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鄉明

　　世事都是緣，傣族作家禾素與我太太是好朋友，很多次聽到她講述家鄉雲南芒市。家鄉的美，家鄉的好，在她的口中娓娓道來，總是說不盡道不完。四月是當地的潑水節，她邀請我們去家鄉遊玩，卻因為我事務繁忙沒有成行。雖然沒有去成，但是這個有「黎明之城」、「孔雀之鄉」之稱的地方，在我心中蒙上神秘的面紗，更為吸引了。

　　世事都是緣，終於這天，禾素的一本新書發表了，芒市的朋友們安排了她的作品演繹會，各地的好朋友都來支持，我也在被邀請之列，藉着這緣分，我們出發了。飛到昆明再轉機，一小時的航程來到芒市——這個中國西南邊陲城市。剛下完一場大雨，碧穹如洗，空氣清新極了。這裡是傣、景頗、德昂、阿昌、傈僳、漢等民族聚居的地方，邊陲小城的一樹一木、一樓一房都帶着異地風情，令我目不暇給。

　　記得禾素的詩曾經寫道：「我從嬴秦來，千里諸侯相送，捲一路塵煙，我沒有回頭。」字裡行間隱藏着這個小女子離鄉別井的情景，帶着美好的憧憬，帶着一分豪氣，從這個鳥語花香的淳樸小鎮走向滾滾紅塵，走到喧囂繁盛的大都市，帶着清純的書卷氣質涉入人間世事又是何等心情？一路塵煙之後，故鄉總是故鄉，人生無論多飄泊，會有一條線把你扯回來。無論你走多遠，旅途的終點都是家鄉，小女子回來了。來接機的是老同學，去餐廳吃飯是老同學的餐廳，差不多一切安排都是老同學、老朋友，比在家更感貼心。故鄉真好，朋友真好。

　　在芒市，跟着禾素到處去，每一個景點都不是景點，而是一份溫馨的回憶。我們去到著名的勐煥大金塔，金色的佛寺金色的塑像金色的尖頂，清靜且莊嚴。順着梯級拾級而上，整個芒市都在眼底。禾素告訴我小時候的趣事，這裡每個通道每寸樓梯都有她童年的足跡。走進大殿，一片靜謐，她深情為我講述已經圓寂的佛爺的慈祥和循循教導，當地人稱當家老和尚為佛爺，她帶我去看佛爺的照片。對着佛爺的遺照，我彷彿看到一個調皮的小女孩與慈祥的老佛爺相處的有趣場面。

　　我們來到著名的樹包塔，即是鐵城佛塔。一株高大的菩提樹，經歷數百年歲月，無意之間樹根把樹下的佛塔包圍纏繞，兩者成為不可分開的一個整體。這株包塔之樹，竟然是小女孩成長的守護神：禾素讀書時，課室的窗口外面就是這株包着佛塔的菩提樹。天若有情，窗外婆娑的菩提葉，在微風中飄揚，為女孩帶來多少美麗的浮思幻想。現在，學校已經搬遷，只餘一片空地。菩提樹仍在，盤根錯節纏繞着佛塔，地老天荒，留給女孩的美好回憶，也直至地老天荒。

　　來到一個傣寨，禾素說有一家米粉必定要去嚐嚐。於是帶着我們去到一戶家庭，主人忙碌一番，煮好一碗碗米粉，配上大碗的鹹菜。禾素特別開胃，米粉和着鹹菜大口大口吃，這是最親切的家鄉風味啊。此刻我記起禾素在散文中說到一個水薑花的故事：在香港，有一次禾素真的手頭拮据，身上只剩下兩個十元硬幣，她在菜市場五元買了雞蛋，五元買了青菜，剩下一個硬幣捏在汗濕的手中不知道還能買甚麼，最後她竟然用這枚硬幣去買下一束水薑花。回到家中，一碟青菜，一碟炒蛋配上家鄉的鹹菜，和兩個孩子說着笑着吃得津津有味。散文寫道：「順境逆境，眼界各異，寧靜在心，便可在世間覓得一份安詳。」有這份高雅的情懷，水薑花和家鄉鹹菜，價值遠勝卻世間一切的珍寶。

　　短短數天，禾素帶我們走遍芒市及附近的景點，在勐巴娜西園見到美麗的孔雀，在瑞麗走訪了與緬甸同飲一江水的一寨兩國……我已經不記得走過哪些地方了，但記得每一處美景都有一段人生故事，刻骨銘心，感人至深。

　　在我們現今這個時代，世界已經沒有距離了，離鄉別井再也不是苦，但是為甚麼每到春運時節，仍然看到人潮洶湧，多少人奔波勞碌，千里迢迢為趕回老家與親友相聚，吃一頓團年飯。故土鄉情深深地銘刻在我們中國人的DNA中，家鄉、朋友、親人是圍繞我們人生的重要內容。當一個人只想着自己的時候，他的胸懷是狹窄的。當他心中有愛人有親人，他的胸懷就擴充了好多。當他心中有家鄉有朋友，有民族有國家，他的胸懷更為廣闊。如果把這個心擴展為對天下眾生的關懷，那就是偉大的菩薩心懷了。

　　每每看到身邊朋友為返鄉奔波，我心中都自不然有種感動。中國人的親情鄉情，是我們民族的優良品格，是不可泯滅的高尚情懷，願這份深情，長流不息，世代相傳。

　　譚寶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