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岁我开始喜欢小丛。他和我差不多高，脸和衣服都干净得很，聪明，又有一种很优越的神气。他明显喜欢和他路子相同的女孩子，比如班长，没事儿俩人就研究数学题。我晒在一边，把想说的话拍成片儿都插不进去一句。
凑近乎的时间长了，班长和我关系都好了，小丛也没主动和我说过话。有一次班长对他讲：“小丛，咱俩约定，要一起努力，考一个好高中，一个好大学，你保证噢！”小丛点头微笑。班长听见我心碎的声音太吵，赶紧补充一句：“……你也是。”我也想学习好，想穿着满身圆点点的连衣裙，像班长那样梳俩小辫儿，笑起来有个酒窝。可是我，体育课代表，天天给同学示范怎么侧手翻，怎么倒立，天天穿着破背心、大裤子。
高中时我们仨上了仨学校，他们俩都是重点校，离得远，我学校在他俩人学校中间。经常我这周找班长，下周鼓起勇气找小丛。虽然心里有小曲折，可我面子上都照顾了，就不像他们俩那么偏心，偷偷摸摸约好了出去也不和我说，非常不讲究。
后两年我学习还是那么没保障。冷不防考一次全年级第一，美得蹦起来，给小丛打电话，他说：“总分不如我们班倒数几名呢。”挂了。我很久没见过他了。我不再读书走神，开始有男生追我，我每天都坚持好好洗脸，不再往旗杆上面爬了。
大学时我恋爱了，男朋友是音乐特长生，顶喜欢摇滚乐。我被洗脑一样学他，穿着满是骷髅头或者滴血魔鬼图案的T恤，披头散发，俩耳朵扎了无数洞。这才长出口气，觉得自己不土了，漂亮了。小丛的姐姐是我学姐，一次小丛来学校看他姐，我就领着头发比我还长的男友去见他。小丛揪了一下我满头小棍子一样有型的小辫子，无语看了我半天。这是认识多少年来他看我最久的一次，然后说：“你变样了。”
毕业后，我和小丛，从没有默契的俩人，竟然全留在北京。同学聚会时，我知道他单身。重新有了他的电话号码。
有时我看着手中这薄薄的电子钢铁发愣，总希望这时刻它就叮咚地响起。他的口吻将悠悠传来，由耳入心，他熠熠闪动的笑容也随时可能出现。而现在铃声灭绝，这块铁就如一尊神，无尽地踏实睡眠休息，不可欺不可侮，存在其中明明有他的消息，然而不会告诉，说话。
这天电话响，一看号码，心要蹦出来，小丛。一开口我都失声了。就没想到里面的声音南腔北调，我结结实实吓一跳，原来他手机丢出租车上了。我立马请假，问了人家在哪，千恩万谢去取。又问司机师傅怎么就打给我了呢？他说因为我是这电话里联系人的第一个。神迹乍现，我浑身的血都顶到脑门儿上来了。
和他吃晚饭。我像个深渊里等救援的人一样，瞥见一线光，硬要相信是捞我的绳索。根本没办法吃饭，一直不停喝水，执拗地想要问他，这第一位是什么用意。然而，又真怕他一句话就撇清。
晚上我睡不着，短信：你年纪一大把不结婚，你想干嘛？
小丛：等合适的。我身边很多适龄女孩子的父母都想把女儿介绍给我。
我急火攻心：你人才。现在适龄超龄太多，你娶一房还真不足以解救社会帮人家父母急。
他不再回信。我等了大半宿。
转天早上醒了，还是先想他，心有千斤重。管不住手要发短信。
我故作轻松：嘿，想着你在漫天黄沙里踱着方步，后面有一群大嫂子，拿着姑娘们的简历，跟你碎碎念。心焦的父母尾随着，想第一时间听到你的定夺。快找个主儿吧。
五分钟后，小丛回信了：呵呵，早定了。就是你吧！
(孙文巧摘自《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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