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宽(上)
- 来源:章回小说 smarty:if $article.tag?>
- 关键字:冤家,风水宝地,黄鼠狼 smarty:/if?>
- 发布时间:2011-03-30 10:15
黑瞎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壕沟,它是一个小山脉的总称,也是一个村子的名称。黑瞎沟土地不足万亩,林、地各半;居住不过百户,隔河东西而居。河上有座桥,桥是木头桥。河东居住的多半姓黄,河西居住的多半姓胡。
这是一个风水宝地。清朝末年,河东曾出个举人,姓黄。黄举人的孙子黄显威至今仍然做官,只是官小了点,属于中国最小的行政长官——村长。虽说报纸上没名,电视上没影,可在黑瞎沟却能翻云覆雨一手遮天,概括说两个字,好使!
黄显威的祖母是河西胡氏家族的女儿,当年,黄举人衣锦还乡,走在木桥上遇到了这位胡姑娘。胡姑娘风姿绰约,貌如仕女,着实令黄举人惊羡不已。就有明眼人牵线搭桥,不久便择日成亲。胡氏家族自然喜不自胜,胡姑娘为胡氏家族光宗耀祖可为功德无量。从那时起,胡嫁黄,黄嫁胡,亲上加亲;姨做婆,姑做婆,多如牛毛。河东河西胡黄二氏亲如一家。
胡黄两姓历经岁月更迭,薪火相传到七十年代,已是黄鼠狼下豆杵子一窝儿不如一窝儿了。人们开始意识到近亲结婚的危害,于是开始寻求引进新的品种,胡丽英的父亲胡连财就是第一个改良品种的人。胡连财是在青岛当兵时认识的魏淑贤,青岛的水土养人,魏淑贤生得俏皮鲜亮。胡连财转业把她领回黑瞎沟,开始都以为魏淑贤是妖狐,黑瞎沟的人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婚后三载生下胡丽英和弟弟胡大明她就撒手人寰了,人们在惋惜中突然明白过来,断定此为妖女,三年必定归天。胡连财哭得死去活来,但他不后悔,毕竟这三年让他享受到了幸福。胡连财就把悲痛化成了力量,既当爹又当妈拉扯一双儿女。胡丽英从小眉清目秀,聪颖过人,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大学。为供姐姐上学,胡大明放弃了学业回乡务农。胡丽英毕业后,正赶上大学生择业难,便和一个同学办起了农资贸易公司。胡丽英凭借自己的实力,把公司做得如火如荼。
转眼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胡大明就和黄氏家族的一个姑娘黏糊上了。胡连财就现身说法,为说明近亲结婚的害处,列举了杂交水稻和杂交玉米的优势;然后说,黑瞎沟巴掌大个地方,好老爷们儿尿泡尿呲一圈儿。常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碗边的饭粒吃不饱,是小子就应该到外面去闯荡闯荡。胡大明知道父亲的意思,就扛着行李卷外出打工。
起初,胡丽英让胡大明在她公司找点差事干,胡大明说他不识几个字,公司的事儿做不了,出苦力还成。于是,他去了一家建筑工地,干起了力工。
胡大明不负父亲的厚望,不到一年就把媳妇领了回来。为把握起见胡大明就把生米做成了熟饭。
胡大明认识这个姑娘是在工地旁的一家小酒店里,因为工地一遇阴雨天就不能干活,他就和工友们到这家小酒店里喝酒。这姑娘在酒店里当服务员,时间一长,就混熟了。后来才知道,这姑娘姓沈,叫沈晶。同是打工人,彼此就有了好感。胡大明感觉这就是他要找的人,可啥事儿不能操之过急,总要有个过程,要寻求一个最佳切入点。胡大明这样想时,机会就来了。
又是一个雨休,胡大明和工友正在酒店里喝酒,进来一男一女,要了俩菜开喝。
喝到尽兴处,突然在菜里吃出个苍蝇,男人就喊来服务员,沈晶过来见那只苍蝇没有烹炸后的样子,就知道是他们做了手脚想赖账,就说这不是葱花吗?便用筷子夹起来放进了嘴里。女人一看这么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居然能把这么恶心的东西放进嘴里,打心眼佩服。男人见证据没了,就愤怒地抄起啤酒瓶子向沈晶砸去。就在这时,胡大明冲上前去,将沈晶一把揽进怀里,啤酒瓶子就砸在了他的肩头,胡大明抡起椅子向男人砸去。
女人急忙拽着男人的衣角夺门而逃。
沈晶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店老板从里屋出来的时候,事态已经平息。
胡大明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放在桌上,说,把这桌也算了。
老板说:哪能让你算呢?今天我请了。
胡大明在一番推让之后,把钱揣进了兜里,回到了工地。
老天爷真是开眼了,那场雨一连下了六七天,胡大明在酒店里也足足泡了一个礼拜。后来,沈晶就把胡大明领回了她的出租屋。
二
这几天,胡姓家族男女老少纷纷上门来看新媳妇。
俗话说一辈儿精神一辈儿苶,黄显威能当村长,他老爹黄富贵脑袋就不行,不会拐弯抹角,事来得直白,按现在的话说那脑袋就是让驴踢了,是个典型的近亲结婚的产物,就这么个人在黑瞎沟还能横开膀子晃悠,也就仗着他儿子是村长,人们都不跟他一般见识。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他到场一拍板,该定的定了,该办的办了。谁家有个磕磕绊绊,他到场一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被撅的人也就高骑驴,给个台阶就下了。
黄富贵就是屯大爷儿,就是黑瞎沟的蒿草。渐渐地黄富贵这个名字就没人叫了,多半都叫他二大爷!
二大爷就是二大爷,二大爷每天都把脸喝得红扑的,整个人的情绪一直都亢奋着。他想胡大明从外地领回媳妇,这是关系到黑瞎子沟子孙后代的大事,他觉得有必要把把关,就借着酒劲来到胡大明家。二大爷一见到沈晶居然吓了两跳,一跳是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就是见到也就是在电视里,从未见到活的;二是沈晶浑身散发着从未闻过的香水味儿,他顿时就觉得脑袋缺氧,一片空白。沈晶把烟递在他手上,他才缓过神来,吸了一口烟,伸手在沈晶的脸蛋上捏了一下,嘿嘿地笑着说,这小玩意儿,长得真水灵。回头对胡大明说:小兔崽子,你艳福不浅哪,在哪儿弄回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胡大明就嘻笑着,让着二大爷:叔,来炕上坐。
二大爷把两瓣儿屁股往炕上一拍,说:那行,我就不走了,一会儿整俩菜,咱们爷几个喝两杯,庆祝庆祝。
胡大明说:行,你先歇着,我招呼招呼客人。就领着沈晶去了西屋。
沈晶问:这是什么人呢?
胡大明说:他那人就那样,脑袋让门夹了,不必介意。他那样做,就等于老人稀罕孩子。知道不?
沈晶就笑了笑,没再吱声。
胡大明送走一拨又一拨,忙活完回到东屋,胡连财已和二大爷喝上了。其实胡连财也不是没有心肺的人,虽说当年二大爷办了些不是人办的事,毕竟过去二十来年了(详见下文),如今他能主动登门贺喜,天大的事情也如烟飞灭了。
此时的二大爷已经喝高了,见胡大明领沈晶进来,就说:快,搬凳子坐下。
胡大明坐下,抄起酒瓶子倒酒。
二大爷心旌摇动地说:有你媳妇,哪显着鸡巴你了?你靠边稍息去,让你媳妇倒。
沈晶接过酒瓶子,笑吟吟地来到二大爷跟前倒酒。
二大爷一手接酒杯,一手在沈晶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沈晶的手一哆嗦,酒瓶子就掉在了地上。
二大爷一脚蹬空一下子出溜到桌子底下,一桌子碟子碗摔在地上咔嚓咔嚓直响。
二大爷嘴里叨咕着:小兔崽子,在哪儿淘登的媳妇?骂着骂着居然躺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胡大明气得哭笑不得,朝他屁股轻轻地踹了一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二天,此事传遍了整个黑瞎沟。接下来,凡是来看新媳妇的,在潜意识里又多了一种想法,就是这媳妇究竟是哪里长出花来了,居然让二大爷如此下作?等看过之后,人们就从心里原谅了二大爷,这丫头长得实在是太出彩了,难怪二大爷做出荒唐之事,毕竟他的功能还没废呢!
既然都传遍了,村长黄显威也不例外。当然,他听到的只是故事的结局,也就是说他听到的是胡大明把他爹踹了。黄显威气急败坏,这些年你们姓胡的见到姓黄的就像耗子见了猫,不说哆哆嗦嗦,也胆胆突突的。你胡大明算个鸡巴?出外打两天工就不知你姓啥了?连二大爷都敢打,这不反了吗?当年……黄显威一想到当年,他突然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当年老爹就和胡大明他妈弄得乱马营花,风雪交加的。是不是你胡大明借机报复?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此事不能鲁莽,得回去先问问老爹。
提起这事儿,二大爷的脸都白了,说:我就在他媳妇脸蛋上捏了一把,拍了一下屁股,我也没把她咋的呀!问题是他不该踹我屁股,踹我屁股就等于踹你的脸,你明白不?打狗还得看看主人呢,何况我是你爹?他也没拿你当打鸡巴棍呀!
黄显威说:他拿我当啥不当啥不说,你不该拍人家屁股。你都五十多岁了还没看开哪?那两瓣儿屁股不都一样吗?自己又不是没有,拍人家的干啥?当年,你和他妈就整的哄哄乱嚷的,现在又琢磨人家媳妇,你这是属老母猪的竟可一块地拱呢?
二大爷一听就急了:小兔崽子,你教训起我来了。你还有老婆呢,咋还在外边扯犊子呢?
黄显威脸都成猪肝色了,扔下一句:你是我活爹呀!然后摔门而去。
外面刮起了风,挺大。黄显威迎着风,一步步走进了胡大明家。黄显威曾经是这里的常客,他和胡大明的姐姐胡丽英是亲同学,也就是同届同班同桌,俩人是青梅竹马谁也不猜谁。后来胡丽英的老爹胡连财发现了苗头,断然拒绝了来往。
此时,胡连财隔着窗子就看到了黄显威的眼神儿有些不对,就急忙迎出去,讨着笑脸问:来啦?
黄显威根本没勒(东北话:理)胡连财,径直走进里屋,伸手就给胡大明来一耳刮子。
胡大明被打得愣眉愣眼儿,问:你为啥打我?
黄显威淫笑着:打你?打你是轻的。
胡大明说:你装哪?你不就一个村长吗?你以为你是酋长哪?
黄显威指着胡大明的鼻子说:行啊!胡大明。跟我装呢?
胡大明说:能鸡巴咋的?
胡连财急忙把胡大明扯到一边儿,对黄显威说:这是咋了?
黄显威说:咋了?你问他咋了?接着照胡大明的屁股就是一脚。
胡连财一看儿子被打了,就火了。急忙招呼:让他们打黄了,不能让他们熊黄了,姓胡的都抄家伙给我打!
胡氏家族男男女女十几号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都没敢轻举妄动。
黄显威就来了精神,巴掌撇子地把胡大明一顿打。
胡大明近前一步,斜目眄视,牢牢逼定他。
黄显威刚一愣神儿,胡大明一通长拳,直捣黄显威的鼻子,一股鲜亮的鼻血就涌了出来。
胡家人乘势而上,三拳两脚,黄显威的五官就挪了位。
这些年,胡家人憋屈,胡家人见了黄显威父子就像老娘们儿让人睡了还要对人家赔着笑脸那样憋屈。此时,胡家人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把。
就在这时,二大爷领着七八个人拥进院子。
二大爷拎着镐把站在窗外振臂高呼:胡大明,出来!胡大明,出来!
围观的人听着二大爷这种拉歌式的叫板就觉着好笑。
二大爷打着酒嗝,神闲气定的样子,清清喉咙喊着:你小子,要是卡巴裆里长个屌,就出来。
胡大明疯了似的冲了出来,二大爷抡起镐把向胡大明砸去。沈晶用力一推,胡大明身体向前一倾,镐把就砸在了沈晶的脑袋上,妈呀一声,沈晶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黄家来的七八个人见势不妙鸟兽般地散去。
胡大明把沈晶抱到炕上,沈晶软绵绵地躺在那儿,任凭胡大明哭天嚎地,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黄显威从地上爬起来,领带挣脱了衬衫的束缚,皱皱巴巴地套在光秃秃的脖子上,给人一种悲壮的感觉,他定了定神,瞅瞅倒在炕上的沈晶,用手背蹭了一下鼻血,呸了一口,说:你他妈死了也壮烈不哪儿去!说完,雄赳赳气昂昂地摔门而去。
乡派出所所长张正义和民警李三民赶到的时候,正好碰着黄显威爷俩儿从胡家大门出来,二大爷拽着张正义的胳膊说:张所长,你来得正好,胡大明这小子简直是爆花秃子打闪也太无发(法)无天了,你看把他打得鼻口蹿血,像小孩尿尿似的。
张正义看了看黄显威,说:这家伙造的,像老母猪打圈子似的,先回吧,洗洗脸,换换衣裳。
二大爷: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张正义摆摆手:先回吧。
二大爷扛着镐把跟在黄显威身后很威武地走了。
张正义和李三民进屋简单地询问了一下情况,见沈晶昏迷不醒,就说:赶快送医院吧。
张正义开着110把沈晶送到医院,经查,确诊为颅外出血,需入院治疗。
张正义说:先治病吧,出院再处理。
胡大明问:医疗费谁掏?
张正义说:自己治自己的,人家不也住院了吗?
胡大明刚要说什么,张正义领着李三民走了。胡大明追到门口儿,见张正义钻进车里,110屁股冒了一杆烟儿,驶出了大门。
三
几天后,沈晶被推出观察室转入病房,胡大明精心照料,病情一天天好转。胡大明拿起毛巾想用热水泡一下,给沈晶擦擦脸,暖瓶没水,便拎着暖瓶去水房打水,碰巧和黄显威爷俩打了个照面。黄显威满脸弄些紫药水,看上去很像纯种的非洲人,黄显威目不斜视,扬着脸很傲慢地走了过去。跟在后面的二大爷和胡大明擦肩而过的时候,挑衅地对胡大明说:晚上把病房门锁好,媳妇别让人强奸喽。
胡大明横了横眼睛,刚要说什么。黄显威一把手拽住二大爷的脖领子,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拎进病房。
黄显威说:我说老爹,打铁烤糊卵子,你也不看看啥火候儿。你把人家打得颅外出血,听大夫说整不好孩子都得流产。
二大爷惊定了脚步,这才知道自己的祸闯大了,蔫蔫地坐在病床上掏出烟吸着。
黄显威说:我这能走能撂的,也用不着你侍候,你赶快回去,该忙啥忙啥去吧,别在这儿给我惹祸。
二大爷说:是,我惹祸了,完事拍拍屁股走了,像鱼甩籽一样,把你甩在这儿就不管了,我是不是也太不讲究了?
黄显威想了想说:行了,老爹。一会你走时,买两条大云烟,给张所长送去,他得意这口。
二大爷说:咋的,你是不是心虚了?你这心也太虚了,比肾都虚。他一个老百姓能把你咋的?
黄显威想了想说:让你咋办咋办得了。
二大爷问:钱谁出?
黄显威摇了摇头,无奈地说:行了,你是我活爹!钱我出。
二大爷把五百元钱揣进兜里,栽栽愣愣地走出了病房。来到大街上的二大爷两眼四下撒眸,没看到卖烟的地方,却看到了一个足疗馆。二大爷是见过世面的人,每年农业直补下来,就串通几个人到县里来支钱,每次都是先下馆子后泡脚。偶尔还能和小姐热乎热乎,二大爷就觉得很滋润。
可是,今天不行。今天二大爷有要事在身,他把头扭向一边,就要从足疗馆门口跨过去,就在这时,一声甜润的:大哥!从门里飘出来。二大爷循声望去,是一个鲜亮的小姐,二大爷真真地记起,春天支直补的时候就是这姑娘给他泡的脚按的摩,好像还扯过别的事儿。二大爷两只脚就像灌了铅,再也迈不动了。
鲜亮的小姐用眼神一挑,就把二大爷挑进了屋。小姐端来一个木盆,里面是用中药泡的呈黄色的热水,看上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火大的人便溺的液体。小姐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把二大爷的双脚放了进去。
二大爷就觉得特舒服。
小姐用纤细的手指按摩他的足底,二大爷感到一阵奇痒,直想笑。血液就涌动起来,就有了一种怪怪的想法,就有了异样的冲动!他把小姐揽入怀中,说:别按了,歇会儿。
小姐并没挣脱,只是嗤嗤地笑。
二大爷的胆子就大了,把手伸进小姐的内衣里胡乱地划动着。
就在这时进来两个警察,不容分说地把二大爷带走了。
半个小时后,黄显威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你爹黄富贵嫖娼被抓了现行,需交3000元罚款。
黄显威气得把手机摔在病床上,老爹呀老爹,你咋净干这丢人现眼的事呢?我妈才死两年你就憋不住了?
黄显威交完罚款把老爹领出派出所,走在街上,二大爷紧走了几步追上黄显威说:我真没干啥事儿。
黄显威很陌生的样子看着老爹,说:谁信呢?罚款都交了。
二大爷吐了口唾沫说:爱信不信,反正这个钱我不出。
黄显威急赤白脸地说:你不出谁出?卖粮钱、直补钱都在你腰里别着,你要不嫌可耻你就折腾,你以为是光宗耀祖的事呀?
二大爷脚一跺,骂:小兔崽子,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
黄显威又说:说你是好人,你自己信吗?
二大爷看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做了一个威武的姿势,说:小兔崽子,等回家的,看我咋收拾你!
黄显威说:行,回去把你这光荣的事说说。
二大爷一甩袖子挤出了人群。
围观的人没听出个子午卯酉,觉着吵得很寡淡,有人就喊二大爷:哎,爷们儿,再唠十块钱的。
二大爷一摆手,钻进一五甩(港田三轮)走了。
黄显威扬起“紫拉蒿青”像被火罐拔了似的脸,说:内部矛盾,内部矛盾。然后,慢慢悠悠地回了医院。刚到病房门口,胡大明把腿一叉,就把黄显威堵在了门外。
黄显威厉声质问:干啥?
胡大明说:没钱看病了,这个钱得你出!
黄显威:自己治自己的,我凭啥给你出钱,脑积水了?
胡大明说:人是你们打的,病就得你们给看。
黄显威:胡大明,看你姐的面子,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但,我必须告诉你,我打的人多了,还没有花医疗费的习惯。想讹人?错翻了眼皮,掏一分钱,我是你揍的!
好,走着瞧!胡大明转身走了。
黄显威倒在病床上,忽然觉得在这儿耗着也没啥大意思,那样只能多糟践钱,不如省俩钱回去找人安排安排,把事摆平。
四
黄显威是在天擦黑儿的时候回村的。他走下木桥时,见村子西头季长山家猪圈旁有两个人影在晃动,他凭直觉断定这准是有人要偷季长山家的猪。季长山是十年前从外地搬来的,那时候季长山才四十来岁,看上去五十出头,媳妇二秀倒有几分姿色。据传,季长山媳妇二秀和她表哥有过一段扯不清、理还乱的关系。为逃避她表哥纠缠,他们背井离乡搬到这里。季长山心里憋屈整天喝得迷迷登登的,他是逢酒必喝,逢喝必多,是个喝完酒谁也不服,就他妈服(扶)墙的主。有人就劝他少喝点酒,还说你媳妇长得多好,白瞎一朵鲜花插在你这牛粪上了。季长山就说她插在我这牛粪上算她捡条命,她要插在化肥上还不他妈烧死了?五年前,他终于把脑袋喝出血了,到现在还卧床不起,就靠老娘们儿养猪维持生计,这猪要丢了,不赶上要他命了吗?不看他还得看二秀呢!再说作为村长,我不能不管!
想到这儿,黄显威在附近的杖子上掰下个木棒,拎着,朝季长山家猪圈摸去。他把身子贴在猪圈的砖墙外,往里一撒眸,影影绰绰见一人已经钻进了猪圈,另一个人正哈腰要往猪圈门里钻,黄显威就抡起了木棒朝那个人的脑袋砸去!那人一躲,棒子就砸在了那人的胳膊上,由于用力过猛,木棒断成两截,那人疼得妈呀一声倒在了地上。
猪圈里传出女人惊恐叫声:妈呀,咋了?
我操!黄显威听出是季长山媳妇二秀的声音,顿觉浑身的血都凉了,竟然阉鸡打鸣一般找不准调门儿,哆哆嗦嗦地问:怎么是你?二秀随着这太监般的哑嗓音回头一看,一个紫拉毫青的脸搭在猪圈的墙头上,差点把她吓背过气去。黄显威丢掉手中的半截木棒走过去,一看倒在地上的是自己老爹,他就清清楚楚地知道老爹和二秀要做什么了。
黄显威觉得儿子抓老子奸有些窝囊不说也他妈丧气,这事荒唐得像闲话。丧气归丧气,窝囊归窝囊,荒唐归荒唐。他清楚知道,此时不能软下去,要坚硬起来,否则后果不甚设想。于是,他就厉声说:二秀,你给我出来!
二秀哆哆嗦嗦地从圈门里钻出来,一看是村长黄显威,就哀求着:村长,饶了我们吧。
二大爷一听二秀叫村长,就从地上爬了起来。里倒外斜地质问黄显威:小兔崽子,你敢打你老子?
老子?谁偷猪也不行!黄显威之所以这样说,是想表明他是正义之举。
二秀清醒地意识到,他只是把他当成偷猪的了,并没发现我们之间的秘密,就在大脑皮层里迅速反应要找个合适的理由把他击败。于是她说:你说啥,你说你爹是偷猪的?今晚老母猪下羔子,我让他来是照看猪下羔子的。
黄显威立马就觉着脑袋缺氧,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了。
二秀又说:这两天,猪闹圈,我找他看看是不是要下羔子。黄显威不是一般圪垃,心里骂着,猪下羔子?你她妈打圈子吧?你和老爹的那点破事儿,以为我不知道,以为谁眼瘸呀?于是他说:猪下羔子?是人要下羔子吧?
二秀反戈一击:你,你放屁!不信你进猪圈看看。
黄显威:看看就看看,我还真就不信了。
二秀其实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黄显威还真要进猪圈。
二秀抬起脚蹬在猪圈的门框上,说:你先别进去,要是猪真下羔子,你得有个交代。
黄显威耸了耸肩头,说:能鸡巴咋的,小虮子来例假,多大个事?
话说到这份儿上,二秀也没理由不让他进去了,就指着黄显威的鼻子说:这是你说的,你还算是个站着尿尿的爷们儿。咱把话撂到这儿,要是猪真下羔子你麻溜滚犊子。
二秀撂下脚,黄显威就进去了。在黄显威眼里,二秀就是个松松垮垮随随便便不起眼的娘们,可在二大爷眼里她还嫩着呢鲜着呢。二大爷就这么闻鲜一上,就十足像一头糟蹋青苗的咆卵子(公猪),这事让人恶心。
偏偏凑巧,黄显威进去的时候,二秀家的老母猪真的像要下窝羔子了,笨重的身子躺在那里直哼哼。
二秀一颗悬着的心像一块磨盘重重地落了下来,她真有点佩服自己了,咋编得这么巧呢?简直是天衣无缝。
黄显威瞅瞅老母猪像变戏法似的,真要弄出一窝猪羔子,心就像被老鹰的爪子抓了一下,殷殷地滴着血。本来想露露脸,结果把腚露出来了。没卵子找茄子,这事传出去,不得笑掉大牙!我咋就蹚了这摊浑水?回头对老爹说:咱们老黄家的脸让你给丢尽了!
二大爷:小兔崽子!你少教训我。我这是助人为乐,你是啥?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你是马驹子吃牛奶,装犊子。
黄显威无可奈何地说:你是我活爹呀!
二大爷一跺脚:你别谦虚了,你是我爹呀!爷俩边打嘴仗边走出了大门。
二秀回到屋里的时候,季长山半睡半醒地躺在土炕的炕头上,听到门的响动,把眼睛睁开,两只眼睛转了两圈,瞅瞅二秀披头散发的样子,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把眼睛合上了,两行泪水像两条虫子从眼眶里爬了出来。
“猪圈门”事件之后,黄显威觉得老爹真变了,变得无可救药。十几天的光景接连发生性丑闻,让他很跌份儿,脸上很无光。
五
沈晶虽然康复得挺快,但是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胡大明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这是大事,是比天都大的事。沈晶出院后,他把沈晶送到家安顿好,就去找黄家了断此事。
黄显威一家人正围在桌前吃饭。胡大明手指着二大爷骂道:你纯粹是地地道道的老牲口!
二大爷非但没生气,似乎还有些自豪,他笑了笑,很无赖地说:我就牲口了,你能鸡巴咋的?
胡大明怒吼:我让你为我儿子偿命!
黄显威心里一拘挛,脑瓜仁子里像钻进一股烟儿,难受!心想,事大了,真的流了产!
二大爷嘻笑着:流产怕啥,你要嫌费事儿,往后有工夫二大爷帮你揍一个!
胡大明怒不可遏,嗖地一下从怀里摸出一把尖刀,发疯似的向二大爷刺去。
黄显威纵身一跃,从后面一把抱住胡大明,用勒令和哀求掺半的语气说:大明,把刀放下!
黄显威的老婆瞅着颤动的尖刀,脸如死灰,本能地倒退了两步。
胡大明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
黄显威说:大明,把刀放下,你听我说。没想到祸闯这么大,既然事已经出了,只要大人太太平平的也不愁孩子。他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你跟他对命犯不上。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胡大明撒开手中的尖刀,咣当一下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号啕痛哭起来。
第二天上午,胡大明到乡派出所找所长张正义。张正义接过住院票据用计算器核对完,说:一共是两万三千元。然后,把票据用曲别针别好丢进抽屉里,说:先回去吧,结果出来后,通知你。
胡大明不解地问:什么结果?
张正义:当然是处理结果。
胡大明好像多多少少星星点点明白了,就噢了一声回去了。
张正义把黄显威叫到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黄显威把两条大云烟塞进张正义办公桌的抽屉里。张正义拉拉个脸子说:你这是干啥?
黄显威嘿嘿着不说话,那意思是说跟我装啥?又不是外人。
张正义往靠背椅子上靠了靠,问:你住院花多少钱哪?
黄显威掏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往桌上一放,说:不到一万吧。
张正义坐直了身子,惊奇地说:啥,一万?你不就是鼻子青了点,脸蛋肿了点吗?
黄显威诡谲地说:不信,你核核嘛!
张正义打开信封,用眼睛一扫,信封里除了些票据还有一沓钱,就把信封放在桌上,说:这个事不大好整,人家孩子都流产了。按理说这事已经超过我们职权范围了,应报县局处理。考虑咱们的关系,我尽力给你调解调解。那你回去吧,这个事我们得研究研究。
黄显威从派出所出来,心里不是太舒服,烟也收了,钱也要了,还得研究研究。屁!黄显威很生气,大步朝前走,迎面碰上了当乡长的老同学于得水。
于乡长说:来得正好,不的还想找你呢?
黄显威试探地问:有事?
于乡长说:有事。到我办公室来。
黄显威就在于乡长的屁股后颠颠地跟着。
于乡长落座后,说:县里召开了招商引资会,县里招乡里也得招。这是压倒一切的工作,是重中之重。乡里通过摸底发现咱们的同学胡丽英在市里开公司,听说挺大扯,你要想方设法把她弄回来在黑瞎沟建个马铃薯生产基地。
黄显威张了张嘴巴,没吱声,他的脑子里浑浆浆的理不出头绪,刚和胡家闹出这么大的事,就是叫她亲娘祖奶奶,她也不会回来的,他盘算着如何得体地把这事推掉,抬头瞅瞅一脸生动的于乡长,说:乡长,胡丽英现在腕大了,你不出马,凭我这两下子,恐怕招不回来。
于乡长笑着说:你可别逗了,在学校你不追过她吗?要不是她爹把你爹那点馊巴事告诉她,兴许她早是你的人了。
黄显威说:老同学你就别砢碜我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于乡长说:我告诉你,这商你要招不回来就别干了。
黄显威咽了口唾沫,说:那我试试?
于乡长说:不是试试,是必须落实。
从乡长办公室出来,黄显威进了家小酒馆,喝了二两烧酒往回走,他琢磨要想把胡丽英请回来不易。这些年,胡丽英在外闯荡都不愿提及家乡,她觉得这不是生她养她的热土,这是刺痛她心窝子的伤心地。当年,老爹曾因调戏胡丽英她妈魏淑贤搞得沸沸扬扬,后来黄举人出面压下了此事。从那时起,胡黄两氏家族开始生分了。此事自从胡丽英的妈妈魏淑贤病逝也就渐渐地淡忘了,可现在老爹又调戏胡丽英的弟媳,又在伤疤上撒了一把盐,旧怨未消又添新恨。她会回来投资?她会为我黄显威的政绩上擦胭粉?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别说我黄显威,就是你于得水亲自出马恐怕也搬不回来。还他妈必须落实,你落实我看看!黄显威心里有些愤愤不平了。不平是不平,可事还得办。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