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广东再出发

　　“换10000块钱就可以多出几十块。”6月初，在珠海拱北口岸，一名招徕本刊记者兑换货币的老板介绍说，“没有额度限制，十万二十万都能给你换，你有多少我就能给你换多少”。

　　在获得国家特别授权的正规货币兑换机构，港币兑人民币汇率是1：0.818，而在其500米半径内的私人兑换店内，这一比率是1：0.820到1：0.821之间。，

　　与拱北口岸不同，在深圳罗湖口岸容易找到挂有银行特许牌照的货币兑换机构。这里的工作人员介绍，兑换货币已经不再受额度限制，“想换多少都行”。这样一来，罗湖的地下兑换机构便几近销声匿迹。

　　地下钱庄凶猛

　　“目前世界货币还是美元、英镑和欧元，所以我们做外贸现在还只能用这三种货币报价。”在东莞做外贸生意的马春毅向《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解释道，由于我国对外币实行集中管理，企业想要使用外币进行交易需要向主管部门申请，而这个申请流程一般需要半年之久，“这样就会造成交货、付款的延期，而在这期间汇率的波动往往会影响企业的利润”。

　　他告诉本刊记者，因为上述原因，不少老板更愿意选择可快捷兑换的地下钱庄。“地下钱庄兑换时间短，当天就能拿到钱，汇率方面也便宜，而且都是熟人介绍，信用有保证”。

　　地下钱庄现象也引起了学术界关注。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区域与企业竞争力研究中心主任丁力向《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分析，由于地处改革开放前沿，珠三角的民间资本比较发达；加上毗邻港澳，其与境外资本的交流也比较多；再加上频繁的进出口贸易结算，共同形成了本外币的大量汇集。

　　“在经过长期积累之后，外商投资企业的预留资本已经和货币资本相剥离，以前转账都是一次性打进来十万二十万，然后通过兑换再提出来，现在已经不用了，都是直接交易了。”

　　他告诉本刊记者，正是这些通过长期经营积累、已经从预留资本中剥离出来的货币资本支撑了地下钱庄的持续运作。“这一点深圳最厉害，地下钱庄几千万的寸头都可以解决掉，上千万的、一个亿以下的，基本一天就到对方账户了。”

　　丁力认为，深圳地下钱庄的钱已经成了一个水库，可以进行简单的调节了。至于地下钱庄究竟有多少钱，“政府部门也是没有完全掌握的”。而据公开消息，仅在2010年4月，深圳就查获地下钱庄26个，涉案金额超过127亿元。

　　服务于企业的地下钱庄一般多是通过朋友间的口口相传来发生交易关系，相对较为隐蔽。而服务于游客的民间小型兑换机构则显得更为惹眼。

　　拱北口岸广场上，《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只在长途客运站出口找到一家挂有特许牌照的货币兑换机构。在其半径500米内的广场上，如同棋盘一样交错遍布着便利店和代办签证、承接一日游的小店面，走访来看，多数店面都兼营兑换业务。

　　隔海相望的人民币资金池

　　“珠三角外向型的企业多，但银行却没有相应的服务，金融服务外流了，都在香港。”丁力向本刊记者介绍说。丁力2002年到广州工作时候，就发现这里的资本市场已经有很好的基础了，不过“找金融机构不难，但金融产品就不行了”。

　　丁力分析认为，“广东的老板拿钱途径很多，原来搞‘三来’贸易，很多老外下订单后会提供资金。”虽然当时这些流量有限，但随着经济发展，在经过多年经营之后，这些老板们都完成了原始的资本积累，集聚了丰厚的现金资本。

　　这时候，同在珠三角地区投资的香港老板赚到钱后，不再把这些钱直接投入到企业生产流通之中，而是用这些在内地赚到的钱投资房地产，“通过人民币保值升值”，然后依靠国外的钱来流通。

　　广东金融学院代院长陆磊的分析也在印证这一说法，“现代全球产业链中，中国被称为世界工厂，而这其中最早承接‘三来’贸易的珠三角地区可以说三分天下有其一”。正因为有着这样的产业模式，所以在珠三角地区，为实体经济服务的金融产业也自然而然与国际市场有着更多联系。

　　在隔海相望的港澳以及东南亚市场中究竟蕴藏着多大的人民币资金量，到目前为止仍没有准确数据。

　　据综合开发研究院（深圳）常务副院长郭万达介绍，“我们整个贸易70%到80%都跟香港有关系，而且现在走出去的钱也是80%到90%在香港。”他告诉本刊记者，根据相关部门公布的数据可以得知，2011年香港共有人民币存贷款余额6000亿元，而东南亚市场的人民币保有量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数据得到了香港金融管理局的证实。6月28日，香港金融管理局副总裁余伟文在由中国人民银行广州分行主办的“跨境人民币业务与企业国际发展机遇”论坛上发言说，2009年经由香港处理的人民币贸易额度为20亿元，而到了2011年这一数字已经升到2万亿元，而且在港人民币存款已经达到6740亿元，比2009年增加了10倍。该论坛是6月26日至28日召开的“中国（广州）国际金融交易博览会”分论坛之一。

　　对于东南亚市场的人民币保有量，郭万达分析认为，这半年以来人民币虽有波动，但升值预期大于贬值预期，因此海外市场主体在现有的条件下更倾向于持有人民币来保值升值。

　　公开资料还显示，早在2008年年末，我国就先后与包括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在内的6个经济体签订了货币互换协议，仅通过这一方式，人民币境外保有量就有6500亿元。

　　粤版人民币回流计划

　　丁力认为，珠三角地区出现的地下钱庄，实际上也是人民币走向国际市场的一个变数。“如果在浙江的改革是利率市场化，那么在广东可以利率和汇率一起来”。

　　他告诉本刊记者，“这一块（地下钱庄）单靠控也控制不住，可以考虑给他一个露脸的机会”。在他看来，这才是彻底解决地下钱庄的关键之处，也是珠三角金融改革区别于温州金融改革的本质。

　　郭万达则认为，人民币国际化除了要让人民币走出去之外，如何让已经在外面的人民币回来也是题中之意。

　　他告诉本刊记者，2011年作为人民币离岸市场的香港有人民币存贷款余额超过6000亿元，而仅一河之隔的深圳人民币存贷款余额是2.2万亿元。“加在一起就将近3万亿了，整个广东省大概才有5万亿~6万亿的人民币存贷款余额。这就相当于有了一个人民币的资金池，怎么让香港的人民币回来，这样用起来就非常厉害了”。

　　在整个东南亚，人民币的保有量也相当可观。在2003年的时候，马来西亚央行行长访问中国时就曾问到：“我们的外汇储备中有一部分人民币，能不能给这些人民币一个投资的渠道？”

　　正是基于这样一种人民币能够自由走向国际市场又能自由回流国内市场的考虑，深圳市今年4月12日出台了《关于加强改善金融服务支持实体经济发展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意见》中，最让人期待的则是关于加快深港跨境人民币贷款业务试点的提法。

　　郭万达表示，香港的人民币已经形成一个资金池，有回流需求，“一方面资金需要出路，另一方面实体经济发展也需要金融创新”。他认为，现在有一些人民币在香港等地方沉淀，就会有一个“怎么回流、怎么用的需求”。而人民币双向贷款一旦实现，不仅企业多了一条更加实惠的融资渠道，香港先进的金融服务也势必倒逼内地金融业改革创新。

　　除此之外，在港人民币利率便宜也是一个助推因素。“香港的人民币利率大概在0.8左右，我们是3.5”，郭万达说，如果能够实现跨境人民币双向贷款，那么企业融资的成本就会更低。他以联合利华公司举例说，2011年3月，该公司在香港发行总计3亿人民币的三年期债券，年利率为1.5%，而同日在内地发行的同期票据利率为4.88%。

　　在《意见》公布初期，由于没有得到更高决策层的批复，上述试点内容处于推进阶段，无实质性进展。但据一位接近深圳市决策层的业内人士介绍，关于深港跨境人民币贷款业务的工作，已经列入深圳市金融改革创新工作下一步内容了。

　　深圳市金融发展服务办公室主任肖亚非在6月30日召开的“2012陆家嘴论坛”上接受媒体提问时表示，目前正就人民币跨境双向贷款的额度、中央对地方管理权限的下放等领域，与中央相关部门进行商讨和考量。

　　事实上，更多人民币业务已在快速推进中。根据香港金融管理局统计数据，从2007年6月第一支人民币债券在香港登陆以来，到2011年底香港共有87笔人民币债券在香港发行。

　　余伟文在上述论坛中表示，2011年人民币在港发行的各类债券总额已经达到1080亿元，而这一数字在2009年时是160亿元。

　　前海新消息

　　《珠三角金融改革创新综合试验区总体方案》获批消息已经公开，本刊记者了解到，广东下一步将依托“方案”要求，着眼两大方面推进金融改革创新工作。一是突出抓好跨境投资人民币结算试点、外商股权投资企业试点等重点工作，以前海、横琴、南沙为平台探索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以大型金融企业为平台探索金融综合经营；二是加快建立由央行牵头，国家发改委、财政部、银监会、证监会、保监会等有关部委和广东省政府密切合作的部省合作机制。

　　作为横琴新区规划蓝图主要起草人之一的陆磊向本刊记者介绍，在规划蓝图之中，横琴将被打造成人民币离岸结算中心，成为众多金融机构的总部或者分支机构所在地。而让陆磊颇感无言的是，在目前的横琴建设中，“竟然搞起了欢乐园，引进什么白老虎”。

　　“离岸结算中心需要具备很多条件，既要在国境之内，又要在关税区之外，白老虎有必要吗？”在陆磊看来，与珠海本土和澳门本岛都仅有一河之隔的横琴，无疑是最理想的离岸结算中心所在地，这种得天独厚的地理区位优势再难找到第二处。

　　本刊记者日前在横琴看到，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尘土飞扬的大工地，“主干道在拓宽，预计6月底就能通车”。横琴管委会主任牛敬告诉《瞭望东方周刊》，目前横琴新区有银行类金融机构6家，分别是4家货币兑换公司和1家小额贷款公司、1家保险公司营业部。此外，入驻横琴的股权投资企业已经多达30家，他们现在所做的就是各项基建工作和与想要进驻的金融机构洽谈。

　　对于未来的发展和在金融领域的改革创新，牛敬表示，更多还是要看国家层面政策能给到什么地步。他告诉本刊记者，“横琴金融改革和温州有些不同，这里主要是做好顶层设计，我们什么都是一张白纸。”他坚信，横琴的发展要按照中央要求，谋定而后动，结合国家人民币走出去的战略逐步放开。

　　对于前海，深圳似乎已经有了较为明确的方向。郭万达告诉本刊记者，深圳前海更多的是依托于深圳自身强大的实体经济基础来开展金融产品创新。通过实地走访本刊记者发现，目前这里也是工地。在已经开通的前海湾地铁站4个进出口中，仅有一个口开放通行，而这仅有的一个地铁站地面出口也还被四面水泥墙包围，通过一扇铁门与工地相通。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持乐观态度。6月初接受本刊记者采访的丁力说：“这三个城市都面临着在转型升级中往哪走的问题，三个地方都是三个城市未来发展的风向标，到目前为止发展方向还没有明确。”丁力认为，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分工不同，因此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对于金融的改革中央不会放权。究竟未来发展如何，现在依然是未知数。广州市一名金融官员也向本刊记者分析认为，金融改革大权在中央，要有所突破需要实现放权。

　　7月3日下午，中国政府网消息，国务院已批复发展改革委《关于报送支持深圳前海深港现代服务业合作区开发开放的有关政策（送审稿）的请示》，允许前海探索拓宽境外人民币资金回流渠道，配合支持香港人民币离岸业务发展，构建跨境人民币业务创新试验区。此外，根据批复，国务院还支持前海在税制改革等方面进行先行先试。

　　《望东方周刊》记者王智亮|广东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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