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控制,情绪,螺丝,
  • 发布时间:2011-05-25 09:53
  我缺少的那颗螺丝

  我不断削铅笔,把办公室所有同事的铅笔都削完,然后拆开一盒新的继续削。满地都是五颜六色的木屑,全是从我身上一缕一缕抽离的戾气,直到觉得浑身舒坦。

  这是我控制情绪的方法之一。这么些年,我发明了各种各样控制情绪的方法,直到近来,终于有人夸我:袁悦,像你这么温柔的女孩儿可真不多了啊。

  韩希邦真诚得让我想吐。

  我粗暴地把包包从抽屉里拖出来,前脚跨出办公室,后脚跟着就响起下班的铃。这掐准时间赚全勤奖金的功夫,我练得可比控制情绪更炉火纯青。

  你知道突然一天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从一袋白花花的面粉变成一根老油条是什么感觉吗?为什么不是精致的点心哪怕是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痛苦都源于太清醒,就像傻瓜深深知道自己脑子里比别人拧少了一颗螺丝,而那颗螺丝丢在哪里却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丢在哪里,但我知道从哪里开始松动。

  终不是灰姑娘

  那算是我人生的第一场盛宴吧。

  来到这个陌生的南方小城,第一份工作是在一间只有五个人的小公司。每个人都身兼数职,可是每个月的大多数时间都在数着指头等下班中度过。

  某天意外地接到老板电话被指派代表她参加某个协会的晚宴,电话里她特别交代不能穿牛仔裤T恤衫。可是她明明知道我只有牛仔裤T恤衫,要把微薄的生活费换一身盛装是个冒险的决定。好在小公司的好处在于人情味儿特别浓,财务阿姨借我她最年轻款的及膝裙,煮饭阿姨借我她女儿的短靴子。上衣还是白T恤,不过加上了自己亲手织的红围巾。这一身东拼西凑的盛装像一袭粗糙的战袍,点缀着四个人违心的赞美,给了我泡沫般的自信。

  晚宴的地点在一个五星级酒店。高朋怎么满座,佳肴美不美味我统统都不记得了。只是在学着邻座优雅的样子抿一口杯里淡黄的液体,却意外呛了喉,忍也忍不住一阵剧咳,咳得整张脸都涨红起来。满桌人掩嘴鄙夷地窃笑,化成灰,就会脏了我的眼。匆匆逃出酒店的大堂,镜面般金色的墙通通变成巨大的照妖镜,哦,扭曲的镜中人从头到脚都透着寒碜不堪,丑得像极了那只在《哈利·波特与火焰杯》中被食死徒一刀毙命的多比。多比是哈利·波特的好朋友,我什么也不是。

  盛宴终了,灰姑娘在钟声响起的时候有南瓜马车,而我连公交车都赶不上。她还有会挨家挨户找她的王子,而那个被我明恋暗恋的混蛋周森,只会打来电话说,丫头,我周末去找你蹭饭。

  从酒店顶着秋天的第一场冷空气走回家,在门口用冰冷的手扯下鞋带时突然好担心会不会把靴子走坏了。眼泪终于嘀嘀嗒嗒地砸下来。

  渴望能有一身盛装

  第二天我把裙子靴子洗好包好完璧归赵,然后辞职。

  我不允许自己那样继续下去。硬着头皮再跟家里开口要钱。爸爸开口就骂,周森那个臭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你厚着脸皮千里万里追到那里去!而且人家还不一定要你呢!这句话已经成了他的口头禅,他一遍一遍地说,说得再狠也伤不了我。至于周森有什么好,我还真的说不出来。那时我就是喜欢他,从上初中就喜欢,喜欢到他把我捏在手里搓圆揉扁我都心甘情愿。

  我从银行卡取出家里施舍的钱,报了培训班,念英语。我希望有一天能完完全全听懂周森跟哪国哪国客人讲电话时不断冒出来的英文名词。我渴望有光芒,我渴望配得起一身真正的盛装。

  第二份工作的地点在一个偏僻的工业区,跟我租的小房子隔着一整座城,但他们愿意给我从零开始学习的机会,而且工资是原来的两倍。我每天六点起床,倒两班公车,再小跑着走十五分钟的路程才能在八点准时上班。下班再倒两班公车,中间在车上坐着或站着解决晚餐,赶七点十分到培训中心上课。

  新工作好复杂。回一封英文邮件我用的时间比别人多好几倍,要拿形同虚设的翻译软件逐字逐句地翻译,错误连篇。接第一个来自葡萄牙的电话,除了不停重复Sorry和Waitamoment,什么都说不出来。也才知道周森和颜悦色地打交道的那些客人其实一点都不好对付。

  小宇宙在我身体里爆发,把我逼成一只暴躁不安的母狮子。没日没夜加班,也没大没小地和上司顶嘴,和客人开火。痛苦但快乐着,觉得每走一步都是朝着周森在靠近。我迫不及待地把过去的自己当成毒瘤一样挖掉。

  也就是那样的心无旁骛,我很快在公司站住了脚,老板也渐渐在人堆里注意到我摔电话的时候有多拽。她说能独当一面的人是需要点脾气的,可是你不觉得你这脾气大了点么。

  爱情是个圆

  我向周森大吐苦水,问他怎么把这破情商整高一点时,他正往嘴里塞满我的拿手好菜,咦咦哦哦地敷衍着我。然后我继续心满意足地说公司里三姑六婆的八卦,直到他吃饱喝足,随手拿起我桌上的照片说,咦,这不是我女朋友工作的那个酒店吗,你啥时候去的?我一把夺过来。小小丑丑的自己在大合照里被汹涌地淹没,连背景都比我夺目,亏他还一眼认得出来。可是明显他看到的不是我,他说那是他女朋友,工作的酒店!大约是捕捉到我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他剔着牙说,对了,我交女朋友了,很可爱呢,改天介绍给你认识吧。

  我眼神不禁黯淡下去。爱情就像个圆圈,你追不到别人,别人也追不到你,大家都在兜兜转转,不肯回头。

  “去TMD的女朋友!说了不做你女朋友三百遍了,听不懂人话么?!”我对着手机里韩希邦的短信骂出了声,然后按回复:我最后说一遍,我们真的不合适咧,你放过我好吧,别再送我东西了,让同事们知道真的影响不好。我跟韩希邦为此已经不止一次在MSN沟通过,结果不了了之。我的心情从小荡漾随之演变成不耐烦。我坚持不谈办公室恋情,他坚持精诚所至,始终无法彼此说服。

  在固执这一点上我们倒是很相似的。

  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

  其实我真不是对周森不死心,自从他一年多前跟我说他有女朋友之后,我足足三个月没有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好啦,哭哭闹闹的事情回到我的小破房子锁起门来是干过那么几次,甚至上吊这个念头也在我脑子里盘旋过,但我是无胆匪类,最终在父母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是跟一位平时出名难缠的客人擦枪走火地大吵了一架,摔裂了电话,被扣三百大洋。三百啊,够买三百块防水创可贴把我的心重新粘得完完整整的,所以我就好了,不痛了。

  从此收拾心情,认认真真工作。重新在公司周边租了安全整洁的房子,买了辆粉红的小绵羊,发现不用挤公车的日子真幸福啊。

  不久后周森打电话来告诉我他准备订婚。

  那天我破例答应了慧眼识我温柔的韩希邦的邀约,一起去青年会馆看《越光宝盒》。他先是跟着全场的观众笑得东倒西歪,然后扭过头来偷瞄我一眼,见我无动于衷板着臭脸,于是他也忍着笑,忍到青筋暴突。当孙俪被郑中基一脚踹下水里,水面晕开一圈凄凉,我的眼泪喷得像趵突泉。他递来纸巾,示意我起身中场离席。我红着眼睛特别温柔地跟他说你陪我去逛街吧。

  我很早就在某个橱窗里看中一件漂亮的小洋装,我要穿着它去参加周森的订婚仪式。

  只是未曾料到小洋装最终没有派上用场。

  再次见到周森是在医院。他女朋友突然晕倒,送院查出来重病。我给他送钱。除了钱,我什么都帮不了,连浮言安慰我都说不出来。没事的,会好的,自己说着都心虚,何况听的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女朋友。光洁的额头,圆润的下巴,很福气的样子。我跟他说你眼光挺不错的,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反正没有搭理我,一心一意全在她身上。我悄悄退出门外走了。

  谢谢你不曾爱我

  在真正的困境到来之后,我第一次意识到我跟他离得有多远。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仍旧于心不忍,但我连站在他身边都显得多余。喜欢他,这件事让我迅速成长,但从来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歇斯底里捶胸顿足都是我一个人的毁灭和建设。

  夜已深,夜风飒飒,我加大油门,把小绵羊开成赤兔宝马。迎面飞驰而来的氙气灯扎得我眼花缭乱。骤然狂风大作,把我头顶大大的摩托帽子向后掀翻,带子卡在我脖间,帽子兜着风向后勒紧。我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拉,车向前蛇行滑动。突然一不留意,被蹿出来的小猫吓了一跳,方向打歪了,小绵羊没来得及挣扎就轰然躺下。我顾不得痛,急急忙忙爬起来把帽子向前取下,大口大口吸气。有那么一刻,我真以为我要华丽丽地上映一出《死神来了》。

  也就在那一刻,我想的还是周森。我在想如果我就那样死了,那我这一辈子就只爱过这么一个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的人。哦,我也未免太悲剧了吧。刚刚在医院不是又收到韩希邦的一个短信吗?他说:袁悦,我老了,我等不了你太久了。

  呵呵,好吧,他总是真诚得让我想吐:但不吐过我醒不过来啊。

  我用尽吃奶的劲儿扶起小绵羊,心中默念,周森,谢谢你不曾爱我。
……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
阅读完整内容请先登录:
帐户:
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