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机编号2409 驼峰航线上的民间搜索

　　1943年11月3日，隶属美国陆军空运总队的一架编号为2409的C46型运输机，满载着弹药从印度飞赴中国，支援中国人民抗战事业。但不幸的是，在穿越驼峰航线时，这架飞机坠落在中国云南高黎贡山的茫茫群峰之间……

　　但中国人民并没有忘记那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朋友。在驼峰航线开通七十周年之前，一群爱好户外运动的民间人士组成了搜寻队，自费踏上了搜寻该机残骸及死难飞行员的漫漫征途……

　　“驼峰航线”是二战时期中国和盟军之间的一条主要空中通道，西起印度阿萨姆，向东横跨喜马拉雅山脉、高黎贡山、萨尔温江、怒江、金沙江，进入中国云南省和四川省，全长800余公里。其间，山峰连绵起伏，犹如骆驼的峰背，所以得名“驼峰航线”。

　　这条航线始于1942年，终于二战结束。通过这条生命通道，盟军向中国共运送了抗战最急需的各类物资80万吨，战斗人员33，477人次，有力地支持了中国人民抗击日本法西斯的正义事业。

　　然而，由于复杂的地形和气候条件，驼峰航线也是世界上著名的“死亡航线”。在1942-1945年短短3年半的时间里，为了维持这条空中大动脉的畅通，中美双方共损失了飞机1500余架，飞行员近3000人，这是一段何等悲壮的历史！

　　在驼峰航线的地面上，大部分区域是雪峰、冰川、原始森林，海拔多在4500～5500米，最高海拔达7000米，人迹罕至。由于山势险恶，地形复杂，加上气候条件恶劣，为寻找坠机及死难飞行员带来了重重困难，至今，仍有许多飞机残骸静静地散落在山谷深处。

　　搜寻驼峰坠机活动，是由一批驴友自筹经费组织的民间搜寻活动，也是将户外运动与公益活动相结合的新尝试。2011年的搜索为第一期，目标为1943年11月3日坠落的C46型运输机（编号为2409），搜寻队由花雕任队长，自然逸人、此生那情、银狐、百强、黑妞、寂寞孤燕为队员。

　　1．这一天，我们沿着莫切洛河探路共用了5小时，进去的直线距离却没超过一公里，其难度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2011年10月17日下午，搜寻队在昆明玉案山驼峰飞行纪念碑前举行了简单的出发仪式，然后几经辗转，于19日下午到达了独龙江。

　　次日清晨，银狐、百强、逸人老哥和我4人到莫切洛河探路。我们以贡独公路77公里处为进山起点，选择从石桥的右边进入峡谷，峡谷中森林密布，郁郁葱葱，空气中充满了湿润的味道；有的地方杂草丛生，荆棘遍布。尽管百强拿着砍刀在前面开路，但有时我们还是只得翻越蔓藤、树枝。

　　莫切洛河是独龙江的支流，水量充足，河道中突出的大石头让湍急的水流溅起高高的水花。有的地方不好走，我们就只得涉水而过，河里石头很滑，稍不注意就会落水。

　　近下午3点，我们开始返回，否则难以在天黑前赶回独龙江乡。不多时，我们来到一道两米多高的笔直陡崖，此处没有踩点，需要借助旁边的藤条靠臂力攀上。老哥先上去，但我第一次没掌握好，失败了。我休息了一下，喘了口气，把背包取下来递给老哥，然后看好藤条的位置，抓住上面的藤条上到半空，把自己卡在崖间，把脚笨拙地踩在藤条间，再转过身子，老哥伸手把我拉上去。此时，我感到筋疲力尽了。

　　这一天，我们沿着莫切洛河探路共用了5小时，进去的直线距离却没超过一公里，其难度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同一天，花雕带领留守队员走访了独龙江乡附近的孔当村，认识了读大四的独龙族学生木达胜，经他89岁的舅舅引荐，去见了一位103岁的老猎人木生长。许多年前，这位老人在打猎时曾见到了一架驼峰坠机，四周还散落着许多子弹（2409号机上就载有33箱0.79口径的子弹），但在第二次经过时，发现现场已被清理干净。经询问，老人表示由于年代久远，已经忘记怎么去到坠机地点了，但还是用独龙语向木达胜大致描述了一番。

　　最后，我们确定了以美国军方和驼峰协会的坐标为主要搜索依据，独龙族老人木生长提供的地点为辅的搜索方案。这一天，搜寻队在独龙江乡准备进山物资，联系并确定协作人员。

　　2．原始森林无边无际，高大的树木之间，无数枝条蔓藤相互缠绕，繁茂的绿叶遮掩着碧空，偶有稀疏的阳光透过密林洒进来。

　　下了几天雨后，终于有了晴的迹象。24日上午，由7名队员和12名协作组成的庞大队伍，从贡独公路77公里处的桥边出发，沿着莫切洛河向高黎贡山深处进发。

　　原始森林无边无际，高大的树木之间，无数枝条蔓藤相互缠绕，繁茂的绿叶遮掩着碧空；参天的古树下，布满荆棘杂木，满目郁郁葱葱，偶有稀疏的阳光透过密林洒进来。此时，我们已经进入高黎贡山的秘境深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子里黑得更早。队伍沿着陡坡艰难地向上攀爬，在一稍缓的斜坡上就地扎营。协作忙着打水生火，队员们则忙着铲除杂草，花了近两个小时才平整出两块不大的空地，勉强支起两顶帐篷，这是我们户外史上耗时最长、工程最浩大的一次“安居工程”了。就这样，我们挤在陡坡上，度过了进入高黎贡山的第一夜。

　　独龙江流域充足的雨水和湿润的空气，使得毒蛇、蚊虫和蚂蟥到处肆虐。连续几天的降雨后，蚂蝗的活动正猖獗。

　　第二天，队伍中不断有人遭到蚂蝗叮咬。停下脚步时，我们就互相在身上查找蚂蝗的踪影。黑妞的胳膊上，一条蚂蝗正不断地膨胀着自己的身体，我毫不留情地把它灭掉了，接着又发现了好几条。可怜的黑妞第一次参加户外徒步，就遭到了那么多蚂蝗的侵犯，恐怖得快要哭了。我的腿、脚、腰及脖子也陆续发现好几条，大部分时候，我都懒得去管了。

　　高黎贡山山陡林密，河谷深切，一路河流众多，溪涧遍布，谷壑幽深。进山第三天快12点时，队伍来到一条支流的岔口。支流不宽，但水流湍急，从卫星坐标上来看是我们事先设定的拐点，但从支流的形状来看又不太像。协作建议继续沿着莫切洛河逆流而上。他们拖来一块浸泡在河里的木头，架在两块大石头上，搭成简易桥。过桥后，大家又往山崖上爬去。山崖很陡，我只能两手着地，借助着树枝及旁边的石头。路越来越陡，越来越难走，在陡峭的山崖处，只能拿出登山绳作保护。休息时，花雕和银狐仔细分析了地形，确认先前路过的那条支流就是拐点，便决定由花雕、百强和我先行进入支流探路，其他人员退回到拐点原地休息、吃午饭，双方每15分钟用对讲机联系一次。

　　3.苏贡洛河两岸为陡崖，我们在半山向峡谷深处艰难地前进，很多地方得把身子紧贴着崖壁，两手抠着石缝才能慢慢挪过去。

　　花雕、百强和我沿着莫切洛河的支流--苏贡洛河逆流而上，苏贡洛河两岸为陡崖，我们在半山向峡谷深处艰难地前进，很多地方得把身子紧贴着崖壁，两手抠着石缝才能慢慢挪过去。已经下午3点多了，花雕要求后面的大部队迅速跟上。我们一边前进，一边寻找扎营地，4点多来到一块二十多米高的大石壁下，石壁上面挂着一帘瀑布，下面是一路上唯一见到的地势较平的地方，越过石壁，上面的河道中堆满了巨石，水流汹涌，已经无路，于是决定扎营。

　　天将黑的时候，大部队陆续到达，袅袅炊烟升起，营地热闹了起来。

　　第二天早饭后，队伍冒雨逆流而上。河道上游比较陡，水的流速大，咆哮的河水冲击在大石头上，溅起高高的水花，石头上满是鲜绿的苔藓，很滑，汹涌的水流没过了膝盖，队员们空手过河都很危险，而协作背负着几十公斤的重物，就更是困难了。

　　老哥和百强先涉水到了大石头上，把登山绳抛过来，我和花雕把它固定在大石头上，老哥在上方一树桩上把绳子固定住，再由百强在最陡最难爬的大石头后方把人拉上去，我站在冰冷的河水中，等队友和协作都顺利过了河，才一步步小心地过河。水没过了膝盖，石头又很滑，虽然上面有百强用力拉着，我还是站立不稳，最后跪着才费劲地爬上去。

　　海拔不断升高，两边依然是陡壁，我们只能沿着河道往上。转过一个弯，前面的地势相对平缓，大家就地休息。花雕为了早点到达计划中的一号区域，已经单独往前去了，并要求大家迅速跟上，此时已经是下午2点多，大家都浑身湿透，饥寒交迫，但考虑到花雕单人行动不安全，我和百强吃了两块巧克力就继续前进，大部队原地休息调整后尽快赶上。

　　往上走水流小了很多，不时会遇到立在河中间的巨石，有的实在爬不上去，就要涉水绕过去。途经一个小冰川不久，我们终于到达了海拔3523米的一号区域大本营。在卫星地图上，从77公里大桥到这里的直线距离仅6公里，而我们用了4天！路途的艰难就可想而知了。

　　4. 杜鹃花灿烂地绽放，色彩纷繁，树干向四周杂乱无章地伸展，有的扭曲成麻花状，有的在空中突然来个漂亮的大回转，有的则贴着地面横行……

　　天蒙蒙亮了，帐篷外满地冰霜。不过，随着太阳升起，温度上升，营地周围的冰霜开始融化了，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这是一个U形峡谷，几面高山突兀，按照行前制定的搜索预案，我们分成3组进行搜索，那情和黑妞留守营地。

　　我和百强一组，收拾好装备后，两个协作和我们一起向A号沟走去。我们沿着溪沟往上爬，沟越来越陡，只能走沟旁边的山体。上升一段后，发现百强拉远了，用对讲机联系他，他说自己没事，我在地上用树枝做了个箭头指示方向后继续前进，很快来到一道悬崖边，协作沿着崖边的林子爬了上去。这时已经完全看不到百强了，再次和他联系，感觉他的呼吸有点急促，我不禁担忧起来：这里的海拔已经超过3600米，很容易发生高山反应。于是我让协作先走，自己退回到沟里，等了一会，终于见到了百强。他说自己换了条厚的冲锋裤不透气，穿的军胶也很不合脚，我给他吃了红景天，让他休息了一会，才继续向悬崖爬去。

　　高黎贡山独特的立体气候带来了丰富的植物资源。一百多年来，这里迷人的野生花卉装点着欧洲后花园，不愧为世界“生物圈保护区”。翻过悬崖，我们进入一片高山杜鹃林。在冰雪消融的初夏时节，杜鹃花灿烂地绽放，色彩纷繁，把山野装扮得瑰丽多彩，但现在成片的杜鹃林却使穿行变得艰难起来。杜鹃的树干向四周杂乱无章地伸展，有的扭曲成麻花状，有的在空中突然来了个漂亮的大回转，有的则贴着地面横行，我们只能在杜鹃丛中寻找相对稀疏的间隙钻过去。

　　面对一个几十米高、坡度大约有70度的陡坡，我们决定直上。在一块不大的崖壁前，百强蹭蹭地上去了，而我四处寻找合适的手点和脚点，显得相当笨拙，只能跪着、趴着，想办法把自己弄上去，回头一看：好陡呀！我发誓下山时坚决不走这里。就这样一路爬升，一路搜索，一旦感觉到有可能有坠机残骸的地方，就想办法过去探寻一番，但始终一无所获。

　　下午2点，和花雕在山上会合了，他也一无所获，银狐、老哥一组也是如此。至此，我们已经搜索了以2409坠机坐标点为中心的一平方多公里的区域，均无任何发现，于是决定下撤。回到大本营时，那情已经做好了红烧肉在等待我们，黑妞也把大家的睡袋晒得暖烘烘的。

　　5.嘎马洛山谷很美，四周为浓郁的秋色笼罩，山峦上的树木被寒霜浸染得或红或黄，瑰丽多彩，远山上披着一层白雪，为秋色增添了又一种色彩。

　　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我们将沿着苏贡洛河返回到苏贡洛河与莫切洛河交汇的拐点，再转向莫切洛河上游，转往二号区域，也就是103岁的木生长老人提供的坠机地点。

　　为了避开来时最难走的那段涉水路，协作带领我们绕上了山，山势非常陡峭，在一个70度左右的下坡路段，地上全是厚厚的落叶和松软的腐质土，尽管我一路小心，但还是脚下一软，就直往下滑去，下滑了五六米后，幸好抱住了一棵大树，才停了下来。

　　傍晚时分，队伍来到苏贡洛河边扎营。第二天清晨，7名协作带着大部分装备下撤，其中两名回去采买必要的补给，队员那情也一同下撤。

　　6名队员及5名协作从营地旁边的藤桥过了河，转向嘎马洛峡谷。嘎马洛河流进莫切洛河后，最终汇入独龙江。峡谷内溪瀑纵横，我们时而穿梭于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时而游走在布满岩石的溪水间。

　　沿嘎马洛河逆流而上的第二天，我们终于到达了二号大本营。大本营建在一片杜鹃林边，周围满是一种叫做“木克拉”（独龙语音译）的植物，有一人多高，很多都被野牛踩倒在地。

　　这个山谷很美，四周被浓郁的秋色笼罩，山峦上的树木被寒霜浸染得或红或黄，瑰丽多彩，远处嘎马多吉山体上披着一层白雪，为秋色增添了又一种色彩。起雾时，飘渺的雾气如薄纱般掩住了山顶，更多了一分神秘。

　　早上，四周山头上已是白花花的一片，分不清是霜还是雪。吃过早饭，6名队员及3名协作沿溪而上。

　　这段峡谷两边全是陡崖，冰冷的溪水依旧唱着欢快的歌，水中的石头又湿又滑。不久，队伍停了下来：一块3米多高的巨石卡在在河道上，留下一个一米多的洞，水流湍急，形成一个小瀑布，因此大家只得绕行。

　　我们沿来路退回，绕到山上，崖壁很陡，上去后，发现崖壁上面覆盖着茂密的高山杜鹃丛，这种林子难走不说，容易迷失方向。但是没有其他路，我和银狐只好硬着头皮，看了看方向就一头钻了进去。我们只能尽量选择相对稀疏一点的空隙，生怕落了单。终于，我们来到一小块空地，却惊喜地发现协作木达胜生了堆火在烤着，心头便放宽了许多。木达胜说队长和其余人在前方山上，上去没多久。

　　于是，银狐和我钻进杜鹃丛继续上山，杜鹃林还是那么茂密，相隔几米远就看不见对方，我们时不时相互呼应着。不久，便看到在前面山坡上的丛林中，闪烁着熟悉的白色安全帽和黄色狼爪冲锋衣，于是朝那里走去。我伸手抓住一把枝条，却疼得倒吸了一口气：枝杆上满是尖刺，但已无法选择，快速地借力往上蹿，最后是个高高的坎，上面刚好有棵杜鹃，我抱住杜鹃树干，费力向上，不料脚下一滑，身子向下坠去，幸好粗粗的杜鹃树把我支撑住了，才没有狼狈地掉下去。我只得咬紧牙关，用最后的力气使劲往上一蹿，上去和他们会合了。

　　4点时，开始下雪，老哥已到达了海拔3900米的高度，至此二号区域搜索的范围已接近一平方公里，亦一无所获，队长决定全体下撤。

　　第二天早上，帐篷边的杜鹃树上满是积雪，已经看不到对面山峦上的树木植被，薄雾微罩，轻渺渺如纱如烟，拂来飘去，仿若梦境。这样的天气也不能上山，大家就在营地休整。下午雪下大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一时间，四周一片灰蒙蒙，我就傻傻地坐着看雪花飞舞。突然，雪停了，太阳也露出了头，夕阳洒在白雪覆盖的山头，多彩的嘎马洛山谷更加如梦似幻。

　　冬季渐渐临近，高黎贡山的封山期即将到来。对整个搜寻区域及过程做了仔细分析后，队长决定结束搜索，全体人员于11月4日晚安全返回独龙江乡，整个2409号坠机第一期搜索活动告一段落。

　　在筹备了一年后，我们成功地进行了第一期搜索活动。通过对搜索区域的实地考察和搜索，我们对高黎贡山无人区的地理、气候及植物环境等积累了第一手资料，为2012年的第二期搜索活动缩小了范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驼峰坠机搜索是一项综合性很强的活动，进入独龙江流域无人区的十余天，我们深度穿越了高黎贡山，队员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提高了丛林穿越能力。下一次活动时，如果条件允许，我将再赴高黎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