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最冷的地方做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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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字:料理,日系,冷与暖 smarty:/if?>
- 发布时间:2022-11-23 18:45
日系的冷与暖
在形形色色的美食电影中,日式的清淡滋味和温暖氛围自成一派,二者交织成一面看不见的网,柔软地拥住沉醉于平凡美食的观众。日本美食电影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拿捏家常便饭中的美味,用简单食物牵引着人与人之间的真挚情感。它们往往更擅长“平铺直叙”,没有太过起伏跌宕的情节,也敛于拍摄手法上的过多修饰,其呈现出的“生活流电影”质感让人不自觉地想起散文诗、散文、随笔、日记这样轻巧的、如细水长流般的文体。
事实上,我们所熟知的日本美食电影有许多是改编所得,如《深夜食堂》《小森林》《街角洋果子店》等改编自漫画作品,又如《澄沙之味》《海鸥食堂》《南极料理人》等改编自文学作品。电影风格与原著的平和真实如出一辙,而电影丰富的视听语言则在文字的细腻描摹以外,加强了对美食之形色和日本文化的渲染——当晶莹圆润的饭团米粒特写和“我开动了”的日式桌前仪式一同出现,观众对美食氛围的沉浸就更能身临其境一些。
有趣的是,此次我们将聊到的美食电影《南极料理人》抽离于寻常的日式场景之外,既不在灯红酒绿的都市居酒屋内,也不在日式家庭简洁的餐桌前。故事发生在南极,当地的寒冷气候与日式的清淡滋味似乎达成了某种内在契合,又让人格外好奇在这样加倍的“冷”中,与美食息息相关的“暖”究竟为何,毕竟日本美食电影里万变不离的生活真谛就是——美食的治愈力源于它本身和用心制作美食的人。
在雪原上料理
在没有企鹅也没有海豹,甚至连细菌都无法存活的南极极寒之地,会有什么美食呢?电影《南极料理人》的第一幕会让你已有的疑惑更甚:在阴沉的天空下只有白茫茫的冰原,一个驻地成员顶着横扫的风雪仓皇出逃,后面的其他成员对他紧追不舍,“够了,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你必须变得坚强起来。”挂着霜的帽檐、眼镜、胡须都满是他们的绝望。
下一幕,暖色调的画面随之而来,与之前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在温暖的室内,7个男人要么喝着啤酒打着麻将,要么津津有味地追着剧,随性闲散得让人很难想象他们是驻扎在南极内陆山峰上的科考精英——气象学家、冰雪学家、医生、通讯员、汽车维修师。这是1997 年的南极富士圆顶基地,也是整部电影最主要的叙事空间。在这里的每天,科考队的大叔们会跟着录像带做早操,伴着古典音乐排队洗漱沐浴,在各自完成工作之后聚到一起享用三餐,然后再是晚间档的娱乐和小酌。日复一日的生活被严寒困住,凡事都只能依照着墙上的时钟和日历来进行。 而演员堺雅人饰演的海员厨师西村淳的任务,就是用一道道美味佳肴慰藉一行人的寂寥乏味与对遥远的家的思念。这位拥有十八般厨艺的“南极料理人”西村淳确有其人。现实中的他曾两度前往南极,分别作为第30次和第38次南极科学考察队成员,负责队员们的日常餐饮。作为电影改编的原著,西村淳所著的散文集《有趣的南极料理人》里记录了他第二次远赴南极进行越冬观测时,工作和生活中的种种真实经历。每人每年预估消耗的一吨左右的食物需要提前采买,包装,冷冻、烘干、加压保存;液态水在南极难以保存,用水必须严格遵循计划;在海拔3800米,最低气温达零下80度的圆顶基地,沸水不足以煮透拉面,面粉也得不到充分发酵……在自然条件恶劣的南极,西村淳遇到过无数难题。然而在书中作为独立章节的烹饪难题们在电影中却被弱化了,留下的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八个人围坐在小桌前一同享用一桌子美食的场景。
不止是饭团
本片的导演冲田修一擅长以平淡细腻的风格展现生活的琐碎与光亮,他曾表示自己十分钟爱拍摄亲朋好友一起围着餐桌吃饭的画面。在《南极料理人》中,他的镜头一次次对食物进行如同艺术品欣赏般的特写,一次次俯拍过被人们簇拥着的丰盛餐桌,一次次对准尽情享用美食的队员们和一丝不苟烹饪之后因称赞而满足的西村。
“令人垂涎的一日三餐,鸡毛蒜皮的喜怒哀乐,其实都是人生最美好的片段。”冲田修一如是说,或许正是因为怀着这样的想法,这部影片的剧情极为简单,情节发展全由八位大叔最日常的一日三餐和喜怒哀乐来推动。影片开门见山地展现了西村做饭团的场景,厨房中盛着鲑鱼、鱼子、腌菜的小碗小碟一字排开,紫菜包裹着的米饭,其间是橙黄透亮的鱼子,这与寻常日本厨房所见的别无二致。到了午餐时间,西村搭上医生福田的自行车后座驶进茫茫雪原,腰上绑着的大喇叭在高喊:今天的招牌菜是美味的饭团,馅料是北海道原产的咸鲑鱼子,还有热腾腾的猪肉汤出炉,请各位到食堂享用。正在进行户外观测工作的队员们仿佛听到战斗胜利的号角,开始欣喜若狂地向着食堂的方向奔去。这样的画面搭配上颇具年代感的激昂背景音乐,让人忍俊不禁。
看着他们在南极独特的用餐环境里享用最经典的日式美食,观众既能感受到生活的诙谐妙趣,又饱了眼福。影片中处处是这样的惊喜,比如日本人在南极吃果汁刨冰的方法是直接把果汁倒在雪原上挖着吃;有人想吃厚厚的烧肉,西村会点燃一整块肉,像举着火把一样在雪原上挥舞;冬至庆典依然盛大,所有人都必须身穿正装出席,西村戴起大厨高帽完成佩里歌产顶级鹅肝、高知鲈鱼的精致料理和摆盘,一旁的值班队员则客串侍者;在拉面材料耗尽之后,一行人再次吃到西村特制的热腾腾的拉面,就连屋外绚烂的极光也敌不过一句“面会凉掉的”。
日本的饮食习惯和南极的生活方式在共同影响着这群大叔的驻地日常。八个人在雪原上铲雪制水的时候,有人无意间提到了前一个越冬队留下的伊势海虾,热衷于天妇罗炸物的日本人自然不会放过油炸它的机会,竟然在一铲一呼之间将“油炸海虾” 喊出了劳作口号的架势。尽管作为专业的厨师,西村认为做刺身才不算浪费食材,但看在队员们都对“油炸海虾”十分坚持的份儿上,还是油炸了伊势海虾。端上桌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怔住了,原来一只海虾的个头竟然比一只盘子还大。
愈味何如
当然关于一日三餐也不尽然是热闹欢乐,有人因为大吃帝王蟹而饱受痛风折磨,有人因为最爱的拉面短缺而涕泗横流,有人在厨房偷吃黄油被西村逮个正着。随着南极进入极夜,无尽的黑夜将每个人内心的脆弱都暴露无遗。或许因为卫星电话那头牵挂之人的沉默,或许因为期盼许久的观测却遇上同伴生病缺席,一连串的情绪爆发在工作间汇成一出相当孩子气的闹剧,却最终导致西村随身携带的女儿的乳牙意外落入地洞消失。
西村朝着洞口大声呼喊出女儿的名字,也替一旁的队友们释放了对“回家”无限渴望。在像湖面一样偶有细波的整部电影中,唯一如落石惊水一般的便是西村的这次爆发,而他明明是最平和最乐观的那个人。其实在影片中,八个人的心境所发生的改变都是十分内敛的,并非一蹴而就,但在层层堆积下也实在需要一个出口来释放。当队友们为哄好一蹶不振的西村,手忙脚乱地做出一桌家常菜,西村却因为吃了油腻的炸鸡块而噙着眼泪道谢。在此前的插叙片段中,西村在家对太太做的鸡块过于油腻而颇有微词,显然当时他是站在了作为厨师的立场上;但此时作为一个离家太久的父亲、丈夫,吃到油腻炸鸡块的西村仿佛如获至宝,因为他重新尝到了家的味道。
始终以美食治愈队友们的西村从最平实的“家之味”中得到了治愈,直到此处,观众们才更明白为何原作者西村淳会在散文集中将南极基地称为“大雪原上的小家”——家人之间的彼此治愈并不需要多么精致昂贵的料理,而是靠简单的饭团、只有汤的素拉面、普普通通的炸鸡块就能实现的,在南极“相依为命”的八个大叔已经是一家人了。从琳琅满目的美食和众人淡淡的悲喜中穿行而过,越冬队的故事自然而然走向“归国”这一结尾。不过,就像旁人评论冲田修一的众多作品那样, “他既不必为故事选择结尾,人物也没有终点可去”,他们只是在这个电影里生活过,也将在剧终之后继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