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就矮

　　过低估计自己，会悲观。过高估计自己，或会盲目乐观，最终酿成“悲剧”；或容易愤愤不平，伤心伤肝。只有正确估计自己，才可能建立一种近乎实际的、理性的乐观与平和。

　　文｜云溪子

　　眼下，赶上了太平盛世，生活越来越好。于是，养生、防病、长寿便成了热门话题。这也难怪。生活越好，人对生命就越加珍惜；日子越难熬，越容易产生对生命的漠视。关于养生、防病、长寿的说法，无奇不有，所谓秘诀连篇累牍。但有一条似乎是共同的，那就是保持乐观的情绪与平和的心态。吾曾经引用过某君的一联：“知足胜过长生药，常乐方能晚白头。”可见乐观、平和之重要。

　　可是，据吾之体验，乐观、平和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非易事。有时，总也乐不起来；有时，乐是乐了，可是带有盲目性，最终由乐而悲。想着要平和，可事到临头仍然慷慨激昂，甚至气得“血压升高手冰凉”。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呢？吾想事、做事好较真，于是做了一番思考。

　　说点学究气的话，乐观、平和，是一种情绪、心态，从大范围上划分，属于意识的范畴。意识是对存在的反映，乐观、平和与否自然也是对客观存在的反映。据吾观察，主要是对客观环境和人“自身”的反映。影响一个人情绪和心态的因素很多。但窃以为，“对人自身的反映”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人通过对自身诸方面的权衡后得出结论性的“估计”。这个估计决定了一个人的心理是否平衡。而心理是否平衡，对一个人能否持有乐观的情绪与平和的心态十分重要。换句通俗的话说，人能否正确地认识、估计自己，对人的情绪和心态影响甚大。

　　但是，认识自己，往往比认识客观环境更困难。俗语云：“好医生治不了自己的病”，大概也有这层含义吧！据吾对自己的分析和对身边诸君的观察，一个人对自己的认识，是一条波浪形的曲线，常态是不高就低，近乎恰如其分的时候极少。过低估计自己，会悲观。过高估计自己，或会盲目乐观，最终酿成“悲剧”；或容易愤愤不平，伤心伤肝。只有正确估计自己，克服了悲观和盲目乐观、不平，才可能建立一种近乎实际的、理性的乐观与平和。

　　过高估计自己，是经常发生的。世上有几个人认为自己不行、认为自己不如人呢？那么，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可能会过高地估计自己呢？

　　以吾之经验教训和所见所闻而言，其一，得意之时。或“金榜题名”，官袍加身，平步青云；或点石成金，财源滚滚，赚得盆溢缸满；或运交桃花，情场得意，洞房花烛小登科；或呼风唤雨，左右逢缘，心想事成……这样的时候，眼睛能见的，全是自己身上闪闪发光的东西，比他人能干，能为他人所不能为；比他人聪明，能想他人之不能想；比他人可爱，能得他人不可得之垂青；比他人命好，总受命运之神的眷顾。什叫缺点、不足，什么潜在的危机，全被满眼的歌舞升平遮掩了。这时估计自己，当然过高。过高估计自己，导致乐观得“忘了形”。但是，缺点、不足、危机不因人不见而不存在，相反会因人不去克服而恶性膨胀，最终弄得不可收拾。所谓“乐极生悲”，往往是因当事者“得意忘形”所致。

　　其二，遇到弱小的对手时。无论是一个集团，还是一个人，对手的弱小会反衬自己的强大；容易将弱小对手的弱点放大，同时相应夸大了自己的长处。这样的结果，使对双方的认识失真，过高估计自己。当年，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者，面对贫弱的中国，曾叫嚣一年内灭亡中国。抗战胜利后，拥有全国政权和几百万军队、又得到美国扶植的蒋介石集团，面对小米加步枪、大多是穿上军装不久的农民的几十万解放军，曾夸下海口，三个月解决问题。可结果怎么样呢？历史已经做出了回答。弱者往往能打败强者，重要的原因是强者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看不到自己的劣势，更看不到可能出现的强弱转化，进而做出错误的决策。

　　其三，受表扬、夸奖时。一个人，受到表扬或夸奖，当然是一件幸事。但是，若受表扬者缺乏应有的清醒，那就会陶陶然。俗语有“一俊遮百丑”之说。不清醒的受表扬者两眼被彩旗飘飘挡住了，哪里还会看到自己有什么“丑”。若是同事、朋友之间的夸奖，那更多带有众人口头常说的“鼓励与鞭策”的性质。既是鼓励，数量上难免有扩大，分寸上难免有拔高。如果被夸奖者不冷静，就会以为自己真有那么大、那么高。这时的自我估计，当然就高于实际。如果遇上别有所图的吹捧者、阿谀奉承者，那么，长处一被夸大为十，一点成绩的影子被煞有介事地说成丰功伟绩，甚至无中生有地制造出一种种优良品格，编织出一顶顶桂冠。当事者(特别是一些领导干部、名人)若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是那么回事儿，那就会飘上天。当然，飘得越高，摔到地上就会越痛。何以有“捧杀”之说？就乃因为被捧者昏了头，过高估计自己，走上了摔跟斗之路。

　　其四，受“激”之时。与敌交战，策略之一便是“激将”。一方之将知道自己的短处和劣势，或坚守待援，或不轻易出战，或拖延待变。另一方则常使出激将法，或城下叫骂，或做出种种侮辱状。若一方之将中计，一怒之下便容易忘了自己的短处和劣势。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生活中也有被激之时。记得吾当年在“二黄河”边劳动锻炼时，一次，同伴们要跳进河里游泳。吾虽生长在江边，但自知几下子狗刨功夫实在不敢闯江河风浪。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贪生怕死的别下！”在那个“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的年代，贪生怕死是一个相当不小的骂名。于是，吾一咬牙也跳了下去。果然喝了几口黄河水，为忘记自己的斤两付出了代价。还有另外一种“激”。或身边的人被提拔了，或熟悉的人发了财，或他人遇上了幸事，于是自己心中愤愤然、大不服气：“我哪点不如他！”也许，此君的确胜他人一筹；也许是此君因受“刺激”而过高估计了自己。

　　既有过高估计自己的时候，当然也就有过低估计自己的时候。一个人，什么情况下会过低估计自己呢？把上述情况反过来，就差不多说明问题了。

　　其一，失意之时，特别是屡屡失意之时。或考试名落孙山；或差不多的人都升迁了，自己仍在原地踏步；或已谈婚论嫁，对方突然拜拜；或运交华盖，未敢翻身已碰头……这样的时候，满眼是失败和伤痕。什么优势，什么长处，不是被泪眼所模糊，就是被叹息冲得踪影全无。情绪往往会一落千丈，怎么也乐观不起来。难怪毛主席说：“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困难失意之时，最容易眼前一片漆黑，低估自己。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此。据载，当年李自成起义时，潼关南原一役，使他败得只剩十八骑。但李自成仍然坚信自己，后终成大事。

　　其二，遇到强大的对手时。与遇到弱小的对手相反。对手的强大，会衬托出自己的弱小。故容易夸大对手的优势，放大自己的弱势，从而过高地估计对手，过低地估计自己。抗日战争时期，“亡国论”曾经猖獗一时。吾以为，就多数悲观论者而言，是因为面对强大的日本侵略者，过低地估计了中国、中华民族的优势和长处。有的球队，在强队面前大失水准，重要的原因是过低地估计了自己，在心理上已经先输了。其实，自己未必那么差，大多的感觉乃因过低估计自己所致。

　　其三，受到批评、贬损时。被人批评，常有两种态度：不服气和接受批评。对于正确的批评，不服气、拒不接受，当然不可取。但在接受批评者中，有些人会感到自己似乎一无是处，天从此塌下来了，于是一蹶不振。这种态度同样不可取。高明的批评者，会对被批评者采取“一分为二”的态度，批评的同时指出对方的长处。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人在被批评时，容易过低估计自己，从而陷入悲观。至于贬损，更容易使人受到打击。重要的原因，在于被贬损者容易放大自己的弱点，看不到自己的长处，从而损伤自尊心。

　　当然，上述种种，可能挂一漏万，更不可能穷尽一个人、一个群体过高、过低估计自己的诸多情况。吾之所以根据自己的体验、所闻列出几条来，是抛砖引玉，希冀以此引起诸君对正确估计自己一事的重视。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告诉吾，正确估计自己实在是太重要了！不仅关系到一件事情的成败，而且关系到一个人的健康、甚至寿命。因为乐观的情绪、平和的心态，离不开对自己的正确估计。

　　吾常告诫自己：人对自己的估计，往往“不高就矮”。为人做事，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