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建筑师魏娜的人生四重奏

　　魏娜名字前可填的身份标签有：WEI建筑事务所老板；央美老师；建筑师；女建筑师。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研究生毕业于耶鲁大学，师从著名女建筑师扎哈·哈迪德，是建筑圈炙手可热且为数不多的女性建筑师。最近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是因为一档热播的综艺节目《漂亮的房子》—集合了建筑美学和生活方式的大型明星户外建筑创意挑战真人秀。由吴彦祖担当节目主咖，带领一支明星建筑师天团，在四位专业建筑设计师的协助下，空投至浙江、安徽、福建、河北4省的古镇完成4个房屋的爆改任务，魏娜便是四位专业设计师中唯一的一位女建筑师，负责福建福鼎站。在一段预告片里，吴彦祖和魏娜第一次见面聊建筑的时候忽然热泪盈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一度让在场的魏娜不知所措。是什么让吴彦祖这么感动？这和魏娜主张的情感设计方法有什么联系？为什么小溪家这次的设计可以让很多去过的人感动？带着这些疑问让我们在采访里一个个解答。

　　建筑师和女建筑师这两种身份集合在魏娜身上是需要付出不同量级努力的两件事，在男性一统江山的建筑领域，女性建筑师寥寥可数，行业规则也自然一直沿袭尊崇逻辑分析，切记过分强调直觉感受的传统方法论。显然魏娜提出的情感设计方法论，即主张有意识的观照人的本能，从感性出发，利用理性的分析方法，最后回归感性去做设计，挑战的不光是性别身份，还有一整个行业固守多年的金科玉律，难度可想而知。

　　从模模糊糊的直觉到变成支撑自己建筑设计的理念，这中间经历了无数次的反复和日日夜夜的困惑，文化的冲突，身份的反思，好在这一切冲撞过来的矛盾最终逼迫出了一个明朗的方向，让魏娜重新有了奔头，“我开始被空间设计吸引是因为儿时一次去江南园林的旅行，我仍记得从豫园游览出来后那种激动的心情，我被那里巧妙的空间深深震撼以至于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以后要成为一名建筑师。从自学到考进清华大学，直至进入耶鲁大学进修进而在美国与荷兰工作。在接受了中西方多年的教育以及实际工作项目的积累后，我开始产生一种困惑：这些年来我对空间的原始感受从未改变，我依然在凭借我本能的直觉和感觉做设计，但多年的工作教育给予我的却是各式各样的理性逻辑分析。带着这样的困惑2008年我创立了自己的事务所，我想继续沿着我内心的情感冲动来做设计。在这之后我心中的困惑才开始逐渐清晰，以情感设计为出发的设计理念使我明白我是在做建筑的魂而不是仅仅流于形式。”

　　魏娜坚持的弥漫空间便是以情感设计为核心，她说这种情感并不是她发明出来然后赋予在建筑上的，而是每个人都有的本能，只是被长期理性教育和行业的规训压制了。她试图唤醒这些情感，因为魏娜心目中好的建筑空间是可以与人产生情感联系的空间，这时候的建筑已超越了固有的物理属性，而升华为了精神空间。好的建筑空间可以代替建筑师扮演表达的角色同使用者产生情感的交流和互动。当问到她是否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时，魏娜回答：“最接近完美的状态是大自然，里面万物都互相妥协，互相融合，共同生长，世世代代的生机勃勃的状态，单拿出任何一个个体都不是完美的，这种和谐融合才是完美的。”

　　在小溪家项目改造中魏娜也收到了类似的反馈，当有些人看到施工过程中的房子时曾评价说：“怎么感觉这个房子不新不旧的，好像这么多年一直在那里的样子。”明星们来到改造好的房子里的时候，也都觉得这个房子似乎带着一种情感在讲述着自己的故事。这是魏娜认为最好的赞美，“小溪村本身就具备非常好的自然环境，虽然人已经渐渐迁走了，但是植被还在，老房子还在，所有的一切在长年累月的磨合后都是那么和谐。我们在这样的情况下去建房子一定要小心，形式绝不是我们的目标，我们的目标是做出来的设计能够融合到这个大的环境里。我们经常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退出来，就像我们学习素描时，一定要时时刻刻跳出来，往后退几步，虚着眼睛看整体的关系，有没有哪块是跳出来的。放在建筑设计上就是看更大的环境，我们的房子只是这个大环境中一个小小的点，这个点应该融合在整个空间里面，而不是凸显自己。我们不是在建一个房子，我们更像是在种一棵树，这棵树就根植在这个地方，慢慢生长，每一刻都是融合在这个环境里的。所以它才能唤起大家的情感联系，让人感动。”

　　被无意识的这种美的体验选中为表达者并没有让魏娜满足，她废了很大力气来分析自己，分析之前所有做设计的经历，想试图捋顺出个方法论，她说：“我想把无意识的美变成有意识的争取。”在央美的授课中，和学生一起探讨情感设计的路径，包括在建筑学院APP上的在线课程中，学生及时给到她的反馈，也带给她很多灵感和成长，可以不断的与学生们碰撞，修改校正她写了九年的关于弥漫空间理念的书，处女座完美主义的性格让这本书迟迟没有面世，相信这本有思考有实践有反馈和有足够长的准备时间的书有理由让大家期待。

　　日剧《四重奏》里有句台词是：“人生有三条道，上坡道下坡道和没想到。”魏娜的四重身份在她身上弹奏出一曲和谐的四重奏，对可控的部分有着明确的目标，靠势必实现的决心认真生活。对未知的部分保持着足够的勇敢和开放，她想探知的幽暗深处，至今还未有人掌一盏灯照亮来路，前方困难重重，但魏娜知道，这幽暗的花园里，暗礁和暗香同样汹涌。

　　《时尚北京》对话WEI建筑事务所（WEI architects）创始合伙人魏娜

　　《时尚北京》：感觉您涉猎的艺术门类比较广，在平时教学中会有些自己独创的方法吗？

　　魏娜：我认为自己有沟通障碍，所以在清华读书的时候选择了加入话剧社来挑战一下自己。幸运的是当时遇到了清华90周年校庆，学校专门请了大导演来给我们指导。我有幸成为女一号，并借此机会尝试了一把体验式表演。在此之后我突然发现原来建筑设计和表演的感觉是非常相似贯通的，于是我也开始在教学中推荐大家看《演员的自我修养》。我感觉这种体验派的方法与我坚持的情感设计非常相似，不同于常规的建筑设计思维。常规的方法是从一个类似上帝的视角去研究形式体量，而我们是完全站在人的感受上从内向外发散做设计，因为我觉得真正成功的建筑空间一定是能跟人发生情感联系的。

　　《时尚北京》：在建筑行业里工作这么多年，怎么看天赋和勤奋？

　　魏娜：我常说做建筑设计是一个金字塔，感性设计是那个塔尖，下面是大量的数据收集和理性分析做基础，你才可能产生上面的那个尖儿。塔尖下面的这部分积累都是可学的，但尖上那个感性的部分才是真正难的，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我进清华时第一节课是我们的秦院长给我们上的，有句话我至今还记得，他说大家能来清华就已经很棒了，经过五年的学习你们一定能成为合格的建筑师，但是能不能成为一个大师出生那一刻已经决定了。我对这句话印象特别深，一直到现在我还有时问自己到底是不是有天赋，但我知道我肯定在建筑设计方面是擅长的。我们大多数人其实都还没努力到可以显示天赋的程度，我们只有努力到那一刻才可能知道，但是不够努力的话有天赋也没有用。

　　《时尚北京》：您的老师扎哈·哈迪德对您影响最大的是？

　　魏娜：执着，她对自己设计追求的那份坚持深深地影响了我，在她创立公司的前二十年里，她一直执着地做自己认为最好的设计，但这二十年里只有一个房子建起来了，她一直没放弃也一直没有妥协。我们事务所已经成立9年了，我的亲身经历，让我能真正地理解她曾多么的不容易，没有项目，入不敷出，要耐得住寂寞，还能坚持自己不随波逐流，这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时尚北京》：人生中更多是有意识的争取还是无意识的某种带领？

　　魏娜：我是个很有目标的人，对建筑设计还是人生规划都很有目标，可能走向目标的具体路径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很开放的接受各种可能性，重要的人生节点还是有意识的自我规划，我感觉性格确实决定命运，建筑设计是需要人有一股拗劲的，或者一股笨劲，没有那么多想法，死命的向前冲的感觉，才能做好建筑设计。我知道的很多聪明的人，最后都转行了，更别说苦哈哈地做自己的建筑事务所，真的太少了。

　　文/本刊记者 大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