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珍
《金瓶梅》中的饮食,据统计,大概有二百多种,虽然品种丰富,但缺少高端产品,即便高档次的宴请,如西门庆招待乔五太太、六黄太尉、宋御史,也未像《红楼梦》对食物的色、香、味、品、相进行全方位的描写,而是着眼于酒宴的排场、气氛、环境。
吴月娘招待皇亲乔五太太,作者在描写西门府豪华奢侈的环境后,写吴月娘陪乔五太太吃茶点:每桌四十碟,都是各样茶果细巧油酥之类。酒席上,“厨役上来献小割烧鹅,赏了五钱银子。比及割凡五道,汤陈三献,戏文四折下来,天色已晚”。明代时期,以鹅肉为贵,招待尊贵的客人,头一道菜就是割鹅肉,然后才是割烧鸭、割烧鸡、割烧猪、割烧羊,叫作“五割”。还有“三汤”,顾名思义,就是要给客人献三道汤。
西门庆招待钦差六黄太尉时,作者极尽笔墨,描写了酒宴的盛大与豪华,西门府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落实到餐桌上,则是:六黄太尉便是肘件大饭簇盘,定胜方糖,五老丰堆高顶,吃看大插桌。“肘件”指完整的猪肘和羊肘,即《宛署杂记》中所说的“猪肉一肘,羊肉一肘”。“肘件”是宴席上的主菜、大菜,故称为“肘件大饭”,属于“吃食”。“簇盘”相当于拼盘,是指两种以上的凉菜拼在一起。
《金瓶梅风俗谭》解释:定胜是糕饼糖点的样式,状如金银锭,寓“必定胜利”之意,属于“看食”。大插桌,是指既可观赏又可食用的豪华酒席。最尊贵的客人用大插桌,其次用“靠山桌面”,再次用“五果五菜的平头桌面”。
西门庆第一次招待山东巡抚宋乔年御史,花费千两银子,而作者只用了“肴列珍馐,汤陈桃浪,酒泛金波”十二个字来形容这顿酒席。
第六十七回,西门庆的早餐除了人奶、软稻粳米粥儿,还有四碟小菜:炖烂蹄子、黄芽韭熏驴肉、鲊馄饨鸡、炖烂鸽子雏儿。一大清早,便油腻厚重。这一天,大雪纷飞,西门庆便请应伯爵、温秀才吃酒赏雪,先吃“下饭”,也就是佐餐:黄熬山药鸡、臊子韭、山药肉圆子、炖烂羊头、烧猪肉、肚肺羹、血脏汤、牛肚儿、爆炒猪腰子、玫瑰鹅油蒸饼。喝酒时,家人不时端上一些小吃零食:果馅饼、顶皮酥、炒栗子、晒干枣、榛仁、瓜仁、雪梨、苹果、凤菱、荸荠、酥油泡螺、蜜饯。
第三十四回,刘太监送给西门庆一头猪、一坛自酿美酒、四十斤鲥鱼、两匹妆花织金缎子,感谢西门庆保全了自己犯法的兄弟。珍贵的鲥鱼,西门庆转手就送了应伯爵两条。
第二天,应伯爵对西门庆说:“昨日蒙哥送了那两尾好鲥鱼与我。送了一尾与家兄去。剩下一尾,对房下说,拿刀儿劈开,送了一段与小女,余者打成窄窄的块儿,拿他原旧红糟儿培着,再搅些香油,安放在一个磁罐内,留着我一早一晚吃饭儿,或遇有个人客儿来,蒸恁一碟儿上去,也不枉辜负了哥的盛情。”
每日肥厚之味不离口的西门庆,也曾对一盘酥油泡螺痴迷不已,因为那是他最喜欢的女人李瓶儿的拿手点心,吃在嘴里,刻在心上。酥油泡螺,大概是一种奶油点心,形状似螺蛳,因为有奶油,入口即化。
书中五十八回,西门庆生日,送走了一批客人后,重新推杯换盏,在画童拿上的果碟中,除了榛松果仁、红菱雪藕、莲子、荸荠、冰糖霜梅、玫瑰饼之类,还有一盘酥油泡螺。
在应伯爵眼中的酥油泡螺是:浑白与粉红两样,上面都沾着飞金。“放在口内,如甘露酒心,入口而化”。在西门庆眼中的酥油泡螺是“你六娘亲手拣的”。也许制作酥油泡螺程序复杂,费时费力,又出自心爱的女人之手,西门庆对酥油泡螺情有独钟。李瓶儿在西门庆六个妻妾中,深得西门庆宠爱。后来李瓶儿死了,酥油泡螺成了李瓶儿的代名词,在多个场合,凡是遇到酥油泡螺,西门庆便睹物思人。
《金瓶梅》中还有两盒最具温度的食物,是西门庆的结拜兄弟常时节的娘子亲手制作的两盒螃蟹鲜。书中六十一回,西门庆资助了结拜兄弟常时节五十两银子。为了感谢西门庆,常时节的娘子亲手制作了两盒螃蟹鲜,抬到西门庆家,并附上两炉烧鸭。四十个大螃蟹都是剔剥净了,“里边酿着肉,外用椒料、姜蒜米儿团粉裹就,香油炸、酱油醋造过,香喷喷酥脆好食”。连吴大舅都说:“我空痴长了五十二岁,并不知螃蟹这般造作,委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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