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我觉得鉴定一个人是不是贪官,跟中医看病差不多,四个字,望闻问切。
这有点以貌取人的意思,就像一些漫画画的贪官,通常是肥头大耳、大腹便便;或是观之就阴险刻薄,寡情薄义,通俗的话就是,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雷政富当年就不幸中了这招,被网友好一通嘲讽。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年的贪官现形记中,仪表堂堂、面目威仪的有之,相貌普通、平凡无奇的有之,甚至清瘦嶙峋、外表就像清官也有。芮成钢不是官,但他行贿受贿,当官也定是贪官。看来,贪不贪跟颜值无关,外貌这一指标,自古就是不靠谱的。中国历史上最大的贪官和珅,甭看在电视剧里的活脱脱一幅贪官相,其实和珅是有名的美男子,风姿过人,乾隆最初就是相中了他的高颜值。
就闻一闻此人身上的气息,是俭朴味,还是富贵味;行为举止是粗俗不堪,还是文化风雅。传统印象中的贪官,就是那些沉迷花天酒地、胡天胡地之辈,热衷铺张享乐、声色犬马之流,比如说中央纪委纪录片曝光的贪官奢靡生活细节,如万庆良多次出入高档会所,卢子跃派公车千里往返接送理发师,这样的做派就是贪官标签。但是现实中,骑破自行车穿旧衣服的“寒酸”贪官也有。爱滥酒、爱赌博、爱夜夜笙歌的贪官不少,写诗的李大伦,爱玉的倪发科,喜摄影的秦玉海……也还是贪。自然界中,有的动物狡猾到会用其他气味来掩盖自己的气味,何况万物之灵的人呢?如此看来,闻这一招,也不够管用。
人的名,树的影。问,就是听风评,问口碑。大家熟悉的那些贪官绰号,什么“拆城” “挖挖”“一指无”,什么“三多”“五毒”“一斤八”,可能就是一封封举报信。我的同事采访过许多腐败大要案,但凡落马贪官,坊间都流传不少此人的负面段子。或与老板火热,或与情人厮混,或盛气凌人,或专横霸道,特别是一些场合说的“出格话”,很能暴露一个人的党性、人品、素质。不过,这两年,曾经口碑好的官员落马的也不少,最典型的如仇和。作为当年的改革风云人物,我辈不少人对他的观感相当不错,至少曾相信他自我标榜的干净。这样的人搞腐败,与一般官员的腐败影响还不一样。所谓期待越高,失望越大,越打击人心,顿感对人的复杂性认识,不能太傻太天真。
摸脉,就是排查官员周边脉络,观察他的亲人、家族和朋友圈。不得不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直在我们国家很有市场。当年苏荣之妻“于姐”名震江西官场,大名鼎鼎的“赵公子”赵晋牵出了6名省部级干部,是贪官“妻儿”中的典型;再有诸如提携照顾兄弟老乡的,也不胜枚举。前不久,《打铁还需自身硬》中披露的中纪委第六纪检监察室原副处长袁卫华的父亲,就是凭儿子的“本事”,从一个小包工头揽到了高达10亿元的工程项目。“沾光”也好,“近水楼台”也罢,大树下的无限风光,就是权力光环下的跑马场。
“切”这一招,脉摸准了,成功率挺高的,但也会遇到一些“迷雾”“障眼法”的干扰。比如,《廉政瞭望》曾报道的周本顺,对老家的亲人就“不近人情”,“连亲兄弟与侄儿侄女都不帮”,两个亲侄女,一个在镇上开了间打铁铺,一个在浙江建筑工地当民工。因巨贪被处极刑的河北省对外贸易经济合作厅原副厅长李友灿,为了伪装 “廉洁”,从不给亲戚朋友钱物,包括一手抚养他长大、依然生活贫寒的亲姐姐。在他出事前一年,他去看了一次姐姐,不但分文不给,而且连东西都没买。后来李友灿回想此事掉了眼泪,“是为了保护自己,对我那么好的人,我都不管了,我不是人……”
确实,贪官为了“保护自己”,会表白,会伪装,会作秀。生物在进化,病毒会变异,用望闻问切的老法子来鉴贪,out了。虽然我们常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确实也有很多贪官腐败的线索都来自群众举报。但其实,真正有价值的举报线索,只可能来自特定的人,不是“局内人”就是“利益相关方”,以及那些能够触碰到权力运作秘密的人。对普通大众来说,要鉴定出贪官,太难。难就难在:听其言,未必听得到心里话;观其行,看不清权力运行的轨迹,也就吃瓜围观罢了。
形形色色、甚至形态迥异的贪官的出现,超越了我们的想象力,甚至颠覆了固有的认知,凸显了现实的多样性和治理的复杂性。但纵腐败化身千万、本尊依然,腐败的本和源,一是人,一是权。“善除害者察其本,善理疾者绝其源。”反腐的基本思路就是盯人和盯权。盯人,抓早抓小,动辄则咎;盯权,决策民主,权力透明。从现实层面看,后者比前者,更难。
文/清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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