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读到《麦淇淋王子失窃案》这本书,是一件幸运的事。如果不是一百三十八年前的某个晚上,马克·吐温的女儿克拉拉挑了一副解剖图让爸爸讲个故事;如果不是六年前,约翰·伯德博士注意到了散落在吐温笔记中的故事片段;如果不是三年前,道布尔迪青少年图书公司决定以这些片段为基础,重塑一个新的故事;如果不是凯迪克奖得主菲利普和埃琳·斯蒂德来联手创作这本书……我们就看不到眼前这本奇妙的书。
我们已经知道图画书是图文合奏的故事书,而这本书更重要的叙事特征在于,它也是文与文的合奏,是一个作家对话另一个作家,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个故事回应另一个故事,一颗心灵呼唤另一颗心灵。
纳博科夫说一个优秀的作者是三种人--大魔法师、讲故事的人和教育家,但首先是大魔法师。菲利普与吐温都是优秀的作者,他俩四手联弹,共同为读者演奏了一曲奇妙的乐章。
菲利普表演的第一个魔法是穿越术,穿越了时空的阻隔,也穿越了虚构与真实的界限。
故事发生在荒凉贫瘠的“那里”,不是“这里”随处“金条”的美国,但是“这里”也时常发生着“那里”的荒唐不义之事;
菲利普在故事中与吐温会面的密歇根湖中央的海狸岛,在历史中是海狸被灭绝之地,同时也指向了吐温时常揭露的历史谎言--“那些1620年的祖先--‘五月花’族呢?他们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却杀绝了其他人的祖先”;
吐温的女儿苏茜所企盼的那本能展现爸爸“富有同情心的天性”的书,在现实中是指吐温的小说《王子与贫儿》,同时也是《麦淇淋王子失窃案》这本书所追求的目标和达成的成就;
吐温“在故事讲到四分之三的时候,起身去加一杯茶,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也和吐温的女儿吉恩在现实中的突然离世如此相似,“所有这些小事都发生在不过几个小时之前--可是如今她已经躺在那里……如今她所说过的、想过的、做过的,没有一件是小小的了”(《马克·吐温自传》)……
第二个叙述的魔法是飞行术,面对万千故事的陈词滥调所筑起的高墙,菲利普说,让我们起飞吧。
这同样也是吐温的话,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精致--一种可悲至极的虚假的精致,剥夺了文学所拥有的最好的两样东西:无所拘束的叙事和粗野的故事。”因此我们在这本书中看到:
故事还没讲完,叙述者吐温就突然失踪了,而另一个叙述者“我”一直听得心不在焉;故事的叙述发生了分叉,那只鸡的死活成了吐温和“我”争执的焦点,而在“我”的叙述中,它毫无铺垫地重新回到故事中,而且任性地活到了一百岁;它甚至还给自己设计了三重结尾……
在故事中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而在故事外的世界,也没有什么讲故事的法则是必须遵守的,对于讲故事来说,也是一切皆有可能。
第三个魔法是精神的克隆术,菲利普用巧妙的手法创作了一个马克·吐温式的故事,不只是叙述风格上的相似和词句情节的直接援引,更重要的是,它克隆了马克·吐温作品的精神。故事的主人公强尼不是别人,就是马克·吐温《哈克贝里·费恩历险记》中的哈克。
像哈克一样,强尼挑战着既定的命运,对抗着强大的权威,书写着个人主义的神话;像哈克一样,强尼成为离家出走的流浪者、边缘人,并且在故事结尾没有回到原来的家,张扬着流浪者的浪漫情怀与叛逆精神;像哈克一样,强尼与强权制定的荒谬律法(不许长得比国王高)和公众服从的道德习俗(弯着腰走路)格格不入,而是听从本心,尊重自然,以健全的心灵感知万物;像哈克一样,强尼宅心仁善,温驯谦卑,看似柔弱无力,实则包容坚定,以宽广的胸怀拥抱未知的世界,向未知的世界真诚告白:“我很高兴来到这儿。”
海明威说《哈克贝里·费恩历险记》是“我们拥有的最好的书”,我想《麦淇淋王子失窃案》也有着同样的“好”。阿尔扎·纳菲西说《哈克贝里·费恩历险记》是美国文学中的“独立宣言”,我想《麦淇淋王子失窃案》也是一份成长的礼物,既送给孩子,也送给成人。在这个更加复杂多变的新时代,当更多的未知领域在我们眼前骤然展开,我们是否做好准备,去欣然说出“我很高兴来到这儿”了呢?
文/常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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