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听途说的抗战
- 来源:视野
- 关键字:道听途说,抗战,游击队
- 发布时间:2011-11-28 16:47
及至大了，有一次我与大姑母聊天。我大姑母极喜欢聊天，耳朵背，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喜欢聊抗战，喜欢说跑反。我们当地的驻军是广西军队，广西人来了，当地士绅抬了肥猪、白酒去慰问，回来说这回肯定能打平小东洋，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说广西军队了不得，一人一杆枪一门炮，军队休息的时候，看到他们在炮上点烟，吸得呼噜响，才知道是水烟筒，不免有些失望，但终究还是宽慰自己说：这回一定能打赢的。把心放肚子里，知了死吃白米，到了秋后照样收庄稼。打了个把月，广西军队被小东洋打败了，死人无数。我大姑母说我们的炮不中，我听怎么像春节放炮，声音散得很。小东洋打的炮嘣嘣响。
广西军败退后，百姓也随着后面跑，晚上跑到山里躲起来，夜里冷得要命。在山上躲了三天以后，捱不过冷胆子又大的人就回去了。说小东洋来过了，拖了草堆上的草烤烤火，没有烧房子。倒是猪圈里的猪饿得受不了，啃吃菜园地的菜，把家糟得不像样子。过了几天正在家里吃饭，说东洋兵来了，有一小队从村子旁边的大路上走。又跑。有的跑到竹园里躲起来，有的跑到茅房蹲着，能藏住人的地方都藏了。女的抓锅灰涂脸上，边涂边往山上跑。赵家富的媳妇带着孩子在小路上恰巧跟鬼子的小队遇上了，一时吓得不敢跑，就站在路边，等着鬼子小队过。站在放了水的秧田里，吓得忘记了怕，手里牵着一儿一女。鬼子过来的时候，一个小兵走了好远，又跑回来，手里抓着一把东洋糖给两个小孩，一人一把。两个小孩子吓得说不出来话。那个小兵又跑走了，身上的东西咣哩咣当地响。
回到家里，把手里的糖拿出来给村人看。大家七嘴八舌说不能吃，东洋人的东西是下了毒的。都围在门口看，认为是不祥之物，应该扔掉，而且深埋。赵家富天生啬刻，口头禅是：跌倒还要抓把黄泥。他把糖纸剥开，拿舌尖舔，咐吩人说：我只舔一点点。看我不对劲，往马山人那里抬。大家纷纷皱着眉，似乎看人吃砒霜。最后赵家富舔了半块，屁事没有。他把糖一五一十数了，仔细包好，对一双儿女说：这东洋的东西小孩子不能吃，吃了火气大。最后这个糖分了几块给族长家，还有几个至亲。最后有几家没匀到，还对赵家富非常生气，说他狗眼看人低。赵家富舔剩下的半块糖，老婆晚上刷锅的时候，他掏出来给老婆吃了。老婆含在嘴里，他坐在小板凳上一个劲问老婆：“甜不甜？甜不甜？”
后来村里人就不怕东洋人了，看他们从这里经过，就站在路边等。离我们村不远是个镇子，鬼子常常到镇上去，小孩子站在路边常常能分到一两颗糖。后来鬼子快要败了，就没有糖了，他们也没糖吃了，看到孩子站在路边上，就把口袋翻过来，亮给你看，意思是糖真的没有了！东洋人战败了，国军命令他们在大镇上集合，然后用小火轮把他们运到南京去，然后转到上海，说是把他们送回东洋去。在当地征召了不少民夫抬东洋伤兵。有些地方的人比较恨东洋人的，可能每个师团的纪律不一样。这些人在当地干了不少坏事，民夫们有时抬到水滨就往水里一扔就回去交差了。
北山倒是有个游击队，冬天常到山上来捆镇村里的土老肥，然后要钱要枪。我们本地有个地主姓耿，冬天穿棉袄腰里缠个草绳子，长工没起来他就起来了，提个筐跟在贩猪人后面捡拾猪屎。捡一筐子回来，往肥堆上一倒。家里开了油坊、糖坊、锅行，锅上套两个星，印着“双星为记”。家里不少钱，买地买到跟邻省接境。游击队专门捆他，一捆一个准。最后说定条件，不捆了，到季节送钱上山。解放后被毙了，叫撞天屈，说要人写信给新四军谭震林。后来回信来了，说他是开明士绅，但早毙了。
（吴涓生摘自“豆瓣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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