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院长坠亡调查

　　1月31日，河北省廊坊市安次区银河南路淮鑫大厦一侧，菊花已经被清理干净，前一天，廊坊城南医院的员工在这里进行了悼念活动。一位医院工作人员说，自从院长张毅出事后，两百多位员工只能休假，“现在，我们只想给他讨个公道。”

　　据安次警方微信公众号消息，1月27日上午11时许，“廊坊城南医院院长张某从其办公室窗户坠楼自杀死亡”。随后，一份绝笔信在网上发布，信中控诉合伙人杨玉忠插手医院管理和财务、扰乱医疗秩序、非法挪用医院现金一千六百万元等。事发前三月，张毅曾被黑衣人殴打致右小腿粉碎性骨折。2月1日晚间，廊坊市公安局公告称，“以涉嫌挪用资金罪，依法对犯罪嫌疑人杨某忠刑事拘留”。

　　“致命”的合作

　　“杨玉忠、杨老四，我在地狱等着你”，这是张毅写在绝笔信《一个优秀医生和优秀教师家庭的毁灭》里的最后一句话。据悉，杨玉忠是城南医院的股东之一，和张毅相识多年，两人的合作是从2013年廊坊城南骨科医院迁址到廊霸路97号开始的。

　　“医院刚建成时并没有多少病人，杨玉忠也没拿医院当回事。”知情人称。但此后三年，医院因为骨科特色成为北京积水潭医院技术支持医院，从一级医院转变为二级综合医院，在当地极富口碑，经营状况转好。

　　2016年开始，杨玉忠开始插手医院事务。员工尤力（化名）回忆，杨玉忠做的第一件事是撤换了医院一位已经工作三四年的财务主管。“没有理由，就是说不信任。院长不同意，但没有办法，医院还要正常运转，做了一些让步。”尤力说。

　　2016年5、6月份，杨玉忠又以“找到了更好的人选”为由，换掉了医院的妇产科主任。“这个妇产科主任从1997年就跟着张毅院长。”在尤力印象中，换掉妇产科主任之后，杨玉忠还指派了一名学医的亲戚，担任内科主任。

　　这些人事变动，在张毅的绝笔信中也有体现：“医院正常医疗秩序被打乱，规范医疗工作被践踏。”在和杨玉忠多番协商无果后，张毅决定自筹资金，寻找场地重组城南医院。医院新址选在淮鑫大厦。

　　与此同时，医院员工也受到了骚扰。尤力记得，2017年8月24日，几个小伙子冲进副院长邢院长的办公室，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

　　实在看不到希望

　　2017年10月18日下午，张毅在廊坊师范学院院内被三名男子打伤。从监控视频看，下午5时17分，三名身穿黑衣戴黑帽的男子突然蹿出，其中一人将张毅扑倒，另外两人持镐殴打张毅。随后，三人坐着白色无牌越野车离开，全程只持续了十几秒。

　　经过诊断，张毅右小腿粉碎性骨折，左腿软组织挫伤。张毅的女儿张青（化名）说，腿被打断后，父亲的身体变得残废，精神也被摧垮了。他不能开车，无法再做手术，连路都没法走，“我父亲为无数病人治好了断腿，但他自己最后，是戴着护具、带着一条残腿离开的。”

　　经警方查实，涉案的犯罪嫌疑人共有四人。被抓获后，四名犯罪嫌疑人同时指认受赵某某指使，赵某某被安次警方上网追逃。直到张毅坠楼次日，出逃三个月的主使人赵某某才迫于压力，向安次警方投案。

　　然而，这并没有让张毅的生活恢复平静。2017年10月31日，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守在淮鑫大厦楼下，阻碍张毅安装城南医院的招牌。城南医院的员工说，“自从被打伤后，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医院找张毅，要求他签刑事谅解书。”

　　1月27日早上，医院的员工陈晨（化名）接到同事电话，对方称又有两个人来找院长。上午10时左右，陈晨在院长办公室见到了张毅，他的状态很平常，桌子上放着一份未签字的刑事谅解书。张毅给他布置了当天的工作，还叮嘱按时发放员工的工资。几分钟之后，医院员工发现张毅坠楼。

　　张青告诉记者，父亲性格幽默、开朗、大度，“你会觉得所有这些词都是他最后选择这个结局的反义词。”父亲选择用这样激烈的方式结束生命，“那一定是实在看不到希望。”

　　1月28日，安次区人大常委会发布一份公告称，安次区第八届人大代表杨玉忠，涉嫌刑事犯罪，经研究决定，暂时停止其执行人大代表职务。

　　杨玉忠投案后，此前网上举报杨玉忠的帖子再次被扒出。早在2013年5月30日，有网友发帖《写在与开发商斗争的日子：我是怎样一步步被开发商逼得家破人离的》，举报杨玉忠动用黑社会力量胁迫、殴打发帖者的父亲。文章称，杨玉忠为廊坊市安次区北小营村前任村支书、安次区人大代表，是该村旧村改造项目的开发商，占了51%的股份。

　　【原载《新京报》】

　　○王翀鹏程 陶若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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