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金庸相处的那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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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关键字:金庸,日子,相处
  • 发布时间:2024-08-02 21:13

  张建智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金庸的武侠小说,我读过不少,武侠电视剧也看了好几部,然而对于作者金庸却知之甚少。这位人称“金大侠”的作家,名气已经大得很,但我在心里老琢磨着:金庸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其实人大都一样,但不知为何,对于有名气的人,如他长得多高、多大年岁、模样究竟如何,这些问题会自然从心里生长起来。的确,在我见到他本人前,印象始终是模模糊糊的。

  缘,犹如一张网,机会因缘分而降临。1999年10月20日上午(九时左右),我接到上级通知,与诗人刘世军先生一起去湖州南郊的“鹿山林场”迎接金庸的到来。不多时,便只见在一〇四国道上,一辆皇冠车徐徐趋近我们了,那一刻他的车与我们接他的车,相遇而停下,靠在运河边,双方握手稍作介绍。“金大侠的确名不虚传,比我想象中要健康和儒雅得多。”乍见金庸先生,他就给了我这样的第一印象。由我们的车带路,一行便直驱南浔古镇。

  金秋十月,也正逢水乡景色极好的季节,天高云渺,车窗外碧水悠悠,东流而逝,两岸青山,层层叠叠,大河上,船只往来不息。我瞧金庸夫妇,坐在车上,不时喜上眉梢,似乎特别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那日,我们在全国率先为老年人做公益事业的久安公司用午餐。当然,金庸在参观老年公寓楼时,对这个全国第一家为老年人服务的机构非常赞赏。久安老年公寓还为我们一行提供了一间很雅致的小会议室,在中午用餐前,我们便可以在这里尽情地交谈。午餐时,我们彼此间的话题也多了起来。菜品与他海宁老家的菜差不多,更增添了他的喜悦。金庸先生中等身材,胖瘦适度,面色白嫩而红润,精神矍铄,戴一副宽边眼镜——全然是一副儒雅书生风度。我打趣说:金先生哪有一丝侠士之气?他听后十分高兴地说:“我哪有侠气,是一介书生啊!”可当你端详金庸先生的脸部表情,忽又见他具有“不怒自威,令人肃然起敬”的神情。

  中午,大家围着圆桌吃饭,谈的话题广泛而轻松。有人介绍诗人刘世军的成名作是《好女人是井》,刘先生说,那是开玩笑的一首诗,随即把自己的一部诗集《心之旅》签名相赠。刘诗人把诗集翻到第九十页,恭敬地交给金庸先生,金庸微笑着,一口气看毕这首诗:好女人/是井/宁静水面下/是深情/在发掘中/真爱是不竭的泉/酷暑凉/严寒暖/流进你的/春夏秋冬……

  金庸读后打趣地说:“好女人是井!……坏女人也是井!男人也是井啊……”一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饭桌上欢笑不断。

  此情此景,也真令我想起了一句哲语:“宇宙没有什么秘密,艺术则有一些神秘。”

  饶有趣味的是,正在大家谈文论诗时,久安公司的老总朱先生前来向金庸敬酒,金庸一看他名片上写着“倍得”两字,马上文雅地对他说:“人家是一得,比如‘一得阁’,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你却是叫‘倍得’,能两得,福气多好!”经金庸这么一评,大家又开怀大笑起来。金庸又对朱总说:“我们大家只能挖一口井,你是倍得,可比我们好,能挖两口井呢。”那一刻,陪坐在旁的浙大徐岱教授也乐不可支。

  此时,我们的查太——林乐怡女士,索性从包中拿出一个小计算器,笑着说:“我拿这小玩意儿,替大家算算命运如何?我问一些问题,由你们谁来回答我,最后我就能计算、预测出他或她的前程与福气。”……总的来说,在古镇南浔吃的一顿中餐,金庸和我们吃得很开心。虽然吃的是本地土产,可金庸说味道真不错,不愧为江南水乡第一镇!

  他问我,他的最后一部小说《鹿鼎记》我看过没有。我就把事前做好的有关卡片给他看了。他很高兴,再次说起他写这部小说时的心情。那一刻,金庸脸上神采奕奕,真如返老还童了一般。他说《鹿鼎记》中开首就写了南浔,我便在大家面前背诵了出来,似在讲台上背书一样:

  浙西杭州、嘉兴、湖州三府,处于太湖之滨,地势平坦,土质肥沃,盛产稻米蚕丝。湖州府的首县今日称为吴兴县,清时分为乌程、归安两县。自来文风甚盛,历代才士辈出,梁时将中国字分为平上去入四声的沈约,元代书画皆臻极品的赵孟頫,都是湖州人氏。当地又以产笔著名,湖州之笔,徽州之墨,宣城之纸,肇庆端溪之砚,文房四宝,天下驰名。

  湖州府有一南浔镇,虽是一个镇,却比寻常州县还大,镇上富户极多,著名的富室大族之中有一家姓庄。其时庄家的富户名叫庄允城,生有数子,长子名叫廷鑨,自幼爱好诗书,和江南名士才子多所结交。到得顺治年间,庄廷鑨因读书过勤,忽然眼盲,寻遍名医,无法治愈,自是郁郁不欢……

  讲到韦小宝,金庸兴味也大,说能够在皇宫与江湖中游刃有余,除了聪明机智,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身边总是有一些武功高强且品行高洁的英雄人物相助。例如,茅十八、陈近南等英雄人物被韦小宝搭救后,受到了韦小宝的真诚相待。韦小宝虽然出身妓院,并在这样的污浊场所中染上了一身坏习,但是他非常崇拜那些英雄豪杰,对侠义精神也有一点认识。金庸说,韦小宝的侠义,就是广交朋友、不爱金钱。他还说:“我们今天在这江南第一镇,也是难得的广交朋友啊……”

  午餐后稍事休息,金庸和夫人便开始了此行的参观和“寻根”活动。餐间的寒暄、说笑,使大家丢去了拘束的感觉,似朋友一见如故。金庸也说明了此次的来意:“湖州的南浔是我这一生非常想来看看、走走的地方,一是因为这里离我故乡——海宁硖石很近,我从小就听到家里人讲江南古镇南浔的人文历史故事。二是我的《鹿鼎记》一开首就写到了南浔,但我在写此书时,从未到过这里,全是自己靠史料铺成的。这次我到浙大任教之余,特地挤出时间,到此寻根。”

  的确,金庸在《鹿鼎记》中写到“庄氏史案”。在和他交流这个江南古镇历史时,我曾把有关“庄氏史案”一些地方史料,以及拙著《〈易经〉与经营之道》《中国神秘的狱神庙》赠予金庸,他收到后一脸高兴。因为,金庸此次特地来访,当然也希望遇到读书人、有点历史知识的文化人。

  稍事休息后,我们踱步至嘉业堂藏书楼。嘉业堂藏书楼的主人是湖州富商刘氏家族,但是具体建造这书楼的是被鲁迅称为“傻公子”的刘承干先生。书楼是1920年动工的,花四年时间完成,面积两千平方米,略呈长方形,前后两进,双层,共五十二间,是回廊式厅堂建筑。我们在楼前拍了一张集体照,此时,金庸忽然神情变得严肃,见此情景,我悄悄对他说,有一位中学女生曾说,看相片,金庸一脸“霸气”。听了这话,金庸又笑起来,即应对说:“我们查家是‘一门七进士,叔侄五翰林’,可又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呀,哪里霸气得了呢?!”他夫人高高瘦瘦的,听不懂我们的湖州、海宁方言,只是在一旁点头微微笑着。

  其实“金大侠”之名,只是武侠小说迷嘴上说说的。其查氏本名,早先用于“正业”,笔名则用于“副业”。应该说当外交官是他的理想,他曾向日本人池田大作说过一段话:“我年轻时企盼周游世界,所以曾有做外交官的志愿,高中毕业后,到重庆升大学,考取了中央政治大学外交系,其后又被学校开除,战后到上海入东吴法学院读国际法,继续研读同一门学科。”然而在北京听了当时外交部乔冠华和杨刚两人一番话后,只能重返香港,当外交官的青春理想与向往,也就随风而逝。最后,金庸还是回到正业,即做他的报业。自1945年至1993年,四十八年间,从未中断。其间,他创办《明报》。金庸一生,大部分时间都为报业服务。从1955年出版第一部小说《书剑恩仇录》开始,写武侠小说成了他的副业,但这副业却使他成为新武侠小说的一代宗师,这是金庸原先没想到的,可谓机缘巧合了。

  在藏书楼里,金庸和我们沿着书廊一边走一边看。后来,我们走到书楼的后正厅,金庸看到上面悬挂着的“钦若嘉业”九龙金匾时,不禁停下脚步仔细观赏了一番。他突然问我:“这四个大金字不像是溥仪的笔迹,他写得没有这么好,你可知道是谁所书?”我回答他说:“据说史家各有不同的说法,但最可信的说法应该是:刚才我们进来时看到的藏书楼门楣上的‘嘉业藏书楼’这几个字,是由刘廷琛所书;而我们现在看到的正厅上悬挂的九龙金匾的四个金字‘钦若嘉业’,却是1914年时状元陆润庠以溥仪名义所书。”听我这样回答,他总算勉强点头称是。我看他对藏书也很感兴趣,便就此段藏书史上的轶事再向金庸作了点小补充:“钦若嘉业”四字是从《诗经》“钦若昊天”套用过来的,其实在此藏书楼未造之时,刘承干早已将其在上海的藏书斋命名为“嘉业堂”了,如1913年他开始刻印的一部丛书就已叫《嘉业堂丛书》了,1917年编纂的藏书志也称为《嘉业堂藏书志》。可见这座藏书楼未曾造好之前,此名在上海早已启用了。“钦若嘉业”这块至今没有署名的九龙金匾,是1914年溥仪因刘承干为光绪陵墓植树而赏赐给他的。可当时的溥仪已是下台皇帝,无权赐御笔了,只能由陆润庠代笔。十年后,当刘家在南浔家乡的这座书楼建成后,刘承干就把存在上海的这块金匾搬来悬挂在这正厅里,以示恩宠。

  金庸听了这段藏书文化史轶事,似很高兴,也谈了一些藏书趣事,并对我说:“你刚才介绍刘承干书事,我也早有所闻,今天亲自来看了,就有了真实的感悟。”

  尔后,我们一行走出藏书楼,走向楼外朝南面的一片开阔园林。这是藏书楼后花园式的地方,可谓是一派风光,与这藏书楼书香颇为相配。前面有一小湖,花木繁茂,湖光水色,太湖石垒叠湖中及周围,各具形态,玲珑雅致,真是美妙极了。我向金庸介绍,湖中的石岛叫“明瑟亭”,这小亭的背后有一高约二米的啸石,湖边还有二亭,名叫“漳红亭”和“沅碧亭”。我们一行在明瑟亭中坐下小憩,不知是谁好奇,也兴许是为增加大家聚会之情趣,突然走到那啸石前,对准石中一个孔,鼓足气吹了起来,那一瞬间,真如发出了虎啸声,引得金庸和夫人开怀大笑……

  嘉业堂藏书楼比邻处,即往左稍走十多米,即是刘家的小莲庄。小莲庄位于鹧鸪溪畔,碧水环绕,绿木森森。金庸夫妇遂漫步至小莲庄,我们请童立德先生帮我们开门,然后登东升阁(小姐楼),坐在这小姐楼上,可以凭眺整个小莲庄。那从高处鸟瞰到的莲池曲桥、奇峰怪石、黛瓦粉墙,更让人品味到这小莲庄“虽有人作,宛如天开”之意境。此时,我正好坐在金庸的背面,也恰可窥见金庸夫妇二人为此园林美景深深吸引。

  在刘氏家庙前,金庸一边看石头上所刻的“圣旨”,一边端详那里的“贞节牌坊”。他又走至庙前那左右对称的刘家用作祭典活动的旗杆石旁,沉吟多时,流连忘返……

  我瞧他一脸沉默、几近悲壮的神情,上前轻声问他何故。金庸直言相告:“你一定读过我1963年写的《连城诀》(又名《素心剑》),在此书后记中我写到,我祖父弃官后便在故乡闲居,读书作诗自娱,也做了许多公益事业。他编了一部《海宁查氏诗钞》,有数百卷之多,但雕版未完工就去世了。这些雕版放了两间屋子,后来都成了我们小时候堂兄弟们的玩具。”我终于领悟了他看到这些大家古迹后沉吟良久的缘故,因为他想到自己海宁查家,何尝不是如此的大家啊!

  祖父查文清对嫡孙金庸深有影响。查文清博多学才,少年就中举,旋即进士及第,做知县,加同知衔,在处理“丹阳教案”时既不媚外,又不阿上,不计个人得失,又具仁慈之心。祖父对金庸的影响,不仅是道德楷模和功名荣耀,还在于其身后留下的几屋子的《海宁查氏诗钞》雕版,成了金庸日后文化与志向的启示。今日又重见了非常相似的刻书之雕版、江南大家之庭院,怎不使他睹物思人、抚今追昔起来?

  金庸先生已有七十六岁高龄,在步行前往张石铭故居之前,我们再次借坐楼阁稍事休息。金庸以“大侠口吻”戏说:“小姐楼,顾名思义应是小姐休憩之处,我怎么可坐在这里呢?”我亦戏言:“您夫人看上去很年轻,大概保养得很好,您陪小姐稍坐有何不可?!”“金大侠”不禁大笑起来,我看到的是满脸率真与和善。不一刻,东升阁管理童先生又笑迎金庸夫妇,并打开了另一楼阁,让他们在此楼的“承先睦族”庞大金龙匾额前坐定,咔嚓一闪,为金庸先生拍下珍贵的一张照片。

  提起这匾额,却又勾起金庸先生自己的一段“名门家世”的回忆。其实,清代海宁,最著名的恰恰是查家,其中佼佼者当然是清代大诗人查慎行及弟查嗣庭。查慎行算得上是清初最有成就的诗人之一。如果说金庸与湖州有历史缘分,那么只要翻开湖州古代诗选,查慎行在三百多年前就为我们写下了有名的《登道场山次东坡先生旧韵》长诗。那些诗句至今还在湖州人心中涌动:

  菰城陷井底,白塔山雙云表。

  浮气荡一州,湖波白渺渺。

  …… ……

  我来久徘徊,爱此吟风篠。

  春深花淡淡,日暮云袅袅。

  …… ……

  多美的诗句!三百多年后,“承先睦族”的后代金庸先生终于踏上湖州之行,可惜没有时间去游道场山,重踏查慎行的足迹。文献记载了查慎行的胞弟,即在清代雍正四年官至礼部侍郎、任江西乡试正考官的查嗣庭,传因出试题“维民所止”(语出《诗经·商颂·玄鸟》),而被诬为“维”“止”是“雍”“正”两字去头,出题得罪皇上,查嗣庭被戮尸枭示,亲属亦受株连。尽管如此,查家毕竟是康熙皇帝钦定的“唐宋以来巨族,江南有数人家”,虽遭此巨祸,家族仍幸得绵延。

  参观完张石铭故居后,金庸就对我直言相告:“此次来湖州想多住几天,但浙大人文学院院长重任在身,要尽快开课,所以要抓紧时间来南浔感悟‘庄氏史案’,要为《鹿鼎记》寻根追迹。”

  金庸还说:“《鹿鼎记》是我最后一部武侠小说和封笔之作,用评论家的话说,作品功力早已达到了‘无招胜似有招’的化境,可能他们是褒奖我,但我的确喜爱《鹿鼎记》。”在说到这部作品和其中写到的“庄氏史案”时,金大侠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他说:“庄氏是从吴江夏家斗迁至南浔镇的巨富,庄廷鑨编撰成《明书辑略》,工程的确浩大,是‘湖州之宝’。在小说中我借吴之荣之口说出,你一定读过。”

  “倪匡称我这书是‘古今中外第一好小说’,我不敢当。”金庸和我们一起去寻找当年的庄氏夏家花园,一边走一边继续说:“南浔‘庄氏史案’发生时,我先祖查继佐(字伊璜)也卷入此案,海宁还有一位范骧(字文白),也同时卷入。后幸得康熙初年两广提督吴六奇救免。这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历史旧事了。我写《鹿鼎记》,距今三十多年了,我是查家后代,我总梦寐以求要来踏勘‘庄氏史案’的发生地。这文字狱死了一百多人呢!”

  那天下午天热,金庸一边喝矿泉水润润喉,一边和我慢慢踱步至北栅。怕他疲劳,我和文学院教授搀扶他,可他不要,径自往前走,还对我说要看看当年的“栅桩桥”(一说“杀庄桥”)。沿北栅小河,踏百间楼青石板路,站立在桥上,金庸凭栏远眺,但见水天一色。此时儒雅风度一变,观其神态、眼神、举止,似乎成了一位侠客,成了《笑傲江湖》中的主人公令狐冲——一个非儒、非道、非佛乃至非侠之人,萍踪侠影,与刘正风、曲洋及梅庄四友不一般。令狐冲将侠士生涯定为“笑傲江湖”,追求的不是“避”,而是为自由而战的“笑”和“傲”。有人极喜欢《笑傲江湖》,并推为金庸小说中的“最佳”。啊,金庸此时站立在桥头,手指挥舞,真像呵!金庸一生的经历,不就是“萍踪侠影”,不就是“笑傲江湖”吗?“金大侠”此时在桥畔的侠士潇洒风度确为古镇留下了珍贵的一幕。

  次日清晨,金庸夫妇在湖州元代书画大家赵孟頫曾居住过的别业——莲花庄公园一游。秋日的莲花庄绿树掩映,空气新鲜,格外幽静。那日,由我与曾撰写过《湖州山水胜境》一书的吴鸿秋先生陪同金庸夫妇在“松雪斋”前赏游。金庸与夫人同坐在荷花池畔赏花,时而凭眺别业景色,时而相视谈笑打趣,尤对公园“管楼”(即赵孟頫和管仲姬居住处)情有独钟,犹如夫妻双双把家还,金庸搀着夫人的手,低吟着:“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呀!”这大侠的浪漫情趣,逗得我们众多旁人快活大笑起来。此时,吴鸿秋先生索性把管道昇这首元曲《锁南枝》中的最后几句也吟了出来:“将泥人儿摔碎,着水儿重和过,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因这首曲子通俗易懂,于是金庸夫妇以及浙大几位年轻教授就和大家一起哼了起来。真的,那次在莲花庄内的“管楼”,金庸和我们大家都非常开心。在“管楼”前,金庸流连忘返,后还对我轻轻说:“下次来湖州,可否不住宾馆,就住这莲花庄园内?”听后,我笑而未答,暗中寻思:如果下次来,金庸夫妇真想住在这“管楼”里吗?

  金庸先生为避媒体,这次悄悄而来,又匆匆而去。金大侠为“书剑”与“碧血”,为“雪山飞狐”与“射雕英雄”,为“神雕侠侣”与“白马西风”,抑或为“天龙八部”与“问鼎”“逐鹿”,他总得行程悄然,来去无踪,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矣!但是,那晚我们在太湖山庄喝酒时,他一再说:“湖州之行收获不浅,湖州自唐宋以降,是官宦及文人逸士居住和为官之地,文脉之深可为翘楚。下次我还要来,还想去湖州的长兴看看陈霸先的遗迹呢!”

  “踪影缥缈,大侠生涯。”临别时,我问他的人生旅途是否的确如此,他连忙说:“不,不!你看,我写完从你们湖州南浔写起的《鹿鼎记》后,我就向世人宣布挂笔封刀、急流勇退了。我想我今后的生活,应该遵循祖上查升书写的对联:‘竹里坐消无事福,花间补读未完书。’此联我挂在家中书房,其境之幽,弥足珍贵……”

  “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我们与金庸先生握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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