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未来粮食自给乐观

　　——专访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中国办公室主任黄安生

　　距离2013年10月16日世界粮食日，已经不到50天。

　　“过去20年间，中国饥饿人口数量下降37.6%，减少了1亿。联合国在2000年提出的千年发展目标中，计划在2015年使贫困和饥饿人口减半，中国正在实现这一目标。”2013年6月3日，联合国粮农组织总干事达席尔瓦在新华网发表的署名文章《中国成功减贫给世界的启示》中这样提到。

　　“发展可持续粮食系统，保障粮食安全和营养”将成为2013年世界粮食日关注的焦点。该主题由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粮农组织）在每年年初宣布，为世界粮食日纪念活动确定重点，并帮助加深对消除饥饿斗争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及其解决办法的认识。

　　“我们尝试利用国际经验，和中国政府一起来完全解决饥饿问题。以口袋里的最后的积蓄来解救剩下的人。并在营养方面引领公众视线。”2013年8月26日举办的“2013(杭州)商业与公益论坛”现场，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中国办公室主任黄安生接受《瞭望东方周刊》专访时说。

　　联合国与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合办的世界粮食计划署（ WFP）是联合国向发展中国家提供无偿粮食援助的国际机构。根据1961年第十六届联大和第十一届粮农组织大会决议建立的，1963年正式办公，总部设在罗马。中国于1979年正式加入。

　　中国饥饿人口比例小于美国

　　“1979年进入中国，那个时候全国1/3的人口是饥饿人口，每3个中国人中就有1人处于饥饿状态，而现在这个比例还不到1/10，比美国的比例还小，这是大家意想不到的。”黄安生说。

　　黄安生在2011年接受《人民日报》采访时说，30年间，在解决饥饿的问题上，中国无可争议地比其他国家都要迅速和广泛，没有哪一个国家像中国一样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让如此多的人摆脱饥饿。

　　达席尔瓦在《中国成功减贫给世界的启示》文章中提到，最新数据显示，全球贫困和饥饿人口大约8.68亿，比1990年至1992年期间减少1.32亿，即下降13.2%。中国的努力是使全球饥饿人口减少的最大因素。

　　基于中国农业、农村经济快速发展，政府在扶贫脱贫工作上逐步取得的成绩，WFP与中国的关系经历了一个变迁过程，中国从接受援助方变为重量级的捐助者。

　　2005年12月15日，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在北京正式宣布，将于2005年底停止对华粮食援助。这标志着世界粮食计划署对中国长达四分之一世纪的粮食援助将最终画上句号。

　　正在中国访问的世界粮食计划署执行干事詹姆斯·莫里斯当天表示，停止对华粮食援助，是“鉴于中国政府在解决贫困人口温饱方面已取得巨大成果。”

　　“停止对华粮食援助并非突然的决定，更不是单方面的决定。而是该署与中国政府协商以后达成的共识，早在2000年就已经决定了。”时任世界粮食计划署驻华代表道格拉斯就结束对华粮食援助问题发表看法时说，该决定见于双方于2000年签署的最后一个跨度为5年的开发性国别援助计划中。据此，计划署将于2005年底停止对华长达26年、价值总计近10亿美元、使3000多万人口直接受益的粮食援助。

　　此前，2005年4月7日，世界粮食计划署向中国提供的最后一批粮食援助抵达广东深圳，价值720万美元、总计4.3万吨的小麦援助先后被运往甘肃、广西、宁夏和山西4个中西部省区，用于当地的扶贫项目。

　　2006年，WFP发表年度报告称，中国成为世界第三大粮食捐助方，仅次于美国和欧盟。该报告援引的数据，来源于“国际粮食援助信息系统”。根据该系统的统计显示，2005年全球粮食援助增长了10%，总数达820万吨。在这10%的升幅中，中国的捐助占了一半以上。与2004年相比，中国对该署的援助增加了260%，总数达到57．7万吨。

　　据农业部介绍，2009年、2010年和2011年中国向WFP年度捐款分别是250万美元、300万美元和350万美元。2013年，中国将对它的捐款增加到500万美元。此外，2011年8月21日WFP在北京宣布，中国政府向该机构提供迄今单笔最大额度捐款1600万美元，支持其在索马里的饥荒救援行动。

　　“WFP目前在中国要做的是和政府继续合作，把少于1/10的饥饿人口问题解决掉。”黄安生说，不过他认为，这仍是件困难的事，“最关键的是尝试和政府一起来完全解决饥饿问题。我们帮助中国政府更多关注营养，并宣传中国减贫模式的经验，建立中国的国际荣誉。”

　　肥胖和营养不良比食品安全更重要

　　“今日的中国，有10%的人没有足够的食物，处于饥饿中，同时30%的中国人处于肥胖状态。纵览中国，肥胖或是营养不良已成为比食品安全更严重的问题。”黄安生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国际肥胖研究协会主办的《肥胖综述》月刊2012年公布的报告显示，中国有12%的儿童超重。2012年8月21～22日由国家疾控中心举办的第一届中国健康生活方式大会上，中国疾病预防中心副主任梁晓峰表示，我国18岁以下的肥胖人群已经达到1.2亿，我国儿童肥胖率上升较快。其中，5岁以下城市儿童超重肥胖率从2005年的5.3%上升到2010年的8.5%。

　　形成反差的是中国偏远乡村儿童的营养境况。2011年2月，以“2010年度记者”的身份参加天涯社区的颁奖晚会的邓飞听到一个叫小玉的支教女教师说，她所在学校（贵州省黔西县花溪乡沙坝小学）的学生午餐吃不饱，“中午他们一般趴在桌子上睡觉，实在顶不住，他们会去找水龙头喝凉水。”

　　“当时我还不知道，当城市里一些家长担心孩子营养过剩时，在中国中西部的山区里，孩子们一般只有冰冷的土豆，营养不良导致孩子们身体发育滞后。”邓飞说。

　　2006年，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对广西都安、河北崇礼、宁夏西吉和湖南泸溪四县的寄宿制小学就餐情况展开了5年调查。1458名小学生中，生长迟缓率近12%，低体重率达到9%。平均每日摄入热量仅为推荐量的68%，钙、铁、锌等微量元素摄入量低于20%。

　　该调查发现，儿童营养不良率在贫困地区超过30%，而大城市低于1%；身高和体重水平比城市同龄儿童普遍相差2～3年。同时，营养供给不足还抑制了孩子们活泼好动的天性，对孩子们的体质体能、心智发育等造成严重不良影响。

　　在黄安生看来，肥胖或营养不良是比食品安全更严重的问题。“对于营养不良或是营养过剩而言，食品安全真是小问题。所以我对中国媒体的建议是，要致力于找出到底什么才是影响中国最大的问题。营养过剩、营养不良等营养所处的地位，都比食品安全更重要。我们要更多关注营养和日常饮食搭配。”

　　中国未来粮食的自给率没有问题

　　黄安生介绍，世界粮食计划署在日常工作中主要关注三个重点问题：一是够不够，即粮食是否充足，能否养活世人；二是贵不贵，即粮价能否让人承受得起；三是好不好，即粮食是否能满足人们的营养需求。

　　2013年4月10日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社科文献出版社联合发布农村绿皮书《中国农村经济形势分析和预测(2013)》。绿皮书指出，2013年多数农产品仍会继续增产，粮食总产量可能迈上一个新的台阶，达到6亿吨。绿皮书预测，2013年粮食总产量可达到5.94亿吨，在不发生严重自然灾害情况下，也可能超过6亿吨。

　　2013年8月27日商务部公布的数据显示，8月19日至25日全国36个大中城市粮食零售价格稳中略涨。

　　但粮食生产稳定增长背后，农业生产中化肥、农药大规模施用等造成的农村水环境和土壤恶化已成为不可回避的问题。

　　此外，近年来，环保部门、官员和学者也不时公布、发表、透露中国耕地的受污染面积。

　　早在2006年，原国家环保总局在电视会议上发布，中国耕地遭受重金属污染面积达十分之一， 年生产重金属污染粮食1200万吨，直接经济损失200亿元。2011年11月7日在广州召开“2011年中华环保民间组织可持续发展年会”上，环境保护部总工程师万本太透露说，目前中国环境污染仍然严重，全国受污染的耕地约有1.5亿亩，污灌污染耕地3250万亩，固废堆占地200万亩，合计约占10%的耕地面积重金属超标问题突出。

　　不可持续的发展模式正在使自然环境退化，给未来粮食供应所必需的生态系统和生物多样性造成威胁。此外，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乡村空心化加重，也严重影响中国粮食在未来的自给率。

　　“我认为没有问题，城市化和水土流失会对粮食生产造成影响，但中国政府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正在阻止这些问题的发生。”黄安生说，土地保护是一个大挑战，“农用耕地被污染。水资源也在受到威胁，水源的富营养化初现端倪。但我从政府和非政府组织看到，他们知道问题所在，也在努力克服。”

　　“人们越来越多地关注土地、水源和污染情况，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有关的公众及媒体对话也越来越多呈现，这很好。对于我来说，不谈论这些才是个问题。所以我持乐观态度。”黄安生说。

　　文/《瞭望东方周刊》记者 张海林、特约撰稿 周娅好、何盼娅 浙江杭州报道