淡雅的花色,浓而不浊、清雅的花香,甚至她破淤泥而出于水面这一生长的过程,也符合那以清廉自居,在水一方而洁身自好之君子的形象。细想来,这不正是佛说的前世今生嘛。荷与荷交织的画面,仿佛是在述说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故事。禅师云,莲花未出水为莲,出水为荷,观者生心。

  其实,某些细微的改变已经悄然进行着。在他的工作室中有实用性的漆艺术作品明显多了,漆画也更为具象精进。花插朴素高雅,茶器蕴籍含蓄,古琴深沉宁静,细腻的、温暖的、静穆的,就这么一瞬,便把人悄无声息地打动了。似乎是一场不期而遇的邀请,便会把人带入千变万化的漆器世界中……

  向晚时分,任晓东将薄如蝉翼的螺片轻轻点在漆胚之上,会心地点了点头。窗外,阳光从禅房顶泼了下来,在整个庭院蔓延开来,一只不知名的鸟雀尖叫着惊起,掠过池塘密密的青莲花。大漆神奇的生命蜕变才已然开始,任晓东心中的莲正在慢慢绽放……

  文|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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