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里的巴西:一个未来之国?

  巴西的社会越缺乏什么,作家便越呼唤什么

  这个夏天,葱郁的热带、各异的种族、性感的桑巴、热辣的海滩、疯狂的足球以及最贵的超模,无不在调动人们的感官,刺激和扩张着整个世界的心脏。

  里约奥运会为人们打开了一个走近拉美的窗口,大秀文艺范的开幕式也掀起了国内巴西文学的翻译热潮。

  魔幻现实主义几乎遮蔽了拉美文学,拉美文学又几乎遮蔽了巴西文学——而事实上,巴西文学并不魔幻,而是很现实。尽管巴西仍然缺乏具有世界级影响力的作家,却展示了文明的多元化。

  1941年,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出版了《巴西:未来之国》一书。他笔下的巴西,是“平和的善意与完美的和谐,一切混乱与嘈杂都得到抵消”。他甚至把巴西评价为“人类文明的全部希望”。

  冲破“世俗,谎言与仇恨”的愿景

  里约奥运会开幕式上,有一个暖场表演:一个小男孩在寻找绿色树苗,背景声中,曾出演影片《中央车站》的费尔兰妲·蒙特内格罗和007系列电影里“M夫人”的扮演者朱迪·丹奇,一起朗诵了一首名为《小花与丑恶》的诗:

  傍晚五点钟/我坐在这个国家首都的土地上/然后慢慢地用手抚摸它/我看到山边美丽巨大的云团慢慢堆积/白色的帆船在海中飘荡/母鸡惊叫了起来/它是不美/但是朵小花/它冲破了沥青,世俗,谎言与仇恨。

  这首诗的作者卡洛斯·德鲁蒙德,如今是巴西的“大神”诗人——虽然他年轻时曾因写过绕来绕去的《在路中央》而被骂为神经病:在路中央有一块石头/有一块石头在路中央/有一块石头/在路中央有一块石头。

  《小花与丑恶》的表演,看上去完美地衔接了本届奥运会的主题——自然、环保、生命、和平。在压抑的现代都市文明中,小男孩全力以赴地呵护一个微弱的树种,让世界有所改变。

  那冲破“世俗,谎言与仇恨”的文明愿景,似乎也印证着茨威格笔下“人类文明的全部希望”。

  但事实上,开幕式表演已经把这首诗改编处理过,原作中还有这样冷峻而有现实映照感的表达:“四十年了,没有任何问题/被解决/甚至没有被排上日程。”

  开幕式上,解说员白岩松还引用了诗人班德拉的一句诗:“白天,世界上没有巴西;晚上,巴西就是整个世界。”

  班德拉是一名60岁的中学教师,为巴西的未来忧心忡忡,他认为大众不能和应试教育作斗争,学生需要考试,考试就像诊断病情,有药物和治疗才能更好地改善病人的生活。

  他批判巴西的历史是可怜的历史﹑文盲的历史,人民不懂得阅读也从来不知道要去读书,整个巴西只知道进口用巴西豆做的狗粮,所以巴西无法成为世界强国。

  非魔幻,很现实

  在畅销书榜单上,中国读者大概最熟悉的是保罗·柯艾略和他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这部寓言小说的风格与《小王子》类似,该书在巴西的畅销程度仅次于《圣经》。

  几年前,中国领导人在接受巴西媒体采访时就曾引用过书中金句:“世界掌握在那些有勇气凭借自己的才能去实现自己梦想的人手中。”

  不过这种追梦鸡汤远非巴西主流文学的特质。保罗·柯艾略在巴西相当于中国的琼瑶,是通俗的畅销作家,但非纯文学主流作家。

  拉美文学大师略萨在与保罗·柯艾略同台出席活动时,就直接爆粗口:怎么去哪儿开会都能碰到这货!

  由于保罗·柯艾略在接受巴西《圣保罗页报》采访时攻击“乔伊斯对文学有害,《尤利西斯》是一堆杂碎”,英国《卫报》回以直接的辱骂:“保罗·柯艾略的作品,其智识、共鸣和语言的机巧,甚至还不如我昨天扔掉的那块放了一个礼拜的卡蒙伯尔奶酪。”

  巴西文学于很多中国读者是陌生的,它们并不能被简单地归置于我们所熟知的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范畴。

  里约虽属拉美,其社会文明形态在我们看来也较为“魔幻”,但其文学一点也不魔幻。实际上,相较拉美其他国家,巴西受欧洲影响更深,所以在文学上它是拉美文学的边缘异端。

  “巴西”一词原是炭火的意思,热烈是其与生俱来的基因。这里的贫民窟充满了热情的流浪汉,因而巴西文学喜欢讲流浪汉的故事,连开幕式上唱的歌都是“我是一个浪子,我住在巴西”之类的桑巴调调。

  虽然巴西也曾有过魔幻现实主义支流的作品,但是文学的主流仍是现实主义。有人将巴西文学看作是拉美“贫困文学”的邻居,贫民窟环绕下的文学显得更加现实而非魔幻,他者眼中的魔幻其实皆是本土的社会现实。

  虽然巴西文学不魔幻,但巴西作家由于长期面对差异巨大的群体,所以很擅长处理虚幻和现实、时间和空间的关系。

  若热·亚马多是巴西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屡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坚信“为人生”的写作理念:要写人民,改造社会,要革命。他一生多次被逮捕、流放,有点像中国的鲁迅。

  如此现实主义的作家却也写过一部非常浪漫的小说——《弗洛尔和她的两个丈夫》,比《人鬼情未了》更好看。

  故事是这样的:少女弗洛尔与迷人有趣的流浪汉瓦迪尼奥一见钟情,不顾家人反对在一起。7年后,瓦迪尼奥猝然死去,弗洛尔又嫁给了体面却无趣的博士哥哥。新婚之夜,死去的丈夫突然又重返人间……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巴西盛行公平正义的价值观,这对同时期的作家产生了较大影响。巴西缺乏更有世界影响力的伟大作家可能有一个原因:他们都太正了,而且他们都太穷了,故而巴西有太多现实主义的作家。

  比如,克里斯托旺是巴西当代重要作家,他的理想就是创造一个光明、人人平等的共产主义社会。

  统观巴西重要作家的整体风格,似乎让人感受到:巴西的社会越缺乏什么,作家便越呼唤什么。

  一个充满诗的国度

  巴西作家中,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被誉为自卡夫卡之后最重要的犹太作家。她把写作内化为一种终极命运:我要去往空气的尽头,我要行过狂风无助嘶吼之处,我要走到空无画出曲线之地,我要抵达我的勇气引领我去的地方,我的勇气会把我引领到上帝那里吗?

  这种写作风格很巴西。

  茨威格将巴西看成是人类文明的全部希望,这是有一定道理的。在这里,《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中的那种传奇色彩在蔓延——小偷不去拼搏与奋斗,而想着守株待兔,好像运气和慵懒永远用不完。

  就像富翁看见渔夫躺在沙滩上晒太阳,问他你怎么不出海去打鱼。渔夫问为什么要去打鱼。富翁说为了挣钱,成为富翁,然后就不用干活,就可以到沙滩上晒太阳了啊。渔夫笑曰:“那我现在不正在晒太阳吗?”

  巴西人就是那个海边的渔夫,随遇而安,懂得享受,在海滩上晒着阳光跳着桑巴或者喝着啤酒看着球赛,然后悠悠地给你来一句巴西谚语:万事走到尽头都会尽如人意。不得不服!

  这是一个充满诗的国度。据说,在巴西只要是文学爱好者都会出一本自己的诗集。

  理想主义者如茨威格认为不能再以工业产值、财政基础或是军事力量为国家排序,而应以和平主义及人道精神作为衡量标准。正是在这种意义上,他认为巴西是世界上最值得尊敬、最值得我们效仿的国家。

  巴西确实在道德和精神层面更加自由,所以他们的开幕式和文学都异于中国宏大的国家叙述模式和伦敦的国际化叙述模式,从这一点来看,他们看似远离文明,其实离文明更近。

  巴西文学犹如这座城市的热浪,可以带着桑巴的火焰伸向地狱的嘴巴。缺乏秩序而又热情四溢的巴西,真的会成为未来之国吗?

  文/葛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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