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胖得像个墨西哥女人，就可以穿它了

　　我决定去墨西哥的cuetzanlan。这个中文名字叫做“绿咬鹃之家”的小镇被称为“墨西哥最纯净的小镇”──虽然一旦被旅游书这么写了，它很可能会变成“墨西哥最多游客的小镇”，不过当那个沉默寡言的墨西哥出租车司机第13次下来问路的时候，我开始想：它的纯净可能是真的。

　　从墨西哥城出发，一路向东走，在山间颠簸了4个小时。这辆看起来老得完全没有理由能继续行驶的出租车“吱嘎──”一声停在了一条陡峭得惊人的石板路上，车身剧烈地抖了抖。司机下来，哐一声巨响把脆弱的车门关上，然后憨厚地冲我摆了个“就是这里了”的姿势。

　　擦肩而过的，坐在门口做着手工的，蹲在路边交谈的，从小镇上的人们盯着我看的狐疑目光里，我知道自己一定是他们此生见过的唯一一个中国姑娘。

　　好心的出租车司机一路跟着我乱逛。他时不时会被某些当地人拦下来，一看就是在打听我的来历。他们总要手舞足蹈地说上一阵，然后那个当地人盯着我看2秒钟，友好而羞涩地笑起来。有个老太太甚至好奇地过来摸了摸我的脸，然后又捂着嘴笑着跑掉。

　　这个小镇以它原汁原味的传统墨西哥市集闻名。今天是星期天，正好是集市日。来自方圆4小时车程的人们都从自己的村庄赶过来了，买点儿什么或者卖点儿什么，有些人也就卖那么两个桔子三个木瓜四颗小花生的，也摆一个小摊，仿佛这些小营生已经能为生活灌输一点养分。集市上到处是各色鲜花，来赶集的人总少不了带一把鲜花，和他们的肉、菜，以及生活杂碎放在一起，是生活里的另外一种理所当然。

　　一些女人们忙着把手上拿着的仙人掌叶子上的刺一根根拔掉，然后摞成青翠的一叠。晚上它们就会变成墨西哥人家里的一道经典菜，吃起来有种微酸的爽脆。她们一边忙一边与旁边的妇女调笑，丝毫不怕尖利的刺扎入她们粗砾的巴掌里。我举起相机对准一个正在工作的女人，她不好意思地咯咯笑起来，一边躲着镜头，一边却又不好意思地要偷瞧一下。我举着显示屏让她看照片上的自己，竖着拇指夸她漂亮，身边的女人都笑起来，围上来看她的照片，她佯作恼怒地挥手把我“轰走“，一边却理了发鬓，挺了挺腰杆，做出一副很适合拍照的样子。

　　另外一些女人们一刻不停地忙着手上的绣花。

　　她们好像一辈子都在低头绣花，把面前的宽松白色罩衫绣成各种绚丽的样子。这些罩衫是西班牙人带过来的，经过她们的刺绣，就变成了墨西哥的传统服饰。每个部落有每个部落的纹样、颜色、图案都不一样，知道的人一看，就能读出这个女人的宗族来。

　　一个老奶奶把一件足够把两个我都装进去的罩衫举在我身上比划着，然后很烦恼地冲我比着手势：“你吃得太少了，你应该胖一点，这么胖！”她用身体语言这样比划着，拍拍她自己的胖肚皮，又拍了拍我的肚皮。女人们又哄笑起来，齐齐向我比划着“多吃一点”的手势。

　　我尴尬地笑笑，把衣服塞回她的手里。她坚持着又把它塞回我怀里，嘴里飞快地说着些什么，手不停地拍打着我的肚皮和她本人的肚皮。旁边的女人看热闹看得高兴，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她说，让你按这个尺寸长胖一点，身体好。”一旁的司机笑着用磕磕巴巴的英语向我解释。他对老奶奶说了一堆，我只听懂“中国”两个字。

　　“噢，中国，中国。”老奶奶拉着我的手，快乐地拍着我的脸，拉着我的头发。“中国，中国。”她说。然后她把衣服塞到我的包里，大力地拍了我一记屁股，就把我往外推。

　　她是把衣服送给我了，连我都明白了。我翻遍了书包也没能找到一件合适的礼物可回赠，只好大大力地抱了老奶奶一下。她呵呵呵呵地笑，说“中国，中国。”那一刻，我想念自己的外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