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换脑子就换人

  • 来源:投资者报
  • 关键字:王安石变法
  • 发布时间:2012-08-27 10:11

  在变法问题上,每当有人与王安石意见相左,王就愤愤不平:“你们就是因为没有读书的缘故啊!”参知政事赵抃笑道:“这话不对,上古皋陶、夔、后稷和契的时代,有什么书可以读呢?”王安石沉默不语,懒得和这帮书呆子理论。但他认识到,要力排众议推行变法,必须统一思想——不换脑子就换人。

  统一思想,先从“洗脑”入手。

  熙宁四年二月,王安石改革科举,免去科举考试中诗赋与明经等科,专以经义、策论选拔进士。诗赋与明经是唐代以来的考试科目,但在王看来,诗赋不过是文学的雕虫小技,明经更是死记硬背,都不如讲求天下正理的经义、策论来得实在。

  熙宁八年,王安石颁布新版教科书“三经新义”。这是他主导重新训释的《诗经》、《尚书》、《周礼》三部经典,其中《周官新义》最为重要,是托古改制的变法理论根据。从此,读书人只求背熟“三经新义”,不再诵读原典,也不独立思考。虽然王安石晚年也认识到教育改革的弊端,叹息道:“本来想将学究变为秀才,哪知将秀才变成了学究”,但这种钳制思想的科举制,却影响至今。

  “换脑子”功效毕竟来得慢,“换人”的功效却立竿见影。

  王安石首先相中的变法先锋是吕惠卿。吕是福建人,其思想与王安石惊人一致。王安石向神宗推荐:“能够将先王之道活学活用的,只有他了”。吕惠卿于是被安排到负责变法的条例司委以重任,王安石事无大小,都要与吕惠卿商量,重要的变法文件都由他草拟。时人以王安石为孔子,以吕惠卿为颜回,恰比师徒情深。不久,王安石又推荐吕惠卿任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将其安插入御前讲席队伍,防止有人在神宗面前对变法说三道四。

  吕惠卿之外,王安石提拔的新干部还有章惇、曾布、韩绛和邓绾等人。有大批“自己人”帮衬,推行新法如鱼得水。每当王安石奏事,韩绛就说:“臣见王安石所说特别恰当可用,陛下应该省察”。如果有人非议新法,曾布就站出来力挺王安石,坚定神宗的意志。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时人说韩绛是“传法沙门”,吕惠卿是“护法善神”。

  朝野上下的投机者看准变法派得势,纷纷上书支持变法,很快得到提拔,以至于“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因选拔不限资格履历,朝堂上挤满了黝黑的新面孔。有伶人做戏嘲之,故意骑毛驴要登上朝堂台阶,遇卫士阻拦,伶人说道:“不是说有脚的都上得吗?”

  曾布、邓绾还极力推荐王安石的儿子王雱为崇政殿说书,王安石也乐得顺水推舟,举贤不避亲嘛。后来,有人向王安石献诗谄媚“文章双孔子,术业两周公”。王大喜,“真是知我父子啊!”王公子好为大言,说“不诛异议者则法不行”——只要把宰相韩琦、富弼砍头,新法就能推行。想法虽然偏激,但变法引起的人事地震却可见一斑。

  反对变法者,虽然不用掉脑袋,但被贬官之人,名单长得令人咋舌。变法推行的前两年,也就是熙宁二年和三年,被罢免的知名中央大员就二十多位。参知政事赵抃、宰相曾公亮、富弼,监察御史程颢、条例司的苏辙等反对派骨干,均遭罢免。而力主“不与民争利”的司马光,也被下放到西安任永兴军知府。

  王安石为扫平障碍不断排除异己,而不少贤士为避王的锋芒,也多求引去,以致当时的“台谏”为之一空。唐宋时以专司纠弹的御史为台官,以职掌建言的谏议大夫等为谏官。两者虽各有专司,但职责互补,故多以“台谏”泛称。

  据宋人笔记,王安石曾兴冲冲带着一份拟罢免官员清单上殿,宋神宗不答应,说:“哎呀,这些人可除不得。”异日,王安石又重拟一份清单交给神宗,神宗还是不答应。王安石退朝后就称病在家,撒起娇来。

  这可难为了宋神宗。

  宋朝的祖宗家法是让大臣“异论相揽”,好相互制衡。按神宗的安排,熙宁初年有五人共同为相,分别是富弼、曾公亮、唐介、赵抃和王安石。现在,五位执政大臣老的老、病的病、死的死、免的免,惟独王安石挑起改革重担,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撂挑子。神宗无奈,只好温言相劝,“自古以来,像卿与朕如此相知的极少。天下事刚有头绪,爱卿怎能说走就走呢”。自此,神宗转而全力支持王安石。

  王安石占足面子,推行新法也更加坚定,对于新法的反对者绝不留情。熙宁三年,神宗本想重用司马光,任命他为枢密副使。王安石坚决反对,说:“司马光好是好。只是现在风俗未定,异论纷纷。如果任用司马光,无疑给反对派树立了一面旗帜。”

  如果将王安石所代表的新党比作“左派”,司马光所代表的旧党则像是“右派”,左右两派已经势同水火。尽管当时“左派”得势,对“右派”施以高压,但“右派”的反对声却从未消失。

  刑部刘述与王安石辩论时,往往直指其事,是非分明,甚至当面顶撞王安石,常把王安石气得面色如铁。即使是在稠人广众之中,刘述争论起来也毫不顾忌,使得恨之者侧目,爱之者担心。司马光也向神宗进谏道:“现在条例司的所为,只有王安石、韩绛、吕惠卿认为正确,天下人都认为不对。陛下难道只与三人共治天下吗?

  那是一个信仰“士大夫以天下为己任”的时代,反对变法的右派们“言不用,万锺非所顾也”,他们不贪财、不恋权,不惜牺牲政治前途、放弃高官厚禄,勇于担当、誓与“道义”共进退,也正是这种精神,才能力挽狂澜,最终驾驭住如脱缰野马般的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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