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交替季节,有一个到东北出差的机会。此时的北京“秋老虎”还在肆虐,空气里充斥着热浪,一动就是一身汗。在这样的天气里,即便是最精致的美食,也难以勾起人们的食欲。
当飞机穿越云层,降落在东北的广袤土地上,那股子秋高气爽的气息,便如同一股清流,瞬间让人精神一振,也打开了我的胃口。一下飞机,就迫不及待地去体验地道的东北美食。
东北的火是持续的,这一年来更是持续出圈。无论是欢迎各地“小土豆”到哈尔滨旅游,还是在圈内引发讨论的吉林锅包肉大赛,都让我们见识到东北人的热情和对美食的热爱。
在北京,东北菜很是普及,但形象较为刻板,通常让人联想到一个字——硬。这里的“硬”,是东北菜豪迈的分量和质朴的风味。尽管北京东北菜不乏米其林星级餐厅,却总是不愠不火——东北人对那些精致小盘嗤之以鼻,认为不够豪迈;外地食客则发现菜单上还是那些常见的名字,期待中的创新与突破并未出现。让米其林东北菜成为一场精致的误会。
早听说有家餐厅在沈阳本地开得风生水起,不禁想去看看黑土地上孕育的品质餐饮是怎么成功俘获本地人的。
这家餐厅开在沈阳一家高端商场的四层,从电梯上去就看到宽大的牌匾。除此之外,很难看出这是一家东北菜馆。没有大红大绿的喜庆装潢,整个餐厅用黑色的花岗岩贴面、洒金的线条装饰、柔和的灯光营造出西餐厅的氛围,就连服务员的旗袍也是黑白水墨风格。只有当服务员一开口:“您几位,现在点不?”才一下被拉回到东三省的地界。
菜单是厚厚一本,跨页的精美图片,自豪地展示着东北当家菜,每一样又都添加了一些高傲的资本:麻酱“手工”大拉皮、铁锅炖“有机”鱼头、奉天“老式”锅包肉、“大兴安岭榛蘑”饭、“草莓”雪绵豆沙……菜谱看起来非常诱人,但是看看周边几桌的菜量,那可是一点没为“精致”打折扣,每一道菜都分量满满。我们只有两个人,选来选去,终于点了三道菜:风头正盛的锅包肉、每桌都有的豆角烀饼,还有同行的女士一进门就锁定了的雪绵豆沙。
最先端上来的是排骨豆角烀饼,不得不说,这道菜完全没有让我失望。服务员沿着黑色的墙壁远远走来,就能看到从盘子上冒出的热气一路跟随。菜品上桌,先看到的是一整块烀饼,由一长条面盘旋而成。服务员用餐刀把烀饼一切为二,翻开叠到一起,更多的热气扑面而来,露出下面一整锅的豆角和排骨。
烀,是一种烹调技法,介于煮和炖之间,通过将面饼覆盖在菜肴之上,保持水分不外溢,让豆角在水和蒸汽的温柔包围中慢慢变软,释放出自然的香味。面饼的制作是关键,需要耐心和技巧,面团要揉得恰到好处,既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这样才能在烀饼的过程中,既不失其形,又能充分吸收豆角的香气。
品尝一下,烀饼是奶香味的,柔软而有嚼劲;豆角选用了东北特色的宽豆角和架豆角混合使用,散发着黑土地的清香;排骨也是优选的小排,每一块都带着脆骨。这一道菜,制作得规规矩矩,每种食材的特色都发挥得恰到好处,充分展现了东北人对食材,当然还有对分量的尊重。
第二道上来的是重头戏,也是我翘首以盼的锅包肉。锅包肉,这道源自辽宁的传统名菜,以其独特的酸甜口感和金黄酥脆的外皮,成为东北餐桌上的一道亮丽风景。它的做法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深厚的烹饪技艺。选用上等的猪里脊肉,切成薄片,裹上面粉和鸡蛋液,再经过油炸至外皮金黄酥脆。最关键的一步是调制酱汁,将糖、醋、酱油和姜蒜等调料混合,炒至糖色金黄,再将炸好的肉片迅速翻炒,让每一片肉都裹上酸甜的酱汁。
前一阵出圈的锅包肉大赛,之所以吸引眼球,是因为各家厨师在创新上绞尽脑汁,出现了众多“画风清奇”的花式锅包肉,麻辣、酸辣、咖喱、榴莲统统整上。说实话,我个人还挺怕这种“创新”,要说改善口味、增加色泽和香气,最多考虑一些番茄酱和芝麻的运用,可不能“万物皆可锅包肉”。
还好,这家做的是“老式”锅包肉。选材依然上乘,口味上中规中矩,如我所说,加一些番茄酱增加红亮的色泽、加入白糖熬制出黏稠的汤汁均匀包裹、再撒一些芝麻点缀,就可以让这道菜更加精致。毕竟流传的锅包肉酸甜口味的来历,就是为了迎合东三省大量的俄国客人,特别是女士们对甜味的需求。
说到这里,小小跑一下题,东北菜为什么有这么多甜蜜的菜肴?锅包肉、玉米烙、蓝莓山药、拔丝地瓜,包括即将上桌的雪绵豆沙,在东北,统统被称为“女士菜”。看过《乡村爱情》的都知道,东北女人的地位可是相当高,以至于一家人外出吃饭,一定要点一道“女士菜”,上桌之后,也是女士优先品尝。若是有男人先夹了一块,定是会被说,老爷们怎么能跟女士抢菜吃?
这道锅包肉,无论多么甜腻,却是餐餐必点。这道菜,展现的就是大东北的人情味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雪绵豆沙,这道只有在东北才流行的甜品,做起来可是比雪媚娘还要复杂和精细。选用优质的红豆,经过精心挑选、浸泡、煮制、磨碎、过滤、炒制等多道工序,最终制成细腻绵软的豆沙馅。外皮需要徒手把鸡蛋清打发,与浙江台州人的“蛋清羊尾”的做法类似。据说,就是当年清朝人到台州一带,把当地的厨师带回北方,才诞生了这道别样精致细腻的“宫廷菜”。
豆沙裹好,下锅油炸,出锅后撒一大勺绵白糖,主打一个“甜”。这道菜,在呈现上有足够发挥的空间,泼洒的糖粉、三七分的摆盘艺术,雪白蓬松煞是喜人,入口则像是在吃云朵,真正配得上“精致”二字。
这三道菜吃下来,没有繁文缛节,只有满足和愉快。也让我理解了东北“米其林”的妙处:不打折扣的食材呈现、热闹好看的人情味、兼容并包的品质追求。希望高品质的东北菜可以在全国遍地开花,打破传统东北菜一成不变的“硬汉”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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