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滩上的秋风与荻花

  济南的西部和西北部,从前都是低洼地,古代济水从这里流过,后来是大清河流过,再后来是黄河流过。济水曾是中原的大河,唐代以后不知流荡何处,为清河所替代。顾名思义,唐宋时期的清河清澈、明净,宋以后,为了排洪行船,人们又在清河南边开挖了一条人工渠道--小清河,于是清河便被人叫做大清河。清咸丰五年(1855年),黄河在河南铜瓦厢决口,夺了大清河的水道,从此黄河便成为济南的大河。以前,黄河水患数度祸害济南,治黄成了济南吏治的重要内容。刘鹗在《老残游记》多次写到自己在河南、山东治黄的经历,以及对黄河的认识。解放后,济南段黄河才得以大汛安澜,再随着对小清河的疏浚、治理,两条河流如今已成为济南重要的景观带。

  济南地势由东南向西北倾斜,南部山区的洪水经年为患,小清河右岸有多条泄洪沟和人工渠道;左岸则有若干泄洪湖,这就构成了济南的基本水系,使得济南在历史上有“江北水城”的美誉。

  河上秋风,坝下荻花

  济南旧八景中,有一景叫“历下秋风”,我一直舍不得抛弃。一般人都喜欢花红柳绿,喜的是花可以一季又一季地盛开,树也可以四季常青,可人生却未见得总是幸福喜悦相随,所以花红柳绿终归是浮华。

  历下秋风本是大明湖上的风景。想当初,大明湖尚未整治成公园,老百姓固然在湖中间种植蒲菜和藕,周边也有很多芦苇荻草,湖北岸有一高台,深秋时节,大明湖一片衰败气象,于台上看秋风摇曳芦苇,大明湖北面的秋田水野苍茫无际,山丘点点,高天上的白云、大雁、鸥鹭、鸦鹊纷纷篆写着人类史与自然史的残篇陋简。此时,登台的人一定会追往思来,吟诗作画,倾吐个人的得失。但如今,要想在济南市内找到这样的地方很难了,不如到河对岸去看秋风之下的芦苇、落日与归鸟。

  几年前的一个夏末,朋友特地带我走上了漫长的黄河大坝路。此前我虽然去过黄河,但对黄河也好,大坝也好,大坝路也好,全无感觉。当时我们一路缓行,两边的景物慢慢后退,却没有消失,这让我一下子就钟情于斯了。在新徐到北店子浮桥之间的河滩上,有白鹭游荡,此段河滩广阔,除了庄稼,还有水泽、荒草,荒草之间夹杂着芦苇、荻草。在5月间,黄河大坝的草坡上就有一簇簇荻花如银流荡在微风里。到了秋天,荒草萎地,树木开朗,水泽澄清,秋风送爽,也算是恢复了历下秋风的旧景观。济南近郊的黄河有七八十公里长,这样的河滩有很多,到了秋天,登临此间感受河上秋风,颇有天高气爽之感。

  滔滔黄河如人生

  黄河在济南这一段虽然悬之又悬,但其实危险已基本消除。理论上讲,济南大坝可以通过流量为每秒1.1万立方米的洪水,一般汛期的最大洪水也从未达到这个数字。因此所谓的洪水,也顶多塞满了河道,汹涌澎湃,滚滚向前罢了。

  黄河作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近来说的人不多了,想来原因也多:审美的变迁,观念的改变,商业的冲击。我近来常想的,则是黄河大概可分为5段,源头像人的童年,一碗冰水,无知无觉,点点滴滴都可爱;从高原到平原,像是人的少年和青年时代,冷面无情,不通世故,千姿万态,一落千丈,演绎着疑似银河落九天的豪情逸致;从平原到大海则是人的中年和老年,一片平静下面有错综复杂、夺人心魄的激流与漩涡,或者一片平静下面仍然是平静--浅淡、温和、柔滑……继而想到什么样的河流塑造什么样的人类性格:从黄河上游到下游,至少有5种不同性情的人类:源头上的人到老都天真,下游的人们则一生下来就老了……这5类人分别用他们的一生来呈现人类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的万千姿态与面孔。济南段的黄河就介乎中老年之间,是一副过来人的面孔。我们所谓的齐鲁文化,也非常很吻合这一形象。

  济南段黄河通常流量在每秒200立方米上下,甚至更小,有一年泺口段就见了底,所以很多时候,黄河显得那么细小,平静无波,早上晓雾连天,它也仿佛睡梦着;中午阳光迷离混沌,它加深这种怅惘的时光;傍晚,夕阳妩媚,它闪耀着红铜的波光,细碎迷人。这时的黄河水是浅黄色并偏向澄清的。

  而在汛期或小浪底调水调沙之际,黄河水量几乎是平常的30多倍,泥流滚滚,颜色偏向红棕,在太阳下,诡奇的波澜,跌宕的涛声,令人心旌摇曳。在雨季,树木青翠,水泽澄净,而水泽之外的黄河波澜壮阔,而天空云朵也五彩斑斓。大坝内外,在此时可称得上气象万千。

  百里黄河风景区

  百里黄河风景区以南岸为主,北岸有一部分,南岸西起经十路西边的段店镇宋庄,东到华山镇的霍家溜村,全长一百里余,其间只有北店子浮桥到新徐浮桥再到泺口浮桥段大约50里的河段值得游览。这一段有沉沙池和大片林地,郊游踏青野餐无不可。其中一个沉沙池是在平地上用大坝围起来的池子,坝外都是低地,荒草杂树遍野,虽有庄稼与荷塘,但是野地的气息更强烈了许多。

  北店子浮桥到泺口浮桥之间的河段。此段黄河为悬河,河床都要高出济南市3~5米,大坝顶端铺了沥青,成为大坝路。坝内是低地与河滩,种植有林木、庄稼,其余为杂草地、水泽、河滩。在汛期,则林木、庄稼、野地、河滩皆被淹没,水落去以后,留下更大的水泽,逐渐蒸发缩小。坝外出去数十米,则是基本与大坝等高的土地,悉数种植了花木,各个河段树木迥异,成为大坝的主要绿地,这些树木虽然不像千佛山南边的树木已经成精,但完全能提供充足的氧气,至于能否过滤城市废气则不得而知。除了氧气不如南部山区那么深沉,但是其空气湿度尤佳,几乎是济南最滋润的去处。

  从春天到夏天,每天早晨我都要在大坝上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上面总是轻雾缭绕,或浓雾相加,太阳也总是果酱般地浮现天际。晴朗的早晨特别少,一旦遇上,明艳的太阳带出一天浮华秀丽的云朵。在大坝上除了漫游,尚可钓鱼、放风筝、玩玩沙滩排球、足球,甚至还可以游泳。

  大清河从济南的地图上消失了,黄河理所当然成了济南最重要的新兴景观。即使不能淘汰三大名胜里的大明湖,它也可以成为第四大名胜。不知道北依黄河、南望泰山是否成就了济南有别于历史的新风水。1923年,康有为游览黄河南岸的华山(又名华不注山),赞美周边山川形势,特别著《新济南记》一文,建议把国都迁到这里建一新济南:“南京钟山紫金峰,北京翠微山、煤山,扬州的七星山,苏州的横山,然山水之美皆不若华不注也,诚宜移都会于华不注前,全国各省都会,未有能比之者。”

  康有为的设想没有获得实施,山川形势之美也略受伤害,因为作为齐烟九点的华山等山峰并不高大,有一些难免淹没在城市的楼群中,不走进去,则完全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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