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少年牛奶郎”

  • 来源:文史博览
  • 关键字:牛奶,经历
  • 发布时间:2016-07-30 15:03

  20世纪70年代的重庆万州(当时属四川万县),牛奶可是稀缺的东西,商店根本买不到。婴儿出生后缺奶,病患缺乏营养,全得凭医生证明订奶,而牛奶供应者则只有地区畜牧公司牛奶加工厂。那时的牛奶用玻璃瓶装,每瓶半斤,瓶口由特质厚纸盖封。

  当时的牛奶质量甚佳,打开后厚纸盖上总是沾有一层厚厚的奶油。

  牛奶须早上送到订户家中,送奶工通常由畜牧公司的家属来做。我的父亲是该公司职员,一家人都在农村,经济负担很重,所以在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安排我和两个弟弟送牛奶,以便补贴家用。

  每天早晨3点左右,我就得叫醒弟弟起床穿衣完毕,去奶站取将近500瓶牛奶。先要双手提起两个牛奶瓶轻轻碰一下,凭声音检查牛奶瓶是否有裂纹(若检查不小心,收回有裂纹的空瓶,我们得自行赔偿。一个两毛钱,也就是说我们要白送40瓶奶才够赔)。然后装上两轮手推车,用绳子捆扎固定,而后出发分送。

  我们家的送奶区域在万县市的沙河子仲家洼,属于贫民区,泥土路的路况坑坑洼洼。

  夏天下大雨时,我们使出吃奶的劲,推车在泥泞中行进。冬季大雪纷飞,一步一滑,精神紧绷,生怕万一滑倒翻车,砸碎满车瓶装牛奶,那就赔惨了。

  到达订户地点停车后,我和弟弟们将牛奶装入手提筐内,分别提着步行至各自所负责的订户家门口。订户一般都预先将空奶瓶放在门口所设的一个木匣内,我们从木匣中取出空瓶,再将瓶装牛奶放入木匣。平房区还好说,楼房就累了,有时,整座五层楼只有一个订户,也得爬上去送到。

  那时万县的冬天还是很冷的。屋檐滴下来的冰凌柱一尺有余,温度之低可想而知,可我们还得赤手拿奶瓶,不敢戴手套。因为戴手套手感就差了,很容易使奶瓶坠地。

  寒冬赤手拿奶瓶,扎凉扎凉地刺骨。冷飕飕的寒风顺着脖颈、腰间和脚腕处的缝隙往里灌,冻得我们直打哆嗦。最怕这时发现空奶瓶有破损,或订户忘了预先将空奶瓶放入木匣内,还得敲门交涉,费时费力。人家凌晨睡得正酣,你这时敲门人家还不耐烦。有时在漆黑的胡同或楼道间走着走着,突然间窜出一只猫,还会吓一大跳。

  一般要在早上6点多才能送完全部的牛奶,接着急忙将空瓶送回奶站。奶站负责人王大爷还要检查空瓶,只见他双手搬起一箱空瓶左右一晃,凭声音就能断定有无破损空瓶,放下后能立刻准确地将破损空瓶一提即出。这时,我们沮丧极了,“完了,又是两毛钱赔上了”。

  空瓶交完入账后,早晨的工作才算结束,然后匆忙赶回家,吃罢早饭,背起书包,匆匆赶赴学校。有时候活儿不顺,耽误了时间,来不及吃早饭,也得空着肚子去上学。

  由于凌晨就起床送牛奶,消耗了体力精力,上午第四节课就开始打瞌睡了。精力不集中,课业就学不好。特别是算术,前面的没听懂,就影响后面的理解。好在那时正处在“文革”期间,对学习成绩并不重视,也不影响毕业。

  父母没文化,就不考虑孩子的学业是否会影响前途,我们这些少年郎,就更不把这当回事了。

  有时凌晨睡过头,活儿就耽误了。匆匆推着满车空奶瓶往回赶,会迎面遇到正在上学途中的同班同学。有几个男同学会喊:“牛奶郎,走反方向了吧!”“哎,闻没闻到,一股牛膻味。”说罢哈哈大笑。女同学脸上则表情各异,有的似同情,有的似不屑。

  月底要收奶费,账单列明数量和金额,一般都是我和大弟弟到订户家中挨门去收。有的订户一看账单金额立刻爽快地付清,有的则拿出自己所记的账本核对再付。有的老人家不识字,就拿出自己保存的奶瓶封纸清点核对,老人家记性不好,有时候明明自己忘了保存奶瓶封纸,硬说我们想多收他们奶费。有的订户不在家,邻居订户情愿替其垫付;有的公婆明明腰包里有钱,也不愿替儿子媳妇先垫付,遇到这样的人家,我们必须再上门三四次,能收到奶费就算不错了。

  收奶费一般都选在星期天,午饭和晚饭时间更要抓紧时间去,因为这个时间订户在家的可能性最大。走百家就能碰到百家饭,那个年头买什么都需票证,老百姓较穷,仲家洼更属于贫民区,所以,收奶费时碰到他们蒸馒头、烀玉米饼子及煮地瓜(干)居多。包饺子、蒸包子的也有,不多。有时会正好碰到饺子出锅,包子出笼,这时,我们饥肠辘辘的肠胃,总会不由自主地咕噜咕噜一阵乱响。

  订户以工薪阶层居多。有一个订户老太太很健谈,她的女儿在地区文工团跳芭蕾舞,老人家很自豪地指给我们看她女儿练功和演出的照片。另有一个订户喜画画,墙上挂着题名《黄山迎客松》的国画,但他每月的奶费总要我们跑两三次才能收齐。

  还有一个订户男主人是个广东人,60多岁,光头,瘦削,健谈,很客气地用普通话和我们打招呼。他问我们送牛奶这活辛不辛苦?能挣多少钱?是否会耽误上学等等。

  送牛奶这活,我一直做到初中毕业为止。虽然比同龄人辛苦劳累许多,还耽误了学习,但也收获许多。经历夏季暴雨、寒冬风雪的送奶工作,培养了我们吃苦耐劳的精神。月底收奶费,迫使我们养成仔细算账、一丝不苟的习惯。

  记得有一个订户,向我们索取少找回的一分钱,当时我觉得,一分钱还值得你特意向我们索回?他看出我的意思,说:“一分钱是很少,但这是一个账。”这件事给我的印象特深,它使我踏上社会工作后,养成经手的每一个数字都不敢短少差异的习惯。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段“少年牛奶郎”的艰苦经历让我收获良多,终生难忘。

  王贞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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