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功能照明”到“情绪疗愈”——后疫情时代公共文化空间的光环境设计转向

　　文／雷远芳　西南交通大学建筑学院　硕士研究生（通讯作者）

　　胡攀婷　西南交通大学建筑学院　硕士研究生

　　摘要：文章聚焦后疫情时代公共文化空间光环境设计，探究从“功能照明”到“情绪疗愈”的转向。疫情改变公众心理与行为，使公共文化空间的功能得到拓展且呈现出新特征，传统功能照明在多方面显现出局限。光环境设计对情绪疗愈作用显著，光照能影响人的生理与心理，不同光要素（色温、亮度、光谱等）具有不同的情绪疗愈效果。基于此，文章提出情绪疗愈的光环境设计策略，包括最大化利用自然采光、光色与空间色彩协同设计、智能照明系统的个性化调控。这些策略旨在满足后疫情时代的公众需求，提升公共文化空间的品质，为城市公共空间价值重构提供创新路径。

　　关键词：后疫情时代；功能照明；情绪疗愈；公共文化空间；光环境设计

　　引言

　　疫情冲击下，人类对生存空间的认知发生重大转变。后疫情时代，公众对公共文化空间需求不再局限于传统功能主义，而是被赋予了情绪疗愈与心理重建的新职责。公共文化空间的光环境设计从侧重“功能照明”向“情绪疗愈”转变。以往的技术指标体系如今朝着情感维度的系统性构建方向发展。研究表明，特定照明环境能够对人的生理产生积极影响，这为光环境的疗愈功能提供了医学依据[1]。这种设计范式的转变，重塑了公共文化空间的价值，使其从功能载体上升为情感基础设施，也反映出城市治理理念从注重物理空间建设向关注心理空间营造的转变。以“光疗愈”为核心的空间更新策略，能缓解公众的集体心理创伤，为后疫情时代城市公共空间的价值重构开拓创新路径，对于提升公共文化空间的使用体验和城市精神文化建设均具有重要意义。

　　1后疫情时代公共文化空间的需求转向

　　1.1公众心理与行为的变化

　　世界卫生组织（WHO）流行病学调查数据表明，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全球精神健康问题呈现显著增长态势，2020年度新增焦虑障碍确诊量逾七千万例。这种心理危机的形成具有双重动因：既有对病毒传播风险的持续担忧，也包含生活秩序突变引发的适应障碍。临床表征集中体现为昼夜节律紊乱、情绪调节机制失调等典型应激反应。

　　疫情之后，公众文化活动的社交模式也呈现出新特征。调查显示，近七成参与者倾向于社区文化中心等小型场所及线上线下融合模式，既是对健康安全的考虑，也是对实体空间独特价值的重视。这种行为转变反映了公众对安全性与体验感双重需求的平衡。

　　1.2空间功能拓展与新型特征

　　当代公共文化空间正经历服务功能的三重核心转型，推动场馆功能向复合型、智能化、沉浸式的服务平台演进。

　　首先，公共文化空间正从单一功能向复合型服务转变。复合式架构重构了空间使用逻辑，不仅是空间的物理开放，更是其对各类人群和文化活动的包容[2]。以上海思南书局为例，其突破传统书店形态打造“文化会客厅”模式，通过移动隔断系统实现空间功能瞬时转换。该场所创新应用光谱调节技术，使照明系统能根据读书会、艺术沙龙等不同场景需求，调整切换2700 K～5000 K色温范围和亮度数据，实现从专注模式到社交模式的智能适配。

　　其次，运营管理体系也正向智能化升级转变。文化场馆借鉴票务分时预约模式，逐步构建动态客流调控机制，实现对参观流量的精细管控。依托物联网监测地砖与空间感知系统的协同运作，管理人员可动态优化动线设计与展陈规划。比如南京博物院引入的环境质量可视化系统，通过实时公示关键指标数据，有效强化了公众的安全感与信任度。

　　最后，在文化传承形式上实现传统与现代结合的沉浸式转变趋势。中国武术博物馆的实践表明，通过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等技术，观众可以身临其境地参观博物馆[3]，与展品进行互动，获得更加丰富和深入的文化体验[4]。其常设的沉浸式光影剧场通过毫米波雷达捕捉观众位移，实时生成交互式光域投影，创造奇幻、沉浸式的动态视觉体验。这种技术的融合不仅提升了空间利用率，更重塑了文化感知维度。

　　1.3传统功能照明的局限性

　　传统功能照明主要侧重于满足视觉清晰度的要求，但在应对后疫情时代公共文化空间的新型需求时，暴露出多方面局限。传统功能照明主要关注视觉清晰度，采用单一、固定的光参数，虽然保证了展品和空间的可见度，但缺乏层次感和动态变化，易使人产生心理压力和紧张氛围。例如成都某高校博物馆功能照明在展示展品时，虽保证了画作的可见度，但在情绪关怀方面不足。展厅内的大量射灯使文物与环境亮度对比强烈（图1），虽吸引了参观者注意力，却给人紧张和严肃感，难以放松欣赏。由于传统功能照明的光照模式相对固定，无法根据不同的时间段和人们的生理需求进行灵活调整。单一的照明设计也未能激发空间的社交互动，导致整体氛围显得生硬、缺乏活力。如成都某高校图书馆的功能照明设计（图2），使空间氛围较为单调。阅读区域统一采用高照度灯具照明，虽能清晰照亮书籍，但单一强光让空间显得生硬，缺乏层次感，读者长时间阅读易产生视觉疲劳，影响阅读体验。另外，不同年龄层用户呈现出显著的光环境偏好差异，而传统照明缺乏个性化调控能力。

　　综合来看，传统功能照明在情绪调适、生理节律、社交互动和个性化需求方面均显局限，亟须通过设计升级，实现光环境与空间功能的优化匹配。

　　2光环境设计对情绪疗愈的机制

　　2.1光对人的生理与心理的调节原理

　　光照对人的生理和心理的调节作用，主要通过视觉系统外的特殊通路实现[5]。视网膜中存在一类名为ipRGC的光敏神经节细胞（intrinsically photosensitive retinal ganglion cells）[6]，这类细胞不参与视觉成像，而是将光信号转化为生物节律调控信号。这些信号经神经传递至下丘脑视交叉上核（SCN）——人体生物钟的核心调控中枢，负责协调昼夜节律相关的生理活动。SCN通过调控松果体褪黑素分泌，实现昼夜节律同步化。晨间光照会抑制褪黑素分泌，提升人体觉醒度[7]；随着光线减弱，夜间褪黑素水平上升则诱发睡意。这种光敏调控机制同样作用于皮质醇分泌，这种应激激素呈现晨峰夜谷的波动特征：清晨“高峰”为机体提供应激准备，夜间“低谷”则促进身心放松。异常光照模式（如夜间强光暴露）会破坏这种节律，导致激素分泌紊乱，可能引发睡眠障碍和情绪失调。光照强度还直接影响神经递质代谢。充足的光照可促进血清素合成，这种“愉悦因子”能改善情绪状态并维持心理平衡。反之，持续光照不足（如冬季日照缩短）会导致血清素水平下降，这正是季节性情感障碍的重要诱因。临床实践证明，规律的光照干预能有效缓解这类与光环境密切相关的情绪障碍。

　　因此，这一生理与心理调控机制为公共文化空间光环境设计策略提供了理论依据：通过优化自然采光、调整光色及智能化控制系统，可以在空间内营造出有助于调节生理节律和情绪状态的光环境，从而达到情绪疗愈的目标。

　　2.2光要素的疗愈效果

　　2.2.1色温的情绪干预作用

　　在光环境设计中，色温作为一个关键要素，对情绪疗愈有着显著影响。3000 K以下的低色温，呈现出暖黄色调，能降低皮质醇水平（应激激素）达15%，减缓心率，给人温馨、放松之感，适合咖啡馆等休闲空间。而5000 K以上的高色温，颜色偏蓝白色，通过刺激多巴胺等神经递质分泌，提高大脑的兴奋性，使人保持清醒和专注，可显著提升学习效率，更适合图书馆的自习区、办公空间等需要专注的场所。

　　2.2.2亮度的心理适配性

　　亮度（单位：lx）也是影响情绪疗愈的重要光要素[8]。适度高亮度（如美术馆500 lx）能增强展品吸引力，使人更积极参与互动。但商场过亮的灯光（超过2000 lx）会使大部分顾客产生眼疲劳。低亮度环境（如酒吧100 lx）虽有助于放松，但长期低于50 lx可能引发压抑感。

　　2.2.3光谱的节律调节功能

　　可见光谱的差异性分布对人体生物节律与心理状态具有定向调节功能。短波蓝光在日间能增强认知活跃度，但夜间需控制其强度以避免生理节律紊乱。长波红光凭借其生物亲和性，成为康养空间照明设计的优选方案，可有效促进身心放松。中波绿光通过视觉传导产生情绪舒缓效应，该特性被广泛应用于城市生态景观构建，形成具有心理调适功能的公共空间系统。

　　3情绪疗愈导向的光环境设计策略

　　在后疫情时代，公共文化空间不仅要满足传统的视觉照明需求，更需关注情绪疗愈功能。为此，本策略从自然采光、光色与空间色彩搭配以及智能个性化调控三个层面构建整体设计体系，旨在通过科学的光环境设计提升空间情绪调适能力和用户体验。

　　3.1自然采光的最大化利用

　　自然光是营造健康、舒适环境的重要资源。针对固定照明参数、自然光不足导致空间活力的不足问题，本部分通过建筑设计与采光技术相结合，实现自然光的高效引入与合理分布，为情绪调适和生理节律调节提供基础光环境支持。

　　3.1.1建筑朝向的光能调节

　　建筑朝向对采光效能影响巨大[9]。传统建筑在采光设计中，若未充分考虑太阳高度角的变化，可能导致冬季采光不足、夏季直射眩光以及过多热量进入室内，从而影响室内热环境和视觉舒适度。北半球依太阳高度角变化，常采用南向主立面布局。冬季低角度阳光可穿透玻璃提升室内热环境，减少采暖能耗；夏季高角度光线经外部遮阳系统阻隔，实现被动降温。如华北高校图书馆南向阅读区有通高玻璃幕墙，冬季能获得充足日照；结合檐口水平遮阳构件，经参数化模拟确定尺寸与角度，实现季节性光线调控。又如天府图书馆的建筑主朝向经过精密测算，结合成都地区太阳高度角变化规律，通过深远出挑的屋檐（最大挑檐达20米）形成自遮阳系统，既避免直射眩光，又引导漫反射光均匀渗透至室内空间（图3）。

　　3.1.2窗体系统的光通量控制

　　窗户是建筑表皮的光传导部分，其大小、形状和位置影响光通量强度与分布。传统窗体设计可能导致光通量分布不均，既难以兼顾透光率与围护结构的节能性能，又无法满足室内不同区域对光照强度的需求，影响展品展示和空间氛围营造。现代建筑立面采光设计要平衡透光率与围护结构性能。例如，某新型图书馆用整面玻璃幕墙，在满足采光标准的同时，用Low-E中空玻璃优化热工性能。研究显示：纵向条形窗可改善室内采光均匀性，长宽比与空间进深呈正相关；曲面窗通过折射形成动态光影，兼具功能和艺术感。在博物馆展陈空间，功能导向的窗体定位原则很突出，侧向高窗与顶棚导光管结合，既控制珍贵展品光照强度，又塑造理想的空间明暗梯度。

　　3.1.3中庭光环境规划

　　中庭是建筑采光关键节点，能纵向引导自然光。其效果受空间位置、高宽比、界面材质等影响。在大规模公共文化空间中，单一采光方式常导致室内部分区域光线不足或分布不均，影响阅读、展示及互动的舒适度与效率。大型公共建筑常把中庭设为空间网络几何中心，用双层透光顶棚与反光板及浅色饰面，形成二次反射照明。在大型文化建筑中，中庭常采用玻璃屋顶或天窗，引入充足自然光，使中庭明亮通透，垂直绿化体系可将直射光转化为适宜阅读的漫射光。如天府图书馆（图3）的天井导光系统：中央天井引入顶部自然光，通过棱镜玻璃将光线折射至书山区域，辅以阶梯式反射板形成均匀漫射，消除阅读阴影。

　　3.2光色与空间色彩的动态搭配

　　针对固定色温难以满足个性化需求的问题，在自然光的基础上，本部分着重探讨光色与空间色彩的匹配，通过科学配色逻辑，实现视觉舒适和情绪调适，弥补自然采光在不同场景下可能存在的不足。光色与空间色彩的协同配置需遵循科学的配色逻辑，通过色温适配与照度调控，实现视觉舒适度与心理感知的优化，其核心原则包含以下维度。

　　3.2.1色温色彩协同性原则

　　空间主色调与光源色温的匹配度直接影响环境感知质量。当光源色温（CCT）与材料显色指数（CRI）形成正相关时，可产生正向的空间情绪反馈。以暖调空间为例，当家具、墙壁、地面等多采用温暖的棕色、米色、浅黄色等颜色时，灯光使用2700～3000 K的暖黄色光，使整个空间的光线与色彩融为一体，营造出温馨、舒适的家居氛围。如果光色与空间色彩相互冲突，如在一个冷色调的卧室中使用高色温的冷白色光，会使空间显得更加冰冷和生硬，给人带来不适的感觉。天府美术馆中庭顶部（图4）设置可调色温LED阵列，与自然光互补，模拟昼夜节律变化，调节参观者褪黑素分泌节奏，强化疗愈效果。

　　3.2.2功能导向的照明策略

　　不同功能的空间对照明需求存在显著差异，传统单一照明模式难以同时满足办公、居住、教育等多种场景的需求，导致认知效率低下或情绪不适。现代照明设计需实现环境功能与用户需求的动态匹配。办公场所采用高色温白光提升认知效率，居住空间运用低色温漫射光营造舒缓氛围，教育类空间则借助动态光谱激发行为活性。该策略深度契合人因工程学原理，体现了环境设计与行为特征的有机融合。

　　3.3智能照明系统的个性化调控

　　针对传统功能照明缺乏灵活性的问题，在自然采光与人工光环境优化的基础上，借助智能照明系统，通过实时数据采集与动态调节，实现个性化照明服务，进一步满足用户多样化需求，提升整体体验。

　　3.3.1多模态传感网络构建

　　传感装置是智能照明系统的感知层，包含多种传感器（如照度传感器、红外探测器等）。照度传感装置实时采集光强，建立动态光基准。在文化遗产展示空间，照度传感网络与调光装置闭环控制，自然采光波动超阈值时，系统自动补偿人工光源照度，维持展陈空间750±50 lx的恒定照度。红外动态探测器实时追踪空间使用状态，文献储藏区用微波+红外复合探测技术，识别有效运动轨迹后，联动开启区域照明并记录行为热力图，实现按需供光节能。

　　3.3.2生物反馈型光疗效应机制

　　健康监测与智能照明的协同创新构建了生物节律适配系统。通过可穿戴设备获取心率变异性等生理数据，结合情绪识别模型驱动动态光调节。当检测到焦虑体征时，系统自动切换至2700 K/150 lx的舒缓模式；在认知强化需求场景下，则启用5000 K/300 lx的激活模式。这种基于生理反馈的自适应调控机制，实现了光环境参数与人体神经内分泌系统的精准匹配。比如天府图书馆书山（图3）内部嵌入隐形灯带，通过光感传感器联动调节亮度，实现自然光与人工光的无缝衔接，保障阅读舒适度。

　　结语

　　疫情改变了公众的心理与行为模式，显露出传统功能照明在心理、健康、社交和个性化需求方面的不足，难以满足后疫情时代公共文化空间功能的多元需求。鉴于光环境设计对情绪疗愈作用显著，可影响生理、心理机制，基于此提出的自然采光最大化、色彩与光协同、智能照明系统的个性化调控等策略，为改善公共文化空间光环境提供方向，能营造更舒适、健康、有吸引力的空间，满足人们情绪舒缓、社交互动、个性化体验等需求。展望未来，应深入研究光环境与健康情绪的内在联系，推动多学科交叉研究，构建光环境控制与健康指标的精细模型，并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技术实现更为精准、实时的个性化光环境调控。未来的光环境设计将会更好地服务公众，在城市精神塑造和居民生活改善方面发挥更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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